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心宿醉过后难受了一天,被敲门声吵醒后,起床时眼前发黑,犯了一会低血压。
看到裴慕隐牵着个四岁小孩的手,他扶着额头问:“你拐了谁家儿子?”
裴慕隐比他更茫然,不知所措道:“从祝荧的公寓里带过来的,他一个人在家,我怕他又溜出去,领他去医院也不太好。”
这是个还没识字的聋哑小男孩。
裴慕隐在公寓里尝试过沟通,可惜折腾了半天都没用,打许元思的电话又打不通,差点绝望了。
他没时间消化眼前的信息量,男孩比他更早崩溃,无声地抽噎着,这一路就没停过。
江楼心愣了:“你好大的排场,想让我给你哄小孩啊!”
“我记得你去福利院当过义工,还学过手语?不是说很受小孩欢迎?”
江楼心喃喃:“当时我是为了追帅哥,不是真的在献爱心!手语之类的早就忘了。”
之前许元思和裴慕隐说过,把钥匙放在门口的花盆底下就行,而小孩用来开门的钥匙也是同样摆在那里。
男孩对屋子很熟悉,就像小主人,被裴慕隐带走的时候,还拿了柜子里的童话书。
书的扉页有钢笔清秀的字迹,写着:泡泡。
裴慕隐这么喊他,看到口型以后男孩有反应,只不过依旧在不安。
江楼心道:“泡泡是不是在怕你?”
裴慕隐很想举手投降:“我也怕了他了。”
Alpha的气场太强,即便裴慕隐就差给小孩跪下,对于泡泡来讲依旧有压迫感,会哆哆嗦嗦地害怕。
到了江楼心身边就好了很多,泡泡被喂了两颗糖,止了眼泪坐到沙发上,随即四周精致的装潢吸引了注意。
江楼心沉默了很多,道:“你觉得他是不是……”
——他是不是怀过你的孩子?
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不过裴慕隐心知肚明。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祝荧尽管家境差,但自身前途无量,长得漂亮又有个性。在感情上,就算被裴慕隐甩了,也不缺优质的追求者。
如果耽搁了学业还多了个小孩,其中的牺牲不可想象。
这不是无依无靠的祝荧付得起的代价。
片刻后,他干巴巴道:“我不知道。”
江楼心道:“那你复合还顺利吗?”
裴慕隐想说,顺利个什么。
祝荧给自己一点甜口,转头就伤自己一下,兴致越是被挑得热烈,之后的挫败越深。
当然,这种事情在此刻显得无关紧要。
裴慕隐道:“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想跟他和好的,也不希望他是这样。”
他是真的蒙了,说话都没了平时的凌厉,迟钝地补充道:“但我会负责……”
他说不清楚自己可能突然有一个孩子,究竟是高兴还是困扰。
但可以确定的是,祝荧愿意这样做,肯定还是喜欢自己的。
他为这份沉甸甸的喜欢而心疼。
“唔,现在说复合也早了点,你该想想待会要怎么跟他沟通。”
起初裴慕隐如遭雷击,想要直接向祝荧问个清楚。
等上了车以后,他见小孩局促地搓着手,生怕羽绒服弄脏了豪华整洁的内饰,自己突然变得犹豫。
……他问不出口。
江楼心看了看他,又瞧了眼小孩:“这孩子长得真不像你。”
裴慕隐:“……”
“你记得把他室友电话发我,等能联系上了,我把泡泡送回去。”江楼心道,“万一我妈查房发现多出个小孩,我可怎么说呀?”
他说完发现泡泡看着自己,友好地挤出了一个笑。
泡泡比划了下,江楼心认得出来是“你好”的意思。
上个和他这么打过招呼的,是他前男友的父母。
江楼心生疏地重复了这个动作,听到裴慕隐好奇:“你还会什么?”
他答:“对不起。”
他以往骄横任性惯了,从没那么卑微急切过,守在破旧的胡同口,朝那对不能说话指责他的家长道歉,祈求他们能让自己进门。
——请出去。
——对不起。
——他不想再见到你。
——对不起。
——对不起。
裴慕隐诧异:“我以为你这样的,应该会学一句表白语。”
江楼心怒道:“你对我了解不够到位!我是那么傻白甜的人吗?再说顾临阑的父母是残疾,他自己又不是。算了算了,别提他……”
“你自己提的,我从来没想过戳你痛处。”
裴慕隐本想找个地方冷静下,然而在这里依旧坐立难安,而且待得越久,越是心乱如麻。
他拎起大衣,扫了一眼泡泡的背影,顿住步子没直接走。
“我对你了解不到位,不过对祝荧还是很熟的。”他道,“你帮我拿两根泡泡的头发过来。”
·
[你也不想让大家因为你的问题,所以前功尽弃吧?]
[我可以让你在学术圈出名,当然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抹掉你的名字,你好好考虑。]
[没了后续研发的投资,这点成果算是个什么东西?药学界的烂尾楼?]
在裴慕隐对着小孩不知所措的时候,另外一边,祝荧看着屏幕上的未读消息,冷冷地退出了对话。
他不喜欢和投资商接触,有时候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并不是在衡量合作伙伴,更像在挑选共度良宵的Omega伴侣。
借着公事来猎艳的人不在少数,手机对面就有一个。
这种情况并非祝荧可以扭转,有竞争的地方就会有一条“食物链”。
纵使他再怎么有才华,出身平庸再被有意欺凌,也注定是被啃噬的小虾米。
他觉得自己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
今天不太凑巧,被裴慕隐弄到晕过去,他昏昏沉沉地醒来,睁眼就看到这些高高在上的要挟,难免心绪不平。
祝荧没有理会,疲惫地翻了个身,有微凉的液体沿着腿慢慢淌下来。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表情里有种后知后觉的委屈。
裴慕隐居然没有给自己清理。
手机又亮了亮,那人不死心地发来:[你师兄今天过来想找我聊聊,我说了,我只肯和你一个人聊。]
[私下里再打你六十万零花钱。]
祝荧心想,这措辞真熟悉。
只不过十九岁的自己不屑一顾,到如今他二十四岁,还被这样压着。
他盯了一会屏幕,难得有了回复的冲动。
对面是个本事不大口气很狂的老板,不比裴夫人那样能毫无负担地扔支票。
为了睡自己能出这些钱,估计是咬紧了牙齿。
他发:[之前别人给我开价都是五百万往上走的,把我胃口一下子养大了。你出这点钱,够我来和你握个手?]
看那人不回话了,祝荧讽刺地笑笑。
他疲惫地去浴室洗了个澡,水汽蒸腾中,镜子里倒映的青年苍白得毫无血色。
浑身除了深深浅浅的吻痕,还有淤青落在手腕上。
后颈被狠狠地咬过,腺体上交错着好几道Alpha的牙印,可见之前经历了多么粗暴的□□。
祝荧不怎么懊恼,裴慕隐会失控成这样,一定比自己更生气。
他洗完澡涂了药膏,发现自己当时虽然很害怕,觉得裴慕隐和疯了一样,但其实除了腺体,其他地方伤得很轻。
估计是他的状态不好,裴慕隐怕下手狠了要出人命。
祝荧本来喊了许元思送书,到现在也没个影子,打电话过去也没接,八成正和炮友打得火热,于是也不催了。
他在手机上看了一会课件,然后门被敲了敲。
同居过的情侣久而久之会记得对方的各种小习惯,包括敲门的特点,祝荧也不意外。
即便他很不想承认,事实就是他不假思索地辨认出了外面是裴慕隐。
拜这个恶劣的Alpha所赐,他的嗓子到现在还哑着,所以不是很想搭理,干脆躺下来装睡。
再眯着眼睛偷偷打量罪魁祸首。
本以为裴慕隐会冷着一张脸,没想到他失魂落魄地望向自己。
祝荧装不下去了,嘀咕:“干什么?”
裴慕隐道:“我帮你去拿书的时候见到泡泡了,担心他一个人乱跑,让江楼心在照顾他。”
祝荧挑了挑眉,拨弄着枕头边沿的布料。
泡泡是隔壁邻居家的小孩,父亲酗酒赌博,有暴力倾向,而母亲在外打工,没办法照顾他。
祝荧觉得他的身世和自己类似,不禁心生同情,总是邀请小孩过来吃零食玩游戏。
这几天他住在医院里,泡泡放了寒假照常来他家转悠,以至于和裴慕隐撞个正着。
他知道裴慕隐大概误会了什么,但没有及时解释。
裴慕隐问:“是我们的小孩吗?”
祝荧轻笑:“你猜啊。”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裴慕隐觉得自己被祝荧一步一步地引诱着,踏上规划好的圈套,却又不可自拔。
要是自己重逢那天能忍住心里的不甘,或者之后不去听祝荧说那些话,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受煎熬。
他陷在这片看似温软的沼泽里,眼睁睁地沉下去。
祝荧又说:“你应该觉得我很恨你吧,这都要你猜,不是在存心折磨人?”
裴慕隐沉默良久,说:“是啊,难道不是这样?”
“这算什么,难道能比你五年前完全不听解释,我在你家门口等了整整一晚上,最后被你朋友为难嘲笑还过分?”
“你就等着现在来算旧账。”
祝荧道:“让裴大少爷难受了?”
裴慕隐嗤笑:“没有关系,我来之前去了趟地方,半小时我还是等得起的。催诊所出亲子鉴定结果,比撬开你的嘴要容易多了。”
他还说:“还有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等你出院了,我有空全都好好打听一下。反正机票也退了,国外的工作交接给别人,我就在这里待上一年半载,陪你慢慢磨。”
祝荧知道裴慕隐嘴硬,与其说是慢慢磨,不如讲成放不下他。
但眼前这种互相伤害没太大意思。
“你都不懂自己错在哪里,待上十年也没用的。”祝荧道。
“不是,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能到现在一句对不起都不肯说?你的道歉就高贵,我的解释活该说几十遍都没人听?”
祝荧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之前被我呛了几句就生气,却能放任朋友骂我是□□。这就是你的喜欢,相比之下,我的喜欢比你正常多了!”
他本来不想说这么多的,晾着裴慕隐在旁边胡思乱想,够裴慕隐不痛快的,自己还少费口舌。
只不过,会情不自禁的不止裴慕隐一个人。
他抬眼望向裴慕隐,而裴慕隐也看着他,目光中有所挣扎。
要道歉吗?
往日年少轻狂的心上人愿意低下头,这样的话,自己好像很难不心软……
正在两个人无声僵持之际,祝荧的手机忽然响了,是转账提示的声音。
祝荧不明所以,发现自己账户里居然多出了五百万。
他被这举动弄得措手不及,继而记起自己对某位投资人的挑衅。
[收到了吗?]
[握手就算了,我更喜欢你的腰。]
祝荧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是突然疯了?!
能给自己打那么多钱,不是挪了银行的贷款,就是动了该存着备用的资产!
“刚做完这笔,身上还留着吻痕就找好下家了?”
裴慕隐冷冷地问他,他答不上来。
紧接着,裴慕隐的视线从他的手机上移开,一边后退了半步,一边说话。
“忘了给你结账,真是不好意思。之前给你开价的是谁?我慢了几拍,否则还能再帮你抬高一点。”
祝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似乎在看陌生人。
在温暖的空调房里,他渐渐觉得有冷意在由内而外地蔓延。
裴慕隐说:“能为了包小情人拿出这么多钱的,本市也就那么一圈败家子,我应该耳熟吧?会不会恰好还骂过你?他骂错了吗?”
祝荧道:“你闭上嘴滚出去。”
“我在问你话啊!你说完我就滚,不耽误你接活!”
裴慕隐说话声音太响了,空荡荡的贵宾病房里会有回声。
每一点余音都如同重击,打在祝荧脸上。
那次不是为了什么潜规则,会有五百万,是裴夫人让自己打胎。
他还记得裴夫人嫌恶地说:“别想着用小孩捆着我儿子,饶了他吧,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要把他拖到泥坑里去才罢休?”
祝荧没拿,还妄想把孩子生下来。
要是成功的话,该和泡泡一个年纪了。
可惜他还是做了流产,因为月份大了,没办法药流,手术刀在他的腹部留下了一道会阵痛的疤。
祝荧笑了笑,正想说话,裴慕隐接了一通电话。
“裴先生,您貌似搞错了吧?这个小孩和您没……”
裴慕隐没等人说完,就直接挂断。
他不着感情地看祝荧:“你不说就算了。”
祝荧从床上下来,趿着拖鞋走了几步,站到裴慕隐面前。
他没讲挽留的话,却自有一种奇异的魔力,教裴慕隐动弹不得,紧张得仿佛在接受宣判。
祝荧牵着裴慕隐的手撩起自己的衣摆,裴慕隐几乎屏住了呼吸。
他摸到了一道非常严重的伤疤。
代表祝荧是真的怀孕过,也、也应该生了下来。
自己不太敢确定,只觉得这道口子像是剖腹产的痕迹。
并且纹路凸起得明显,就这种愈合程度,估计是近两年发生的。
祝荧笑得古怪又残忍:“我遇到的第一桶金是因为它,这份答案你满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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