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尸炉里乌漆墨黑,外面也不见得有多敞亮。
有点像是傍晚的天色从外面透进来,季述之逆着光朝简迟深伸出了手。
“过来。”
简迟深微微一愣,然后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入手的触感并不柔软,也没有什么小说电影里常见的熟悉和心悸。
略比他宽大的手掌有力地握住了他的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手掌的干燥和一层薄茧。
简迟深只觉得自己的手可能是太凉了,以至于那人手心微热的温度在他这里烫得灼手,一直烫到了他的心里。
烫得他有些烦躁起来。
顺着季述之的力度跳下来,简迟深十分自然地放开了手,没有任何失态。
季述之好像也没察觉什么,也不看还在战战兢兢往下跳的程暄,开始对简迟深解释刚刚的事。
“我进去之后走了没几步就到了终点,出来之后门就自动关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你们都没出来,我就用了个道具,把门打开进去找你们。”
简迟深正打量着那扇门。
说是门也实在有点勉强了,那是一个类似通风管道的地方,四四方方的,是能容纳下一个正常身形的成年人进出那种。
它在天花板上,所以他们现在应该是来到了四楼。
“要么是这扇门只能允许一个人出来,要么是因为……”季述之抬眸看了眼窗外瑰丽的晚霞。
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如血燃烧在天际,层层晕染开波澜壮阔。
不时有一两点飞鸟在低空掠过,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要么是因为,白天与夜晚的交界处到了。”
“每当这个时候,游戏都会像是在维护一样,出现一些小小的Bug。”
简迟深沉默地听着,金色的尘埃穿过窗户投在他的身上。
青年半边脸沐浴在光里,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长长的睫翅在白皙的脸上留下漂亮的剪影;半边脸隐匿在黑暗中,清隽的轮廓影影绰绰,不经意的一个敛眸都像是刻意的引诱。
“知道了。”他说。
“就像你平常玩游戏的难度递增一样,”季述之漫不经心地靠着墙,继续解释,“夜晚的危险大于白天,但白天也有危险。第一个夜晚和白天的危险是最小的,后面逐次递增。”
“打个比方,如果在灵异类副本的话,第一个晚上鬼怪只能吓你,第二个晚上鬼怪就能对你造成伤害,第三个晚上鬼怪就能直接杀了你。所以一般情况下副本都有时间限制,到了时间之后就算游戏不对你怎么样,鬼怪就先来杀掉你了。”
“这些假设都是你没有触犯鬼怪禁忌的情况,如果触犯了鬼怪禁忌的话,鬼怪杀人无需任何条件,随时随地就可以用任何方式取人性命。”
“这种是玩家对战NPC类型的副本,还有一种是玩家对战玩家的副本,类似上一场的筛选副本那种。”
“副本也有单刷,有组队,形式很多。极地有新手必读手册,上面都是些基础,去了记得看一下。”
简迟深点了点头:“谢谢,我会的。”
几句话的功夫,天色又暗下来一大片。
季述之不再说话,走马观花一样地观察起了周围环境。
夜晚很危险,但线索也会更多。
风险与收益成正比,只想着躲避在哪里都是无济于事的。
这个道理在场的三人都懂。
面前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走廊。
走廊的左侧是一排锃光瓦亮的窗户,从窗户往外看只能看见自然风景,看其他的东西都像隔着雾气一样朦朦胧胧。现在更是只能看见一片漆黑,隐隐有汹涌的黑雾在窗外翻滚,就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走廊的右侧是一排房间,每个房间上有编号,还有一个小小的窗口。
而现在,这些房间无一例外,都亮着灯。
这条走廊不长,在简迟深的角度能看到前方的拐角。后面更不用说,几步之遥就是一扇闭合的门。
还没想好下一步走哪,简迟深先问了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选09号焚尸炉,有什么含义吗?”
他没有指名道姓,季述之却是很自然地接话。
“我挨个试的。”
简迟深:?
“那片焚尸炉很突兀,有点像是为了掩盖什么,我就过去看了看。假设那里就是出口的话,出口不会太高,因为身高所限,总会有人爬不上去;一般也不会太低,对身高优秀的人很不友好,而且趴到地上出去也不符合人的习惯——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万一游戏就是想恶心你呢。”
“所以我就从下到上都试了试。”
简迟深还是不太明白:“那为什么是9号?”
“不是9号,”季述之懒懒笑了一下,“是倒数第二行。整个倒数第二行都可以拉开,09只不过是恰巧在我眼前而已。”
简迟深随手试的那个是倒数第三行。
差不多是一米四左右的位置,确实不太合适。
那就怪不得了。
“这么说起来,你的答案还没告诉我们……”季述之看向了程暄,语气不愠不火,“给你时间,好好编。”
“编的生动一点。”
程暄怔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干什么,整个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简迟深轻轻拍了下季述之的肩膀,眼里有些微的笑意:“别贫了,找个房间进去看看。”
无人反对,一行人安静地向前走去,把选择权交给了简迟深。
往前走了几步路之后,青年淡漠的眉眼划过门上的编号。
“就它吧。”
“我来。”季述之拦下了简迟深的动作。
门没锁,季述之也不敲门,径直握上了门把手,轻轻往下一按。
就在门打开的瞬间,快到连站在最前面的季述之都没有看清房间里的状况,在场的三人就一起失去了意识。
眼前一黑之后就是一脚踏空的下坠感,失重的同时心跳疯狂地加快,是身体最原始的警觉和保护机制的启动。
仿佛是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简迟深大汗淋漓地睁开了眼。
熟悉的审讯室内,一张旋转180°的假脸咧着嘴在看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们的距离近到几乎鼻尖贴着鼻尖,简迟深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呼吸气息。
假人见简迟深醒了,当着他的面缓缓地把头转回去,粗糙而廉价的假发刺到简迟深的肌肤上,划出几道红痕。
简迟深嫌弃地往后靠了靠,又把眼闭上了。
假人:……
“我们又见面了。”假人缓缓地起身,空洞又诡异的眼睛不知聚焦在何处。
简迟深冷淡地点点头,权当打招呼了。
他的记忆力很好,他认得这个假人。
是那个之前的警员。
果然不是人。
但是他怎么又回来了?
青年安静地坐在小房间里,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得愈发苍白,衬得双唇艷色惊人。
他右手无意识地敲了敲凳子的扶手,疏淡的眉眼间流露出不解。
他还是没明白这次游戏的规则。
但假人没给他思考的机会,而是以一个堪称彬彬有礼的态度,邀请简迟深出去——还没忘了给简迟深解开那副银色的手镯。
简迟深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穿着一身囚服,神色平淡,跟着假人出了这个小房间。
然后就进入了另一个大房间。
明明是一起进来的,假人却在简迟深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踪影。
但他已经无暇顾及假人了。
简迟深眸色沉沉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空旷的房间里有张大理石长桌,一共有11个凳子供人落座。
其中1个凳子在主位,另外10个凳子每排各5,均匀分布在长桌两侧。
主位无人落座,剩下10个凳子,只差他一个,就坐满了。
季述之、喻朝、程暄、林知甜……还有那个秘书徐七,都坐在面朝南的一侧。
剩下的都坐在另一侧,季述之对面的位置还空着。
简迟深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下。
季述之的眼神有些冷,但不是对着简迟深:“我第一个来的,坐下就不能动了。”
所以没办法跟简迟深换座位。
旁边的林知甜嗤笑一声:“生死关头还在乎这个,幼稚。”
喻朝白了她一眼:“16岁小屁孩闭嘴好吗?高中上完没有?”
简迟深没什么表情:“没事。”
旁边的尸体“嘎嘎”笑了两声,脖子扭过来的时候血肉碎块掉了一地。
“你居然还敢坐下,不错,真不错。”
简迟深双腿交叠,闻着鼻尖萦绕的血腥味,冷冷淡淡地挨个点了个名。
“李四、王五、邱远泽……张六。”
“尤其是你,李四。”
简迟深转头看向了身旁血肉模糊的尸体,眉眼冷淡。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想再死一次的话,我劝你——老实点。”
李四佯装疑惑地看着简迟深,眼里满是恶意。
“你在命令我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见简迟深没有回答,李四“嘿嘿”一笑,满是血污和蛆虫的手伸向了简迟深。
简迟深无波无澜地看着他。
李四很快,简迟深更快。
不知什么时候顺下的手铐被白皙的手握着,干脆果决地朝着李四手腕脆弱处勾下。
力度速度角度俱在,手铐尖锐处直接穿透了李四的手腕,引起李四刺耳的尖叫。
“还知道疼啊。”季述之托着下巴,懒散地笑笑。
“吧嗒”一声响,尘埃落定。
简迟深贴心地给李四找了个别扭的角度,把他作妖的手锁在了凳子的镂空处。
与此同时,系统的机械男声阴阳怪气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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