第91章 第 91 章

小说:庶妻 作者:赫连菲菲
    柔儿不言声了, 屋里静下来。灯火的影子照在墙上,轻轻摇摆。

    柔儿背身坐着,赵晋瞧着她背影, 口干舌燥的, ,想说点什么,又觉得现在气氛刚刚好,贸然出声,反惊动了她。

    他缓缓凑近, 手伸过去, 试探搂她的腰。她像受惊的兔子,站起来,躲到门边儿,把门敞开垂着头道“您该走了。”

    赵晋笑着, 目光幽幽盯着她, “真让我走”

    不等她点头, 他又道“柔柔, 也差不多了,咱们都老大不小, 别蹉跎了。”

    柔儿抿唇不言,心里的结打得很死,没那么容易解。即便态度明显松动,但要再投入进去,很难。且不能有半点风吹草动,一旦有, 她立时就会毫不犹豫的退缩。

    赵晋知道过犹不及, 不能逼得她太厉害。

    他叹了声, 站起身来,“罢了。那我走了,真走了。”

    柔儿瞧着他跨出门槛,飞速抵住了门。

    赵晋在外笑斥了一句,她没听清,也不敢听。心跳的厉害,脸也在发烫。走过去灌了一杯茶,平静了一会儿才好些。

    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光线透过窗纱照进来,密实的帐幕里也隐隐发亮,秀秀醒来,发觉房里只有她自己,孔哲多半是去打听程郁的下落去了,这几天他总是很早出门,很晚才回来。

    秀秀撑臂坐起身,去净房洗漱。她修养了几日,伤势都结了痂,已经不怎么痛了。因着年轻,底子厚实,除了牵扯到伤口时有些痛楚,基本已经行动自如。

    堂倌上来敲门,说是陈娘子吩咐给病人送水送饭,秀秀吃着清淡的粥点,觉得嘴巴都淡得失去了味觉。她想吃点咸的辣的热的,趁着左右无人,自己溜下楼要了两盘炒菜。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忽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门前大街上经过,秀秀心念一动,忙追了上去。

    “陆公子,陆公子”

    陆晨骑在马上,听见唤声回过头来,见是她,他扬唇一笑,“洪姑娘,是你。”上下打量她,“你还好吗”

    孔哲抱着一兜点心回来,原是买给秀秀吃的,却在楼上没找见人。堂倌说晌午秀秀下了楼,后来就没再见。孔哲心道不好,上回她被人掳走,就是因为落了单,这回又不见人影,可千万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此刻秀秀坐在京城有名的福来酒楼里沐着阳光喝茶,对面坐着陆晨,正和她说起京城有名的好玩去处,陆晨的贴身小厮步上楼来,低声回报“人找着了,叫他在楼下等着,爷您瞧是这会儿喊上来,还是叫他等爷跟洪姑娘说完话再下楼去见”

    陆晨回头笑视秀秀,“洪姑娘,你觉得呢”

    秀秀一听说人已到了,哪里还坐得住,她腾地站起身,抚了抚头发,红着脸道“陆公子,我的样子还好吗出来得太急了,也没有抹胭脂。”

    陆晨笑道“不赖,姑娘天生丽质。”

    秀秀被他赞了句,不由腼腆地垂下眼睛,“那我就走啦,谢谢陆公子,您真是帮了我大忙啦。”

    陆晨说不用谢,“回头跟你陈姐姐美言几句,就说是赵爷瞧她面子帮忙找的人儿。”

    秀秀怔了下,怎么又关陈掌柜的事难道不是因为陆公子对她有好感

    但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她心心念念的人正在楼下等着她。

    秀秀快步下了楼,楼外街边马车畔,有个瘦削的男人正躬身跟赶车人说话。

    秀秀脚步顿住。几个月不见,不知为何,这个背影和自己心里印着的那个影子,好像差别很大。他总是意气风发,怎么会跟车夫讲话都要弓着腰那般讨好

    身后,陆晨也带着小厮走了下来。

    那人回过头,视线落在秀秀面上,怔了怔,然后越过她,瞧见她身后立着的小厮和陆晨。他心里有了计较,含笑上前拉住了秀秀的手。

    “秀秀,你怎么来京城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想你,这几个月我在京城,白天黑夜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

    秀秀红了眼睛,她受了好多委屈,为了他,跋山涉水这般辛苦,她从小到大从来没这么惨过。听着他窝心的话,她嘴一扁,大声哭了出来。

    “别哭啊,傻秀秀,哭成小花猫就不好看了。对了,你是怎么认识的赵大官人你知不知道,这两年京城好多人都在讨论他,你是随他一块儿来的京城”

    秀秀张了张嘴,什么赵大官人啊,她受了这么多苦,他为什么一见面说提别人

    程郁拉着她袖子,把她拽的距自己更近,“秀秀,后头那个年轻的爷,是赵官人吗你说我要不要先过去打个招呼”

    秀秀回头瞧瞧陆晨,又瞧瞧程郁,她心里突然很慌,程郁为人清傲,几乎称得上目下无尘,他是那朵天峰雪莲,高不可攀,是令人仰视的存在。眼前这个人,真是她倾慕的那个

    她还在惊疑中,程郁已经越过她,弓着腰走上前,跟陆晨行礼去了。

    柔儿今天回来的也迟些,缝补的活儿刚交货,晚上到了一批丝绸,她帮着卸货,耽搁到戌时还没用饭。

    正想在街角买碗甜汤添补肚子,就看见自己住的客栈门前停了辆熟悉的马车。

    她心一顿,赵晋怎么又过来了

    她摆手不好意思地跟老板娘说甜汤不要了,缓步走到车前,福喜跟她笑着打招呼,“姑娘吩咐的事儿,爷办妥了,楼上这会儿正收拾东西呢,待会儿直接送洪姑娘过去。”

    柔儿诧道“我吩咐的什么事儿”

    福喜抿嘴笑“姑娘忘了洪姑娘不是要找个清溪来的、姓程的夫子爷给找着了,程夫子家里来人,接洪姑娘去呢。”

    柔儿蹙了蹙眉,孔哲不是早就找到程郁了吗是程郁不愿意要秀秀。现在赵晋插手进来,对方态度忽变,究竟是他做了什么,还是程郁有所图她很不喜欢,这些人不经过她,就擅自把这么大一个人情帽子扣在她头上。

    她自己都不想管人家感情上的闲事,又怎么会用这种事去麻烦赵晋

    她才欠了个天大的人情,还不知怎么还呢,如今又扣给她一桩,要她怎么办

    柔儿没再多说,快步上了楼。

    秀秀房门口站着孔哲,见到柔儿,他朝她打个眼色走过来,“陈柔姐,您托付了赵爷究竟是怎么说的,这姓程的不是有妻房吗怎么会突然要接秀秀回去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这么不明不白进了后院,是妻是妾”

    柔儿还想问问,是谁替她欠的人情呢,若是孔哲不知情,多半是秀秀自己

    柔儿没多说,上前来敲了敲秀秀的门,屋里搂在一块儿的两人飞快分开,程郁讪讪地站在一边,秀秀脸上泪痕未干,见是柔儿,勉强行了半礼,喊她“陈姐姐”。

    柔儿跟程郁点点头,上前拖着秀秀的手朝外走。

    二女与孔哲立在走廊上,柔儿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秀秀怯怯瞧了眼孔哲,绞着两手道“我遇见陆公子,就求他帮我没想到这么快,一个时辰就把人找着了,知道我如今住在客栈,又、又没盘缠,他就说来接我回家我、我也不知道,他好像有点不一样,我说不上来。”

    她难过得又想哭,心里五味杂陈,有对未知的生活的恐惧,也有因为看见了心上人的另一面而产生的抵触和惊诧。

    “陈姐姐,我、我跟他回去了,是不是就嫁他了啊。”

    陈柔跟孔哲对视一眼,低声问她“他和你说了他家里的情况吗他突然来京城,离开好几个月,也没有向你提亲,是为什么,他可解释了”

    秀秀抿了抿唇,道“他说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无地方落脚,怕我过来跟着受苦,本想寻到了差事稳定下来再向我爹提亲”

    “他混账”孔哲大声斥道,“秀秀,你知不知道这王八蛋他干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他”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秀秀因为骗了孔哲的事被揭穿,这些日子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孔哲不理她了,如今被他当着外人面一吼,她火气也上来了,压抑了几天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她口不择言地道,“你有什么资格说他尊师重道懂不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懂不懂亏你还是读书人。”

    柔柔被她吵得头疼,她攥了下袖子,道“他说的你都信如果他骗你呢万一他已有家室”

    “他跟他妻子没有感情的。”

    一语落,柔儿怔住了,孔哲也目瞪口呆。

    她知道,她竟然知道程郁是有妻室的,可是她仍然一头栽进去,把身子给了他,为他怀了骨肉

    她明知道,她宁可给这混蛋作小,都不要孔哲的这份赤诚和坚贞不渝。

    这个冲击太大了,孔哲像被雷劈了,半晌不能动弹。

    柔儿也好半会儿没缓过来。

    听孔哲说,秀秀家境殷实,爹娘都很疼爱她,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很容易。孔哲就是为此才自卑,觉得家贫配她不上,一直不敢轻易吐露心意。

    而秀秀容貌又十分出众,更好些的人家也愿意贫娶她,怎么也不至沦落到给一个落魄秀才当妾,这姑娘脑子正常吗

    秀秀自己也很乱,但她走了这么远的路,总不能无功而返。

    她倒豆子似的快速说道“他没有骗我,都是我自愿的,等嫁过去,我就是平妻,到时候两头大,井水不犯河水,他永远不会回乡下去了,我们就在京城谋生,在这里安家落地,生儿育女。”她像是为了让自己更信服,还点了点头,“对,我们是这样约定的,他一定不会辜负我的信任。”

    说完,她看也不看孔哲和柔儿,“他在等我,我要去了。”

    她迈步走进去,柔儿没有再喊住她。

    秀秀这个孩子,当真是给家里宠坏了。她看似聪明,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傻姑娘。可人生是自己的,没人能替她做决定,何况柔儿只是个与她萍水相逢的外人。

    柔儿抬头瞧了瞧孔哲,他应该心里很难受吧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们的感情,由着他们自己去吧。

    她转身去了走廊对面,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赵晋靠坐在窗边的椅上,闭着眼。腿上搭着一条毯子,看起来已经小憩了有一会儿。

    她本是有牢骚要发,瞧见他这样,一时说不出话。

    她走过去挑了灯芯,让屋里更明亮一点儿,翻出绣绷子本想练几针,不知为何心里乱的很。索性丢开绣活扑进了帐子里。

    屋里很静,只闻两人浅浅的呼吸。

    柔儿想着自己身上背负的债,想着生意,想着秀秀和孔哲,许是太累了,眼皮越来越沉,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过去。

    热,无尽的热浪,涌上来,久久不退。

    柔儿难耐地动了动,身上束缚得厉害,对襟立领闷不透风,裙子料子也密实厚重,掐腰袄子太紧,躺一会儿就浑身紧绷,她抬手想把领扣拆开,有另一只手握住她手腕,在她手背上浅浅啄了下。

    柔儿还没清醒,抬手想把更热的那只手掌挥开。

    赵晋笑了笑,他坐在床沿瞧了她好一会儿,灯下瞧美人,果然越发得趣儿。她睡着时五官都松弛下来,没了对着他时那股执拗倔强,格外娇憨可爱。小脸是真不大,不施粉黛瞧上去还有些稚嫩。他喜欢她小巧的唇,他伸指在上捻了捻,染了点儿湿,他眸色瞬时晦暗下去,险些持不住,想扣住她脑袋碾上去。

    就在这要紧的时候她要醒了,抬手揪着领子,瞧着难受似的。

    他按住她小手,替她松开了立领。

    她终于舒服了,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秒,她就惊骇地张开了眼睛。

    赵晋叹了声,怪她醒的太早了。

    灯光刺目,她眨了眨眼,惺忪的脸上添了熟悉的戒备。

    见是他,那戒备淡了少许。她撑着床沿站起身,哑着嗓子问,“我睡着了”

    赵晋点头,说“嗯。一小会儿,也就一刻钟。”

    柔儿揉了揉眉心,一抬足发觉脚上的绣鞋不在了。她分明记得自己是穿着鞋扑在床上的。她看了他一眼,知道是他,心里有一点别扭。

    赵晋站起身,暂时退到安全的距离,给她些时间消化心里的窘。他斟了杯温茶递过来,“渴了么”

    她接过水点头,说谢谢。

    喝了两口,身上那股子燥热退了不少。

    她想起秀秀的事,脸色复杂地道“听说您派人帮了忙。”

    “举手之劳。”他从她手里接回那只盏,“你跟我,就别再说谢了吧”

    柔儿蹙蹙眉,她想把话说清楚,不想以后再有这些麻烦事都扣到她头上来。

    “其实我本是不想管的,也管不了,我跟秀秀也是萍水相逢,其实没什么交情,而且感情的事很复杂,外人根本不应该插手。上回给您添那么大麻烦,我心里就很沉重,很难受,吃不好,也睡不好,我不知道自己就怎么揽下了这么大的责任,欠了这么大的人情,还害的您”她越说越难受,揪着床沿的褥子,摇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占了您的便宜又当着您说本不想让您帮,好像听起来很可笑,也有点不识好歹”

    赵晋抬手抚了抚她鬓发,“行了,我都知道。”

    她抬眼望着他,“您怎么会知道,连我自己都说不明白,我总之觉得不应该。”

    “替你跑腿分忧,对我来说,是挺高兴的事儿,哪怕你不需要,让你少被那两个人烦也好。且我只是吩咐底下人去办,也不费我什么功夫,你不必这么大的负担,这么记挂着。”他笑了笑,声音温柔得像三月的风,“再说,我还得谢谢这俩人呢,要不是他们,我哪有机会讨好你”

    讨好

    柔儿瞧着他的眼睛,在他幽深的瞳仁里看见自己蹙眉的影子。他这样的人,需要讨好她么过去都是她在委曲求全,在谄媚讨好,说他喜欢听的话,做他喜欢做的事,听他的吩咐,不敢违逆。他说,他要讨好她他求什么呢

    “赵爷”她垂下头,被他眼底的炽热吓到,“您不用这样的,真不用。”

    赵晋的手,轻轻贴在她两侧手臂上,温柔的抚着,“柔柔,你什么时候随我回家”

    他压抑着呼吸,生怕声音稍大一点儿就把她吓着了。

    能达到此刻这点程度,就已废了不知多少功夫。

    他试探着,小心翼翼的收紧手臂。

    轻轻在她背上推了下,他贴靠过来。

    她终于落在他怀里。

    一霎那,心里压抑许久、无处言说的那些热烈和渴望如泄洪般奔涌而出。

    他甚至分不出,这种感觉,究竟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是守得云开的满足。

    柔儿讶然地撞在他肩头。

    他在耳畔喟叹着,喊她的名字。

    “柔柔”

    “我可真是,太想你了”

    他适才问她,什么时候跟他回家

    家他的家还是月牙胡同那个院子

    柔儿闭上眼,任额头贴在他肩窝。

    她好累啊。

    就软弱这么一回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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