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上痛如刀割,阿谣心神恍惚,整个头脑中一直被来来回回的几句话折磨着。
“你只不过是我拙劣的替身。”
“你真的以为承翊会把你放在心上吗?”
“你若有本事便拿去。”
……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这般的践踏折辱,像是被脱光了衣服游街示众。阿谣再也不堪屈辱,甫地站起身,顾不得腿疼得像要断掉,只记得直直往院子侧边的角门跑去。
裴承翊在身后沉声唤她:
“林谣?站住!”
阿谣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只径自跑着,并未作停留。
此时此刻,她就只想离开这里,一刻也再待不下去。
可是这里是怀王府,皇家的地盘,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想走又哪里那么容易。
见阿谣没停下脚步,裴承翊转而对身侧的陈忠道:
“拦住她。”
“是。”
眼见着就要走到门边,可是门边看守的侍卫也听到了太子爷的号令,意欲拦下阿谣。
前有豺狼后有猛虎,阿谣夹在中间,突然就生出一种无望的窒息感。
她猛的伸手拔下头上的一根钗子,那钗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散着凛凛寒光,颤着声:
“别过来!”
裴承翊没说话,几个侍卫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钗子的尖滑到阿谣的脖颈,洇洇的血色从莹白的颈上渗出来。她趁着对方没动的功夫铆足了劲跑出角门。
陈忠抬步要上去追,裴承翊却扬手制止,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孤去。”
他说罢,便要推开靠在他胸膛上的秦宜然,起身去追。
可是刚刚预备起身,衣襟就倏然被人拉住,紧接着便听见秦宜然软声说:
“承翊,别走。”
……
就这么半刻风耽搁,便只能眼睁睁瞧着阿谣跑出了角门。
裴承翊本就在踟蹰之中,这时怀王找来扶着秦宜然歇息的下人也来了,秦宜然一直拽着他的衣襟,叫他如何也脱不了身,思虑少顷,便只能说:
“陈忠,你去跟着。”
“是,殿下。”
裴承翊转身离开的时候,又觉得不够,低声补了一句:
“莫强行拘她。”
“奴才晓得了。”
-
自打进了东宫以后,阿谣几乎就没有出过东宫的大门。事实上,她到京城也没有多久。广云楼的林妈妈手下产业众多,她以前是养在苏州的一处舞坊中,有一回林妈妈前去巡视经营情形,瞧见阿谣生的好看,这才将她带到了洛阳城来。
是以,阿谣对这偌大的洛阳城根本就没有半点儿熟悉,这么贸贸然从怀王府跑出来,也只能四处乱逃。
说来也是巧,这么一走,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广云楼的门口。
大概因为在洛阳城中,除去东宫,她最熟悉的就是广云楼了。
阿谣本就是撑着一口气儿才走到这里,浑身上下早没有什么气力,腿上又是伤重,血色从膝上洇出来,衣摆上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
她跌坐在街角,沉沉呼吸。
也不知什么时候,似乎是广云楼里的人发现了她,阿谣垂着头,看见自己脚边多了一双金线钩边的碧色绣花鞋,精致又富贵。
她一抬头,就见着林妈妈那张生了不少皱纹的脸,并且很快就听见对方说话: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去东宫当娘娘的阿谣吗?”
阿谣垂着眼,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妈妈还在冷嘲热讽:
“今儿这是怎么了?落魄了?太子爷看腻歪你了?要我说呀,阿谣,你还不如回咱们广云楼来,这大把的达官显贵,你也趁着年轻漂亮再寻摸一个呗。”
阿谣刚刚在怀王府的时候都没有多想哭,可是这时候,逃出来了裴承翊的视线,听林妈妈说了这么几句话,却想哭得紧。
不知不觉眼角就滑下一滴泪,再瞧着哀伤的面容,显然极是伤心。
原本还在阴阳怪气儿的林妈妈瞧见阿谣这模样登时闭了嘴,她愣了愣,竟忍不住露出些怜惜的情状:
“诶呦,这是真不要你了?”
林妈妈说着,叹了口气,还掏出手绢轻轻给阿谣擦了擦泪,一脸的感同身受,淬骂道:
“这天下的男子果真都是负心的,你若真没了去处,广云楼的大门自为你开着。”
阿谣虽然十分不想开口,可她也不想林妈妈有事,是以便哽咽着提醒一句:
“妈妈,说不得,妄议皇亲要定罪的。”
正说着话,倏然听见一声轻“啧”,一辆四驾的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他们的身边,马车上年轻的男子打着帘子,手中折扇忽地一合,说道:
“这位妈妈此言差矣,人往高处走,要我看啊,你这广云楼回不得。”
男人冲着阿谣一抬下颌:
“我说小娘子,跟着那混球太子有什么好,不如跟着小爷,爷带你回云南去,咱们鸳鸯成双,蜜里调油,岂不快活多了?”
原来是刚刚在王府冲裴承翊“讨要”阿谣的云南王世子顾随。阿谣听得他这话,什么话也不想说,只顾着抹眼泪。
顾随以为她是不满意,忙道:
“你别哭别哭,小爷我到时候一定封你做个世子侧妃,绝不会让你没名没份的。”
他这话像是故意的似的,字字往阿谣心窝子上戳。兴许顾随是想安慰她,可她听了这话,却一下子哭得更兴了。
这下子直叫那一向吊儿郎当的顾随也手足无措。连连劝慰:
“哎你怎么哭得更厉害了还?正妃,爷让你做正妃总好了吧?别哭了啊!”
尽管顾随已经说出了让阿谣当他的世子妃这样的话,在他看来这是天大的好处,可阿谣仍是捂着脸,哭得难以自抑。这回纵是平日最鬼机灵的顾随也没了法子,他感叹一声:
“不是吧,连当本世子的正妃都要哭?唉,可怜小娘子小小年纪,恐怕日后再不会有旁的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正在阿谣哭得正兴的时候,陈忠终于追了上来,他一找到阿谣就气喘吁吁忙说道:
“小主,请跟奴才回东宫去吧。”
还没等阿谣开口,一旁的林妈妈和顾随竟不约而同地齐齐摆手,还异口同声道:
“她不回了!以后我们广云楼养活!”
“她不回了!以后跟着小爷回云南!”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俱是一愣,阿谣瞪着眼睛看向顾随,整个人都惊住了。
“你瞪着小爷作甚,”
顾随一看就觉得阿谣是个摇摆不定的,保不齐这个没出息的一会就要回去找那个混球太子,是以,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教育道,
“要去哪边速速给个答案,莫要磨磨唧唧的,不过呢小娘子,你可要想清楚,那混球太子对你又不好,你跟着他作甚,考虑考虑小爷。”
对方说了这长长一句话,可阿谣只听进去了半句——
“他又对你不好,你跟着他作甚?”
是啊……
他对她除了欲念所求替身,好像别无其他,又是每每厌弃万分。
她为何还要留在他身边?
顾随的话好像突然点醒了她。此前她置身迷雾中央,如何也出不来,顾随这句话,让她略略清醒。
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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