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字密密麻麻,在昏暗的灯光下像爬满了横七竖八的蚂蚁,让人见之生厌。
青年快速地扫了一遍转赠合同,然后把它叠好,又放了回去。
合同是夹在扉页里的,质感很好的扉页上还有一个签名,应该是持有者的名字。
签名的字迹实在不算是好看,像是为了追求格调,三个字龙飞凤舞的,甚至都不如幼童随手而为的涂鸦。
青年辨认了半天,终于猜出了那三个字。
“邱远泽。”
有点耳熟,我可能认识。
青年淡漠地想着。
天色越来越黑,外面透进来的光相对而言就越来越亮。
不知道为什么,青年始终不想打开灯,宁愿就这么半跪着借光读完手上的册子。
可能是没有记忆之后缺少安全感吧。
酸软感在消退,青年稍稍活动了一下已经开始恢复气力的身体,继续往后翻手中的册子。
册子的前几页是一些裁剪下来又粘在纸页上的小方块,上面已经泛黄,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但字迹还是很丑。
青年微微地叹了口气。
—
3月18日,天气阴。
这辈子最讨厌的人:简一,生物老师。
……
5月24日,天气多云。
学了点东西,还挺有意思。
改天试试。
5月25日,天气晴。
他们说首先我应该建立一个人设。
那就……努力上进,善良温柔,细致贴心怎么样?我听说大部分条件好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个调调。
真是蠢,哪有这样的人。
6月10日,天气小雨。
我问她觉得我怎么样,她居然说我是个暖男,说我很认真。
呵呵,让她再高兴几天。
舔狗我已经当够了,我要开始颠覆人设了。
我想想,就找个机会让她看见我“真实”的一面怎么样?
我的温柔上进都是假的,其实我很敏感很没有安全感,发火的时候会很可怕。而这些都是因为我父母的婚姻出现了问题,他们抛弃了我,我从小被爷爷奶奶养大,后来就成了自己一个人。
我自己听上去都好可怜。
不行,我要准备再多一点,我要看上去很诚恳很无助,然后“求”她不要放弃我。
我兄弟说了:“要让她以为只有她才是最懂你的人,只有她对你是最特殊的,只有她才能救你。”
7月10日,天气大雨。
放暑假了。
这些天过得挺充实,我让她朝我许诺,许诺完之后又抓她的错误,抓到一个错误就狠狠地骂她,非要让她对我求饶不可。
本来就是,这些都是她的错,什么都听我的不就好了。
然后我再对她好一阵儿,然后再抓错误,骂她。
打一个棒子给一颗甜枣,还挺有用的。就是我做的时候有点吓人。
真怕她掉头就走了,结果没有。
前天我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期待结果!
7月13日,天气阴。
哇,傻狗自杀了。
我成功了。
7月28日,天气多云。
跟简一撕破脸了。
9月7日,天气晴。
切,不就抽个烟打个架吗,转学就转学,爷不稀罕。
—
泛黄的纸片到这里已经结束,青年几乎控制不住发自内心的厌恶,翻页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苍白。
PUA,Pick-up Artist,一种恶心又恶毒的情感操控。
青年在心里排除掉自己是邱远泽的这个选项,然后缓缓地把这号人加上了黑名单,并打算报警。
希望邱远泽有事,那女孩儿没事。
他继续往后翻。
相比于泛黄纸片上的详细,后面的记录就很草率了。
有的记录没有日期,有的记录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只有零星的几个字或几个词。
只有字还是一如既往的丑。
青年总结了一下邱远泽之后的记录。
认识了一个朋友,朋友成为在逃杀人犯后,邱远泽还跟其保持着联系;让被PUA的女朋友养他,用女朋友的钱开公司挣了点钱,不带套让女朋友连续堕胎;有过很多个情人,一个叫安吉拉的最长久而且几近上位;公司资金链问题;想让女朋友死。
青年低低笑了一声,把册子塞回原处。
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青年起身,无声地走到了门边,然后打开了门。
惨白的灯光倾泻进房间,驱散了一室黑暗。
门外没人,青年轻轻地关上门,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一套干净的病号服。
身份证没有,手机没有,任何能知道他身份的东西都没有。
也没有钱。
按理说他应该先找一个医生问问自己的情况,或者就躺在床上等待医生的到来。
但是潜意识告诉他最好别这么做。
青年又看了看过分安静的走廊,微微蹙眉。
他继续往前走着,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走路的脚步声和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他的目标本来是很明确的,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拐角处的电梯之时,他突然看见了有一间病房的灯是亮的。
那是这一层楼上青年唯一看见的人为亮光。
好奇心还是战胜了莫名其妙的不安感,青年调转脚步,朝着那唯一亮灯的病房过去了。
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电梯的指示灯仿佛恼怒一般地开始忽闪忽灭,在划过一串乱码之后最终停在了鲜红的“-18”。
然后“啪”地一声灭了。
……
缓缓走到那扇门前,青年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无人应声。
他又敲了一遍。
大约一分钟之后,青年没有再敲第三遍,而是面色平静地选择了推门而入。
他做好了里面没人的准备。
房间里的灯依旧是惨白色调,内里的格局也和他刚刚的病房一模一样,唯一不一样的青色床帘高高挂着,隔断了青年的视线。
青年迟疑地出声:“你好?”
空气依旧是一片可怖的沉静。
青年不再说话,而是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掀开了床帘。
满床鲜血在洁白的床单上开出艳丽的花朵,死者瞪大的双眼空洞地看向一个角度。
青年感觉到冰凉和刺痛同时贯.穿了他的咽喉。
……天旋地转。
纤细的身影轰然倒地,嘈嘈切切的讥笑和低语响起。
“现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反正你都杀了不少人,也不差再多几个。”
在意识陷入黑暗之前,青年最后看了一眼。
两男一女。
后面那个搂着女人的西装男戴方框眼镜。
—
【是否使用补偿道具:重启时钟(初级)?】
【重启时钟(初级):当玩家死亡后复活玩家至副本初始地点。温馨提示:时间重启仅对玩家本人有效,其他已发生的事情无法逆转。本道具品质为S级,不可转赠,不可交易,不可对他人使用。】
【是否】
【长时间未响应,系统默认使用。】
【使用成功。】
—
空荡荡的医院大厅内,一个男人正交叠着双腿坐在长椅上。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内衬是米色的,脖子处漏出一块精致的锁骨。
他的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的工装裤,裤脚整齐地收束进马丁靴,衬得修长双腿有力又漂亮。
一副金框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骨节分明的手正拿着一块小蛋糕,整个人斯文又禁欲,温柔和冷酷都能成为致命的武器。
直到一个人凭空掉在了他怀里。
季述之:……
很奇妙的,他没有第一时间把青年扔出去。
青年穿着一身病号服,身形有些过分瘦弱了,抱在怀里很轻,但很软。
他的手有些不老实地搭在季述之肩膀上,让季述之可以清晰地看见那白皙手腕上的黛青色血管。
这人乖乖巧巧地躺在他怀里,像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莫名地就让人不想撒手。
季述之把青年半环在怀里,用目光描摹青年昳丽的眉眼。
然后就撞入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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