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 01
是夜，寂静无边。
空荡又黑暗的客厅，处处透着孤独和无助。只有沙发一隅有灯光闪烁，桌子上横七竖八倒着无数个酒瓶，旁边缩坐着一个死气沉沉的女人。
乌黑长发凌乱的散在女人脸上，透过灰暗的淡光能看到她轮廓分明的侧颜和秀挺的鼻梁。
季箐安发布了一条今晚有事直播取消的消息后便果断关掉了手机，扔在了一边。
五分钟后，手机被按亮，随即又被关掉。
微弱的屏幕光线下，她嘴角微微扯了扯，那是一抹自嘲的笑。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静谧。
“咔——”终于，开瓶盖的声音打破死寂。
季箐安面无表情地拿过一瓶酒精浓度极高的伏加特就开，握紧拳头，屏住气闭着眼，对着酒瓶咕咚咕咚猛灌下好几口。
“咳，咳咳——”
烈酒不愧是烈，跟前两瓶就是不一样，灼烧感在喉间肆虐，像被刀子狠狠划了几刀，季箐安猛烈咳嗽着，直到眼角湿润，嗓音也染上了几分醉意，“爽，真爽啊。”
作为名门闺秀，她还从来没碰过这么辛烈的酒，尽管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热浪奔腾，但后劲儿足以让人神经麻痹，沉沦于此。
泄愤似得又灌了几口，抱着酒瓶，又拿过手机，季箐安点开微博——
在感情这方面，她太没胆，只有借着酒劲儿才敢去看有关季方离明天结婚的消息。
眯着眼，季箐安眼神氤氲，微博热搜前三被占去两条。
第一是季方离乔文凌将于明日举办婚礼，第二是季方离乔文凌领证闪婚。
一个是年轻有才的女导演，一个是演技超群的男演员，俊男美女的结合绝对是众望所归。
相关词条里都是业界人士对新人的留言祝福，娱乐大V发的祝福视频，粉丝团体搞的转发抽奖，宣布婚讯的那条微博下面评论数也超过了100万，整个娱乐圈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就跟过年了似得。
好像全世界只有她在难受，睁大酸胀的眼，喝了口酒将眼泪和苦闷咽回肚子里。
点开季方离的主页，置顶微博已经变成了她和乔文凌的婚纱照，眼睛瞬间被水汽遮住，季箐安咬紧了唇，一张一张的划过去看，整整18张！有亲吻、有拥抱、有交.颈私语……
刺得眼睛发痛，季箐安仰起头阖上眼，眼泪最终顺着红眼眶滚落。
季方离要结婚了，她曾想过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来的这么措手不及。
而且残忍。
犹如毫不留情挥刀而下的刽子手，没给她留有任何的余地，直接宣判死刑。
虽已做好准备，季箐安身体还是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返回后在第三行明晃晃挂着的热搜映入眼帘——季箐安同.性.恋。
紧跟着前面两条，好像是特意给她留的位置。
后面的火热指数隐隐要超第二条，刷新一遍，果不其然，她又又又……荣登热搜榜首了，词条已经加红，何其荣幸。
距离上次在榜首已经过去小半年，季箐安每天安分守己，遵纪守法，本不想再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没想到这次的热搜直接把她整个扒光放在众人面前，无所遁形。
微博又炸了锅，评论跟下刀子一样劈面而来。
【活久见，季方离婚礼在即，季箐安却被爆出同.性.恋丑闻！季箐安就这样给她妹妹送新婚祝福的？这季方离能忍？/微笑】
【哈哈哈哈哈季箐安真他妈绝了，哪儿都有她的事，连同.性.恋的热度都要蹭，真是想热搜想疯了！这几个月憋坏了吧？】
【季箐安这个女人怎么还活着蹦跶呢？她妈坟头草都两米高了，又跑你爷爷面前找骂？】
【真滴想不通，这季箐安怎么还没被封杀？家里有权有势了不起啊？@帝圈管理员的微博，赶紧来处理垃圾。】
【真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呕吐】
【哇，我竟然仔细研究了那几张糊照，和毒瘤有一腿的人貌似是T.S.S的成员吧？不过里面有两个人都是短发，这糊的实在不好区分……】
【人在家中坐，瓜从天上来，吃瓜啦同志们！/吃瓜】
……
……
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与往常一样，这些无聊网友和黑粉们对她进行不断的辱骂和嘲讽，恶毒的词汇层出不穷，变着花样前赴后继，源源不绝，导致词条后面直接显示“爆”字，网络被拥挤到瘫痪，最后直接就进不去。
微博上骂的风生水起，季箐安也没兴趣继续看，冷漠地扫了几眼没看到一句好话就退了出来。
这几年她被黑上热搜的次数要比有些人吃过的饭还多，在热搜榜上待过的时间要比有些人睡过的觉还长。网友们还赋予她“娱乐圈毒瘤”一美称，反正早已声名狼藉，也不差这一次，而且她向来不在乎有多少黑粉，也不在意有多少恐吓诅咒，也从不去争辩谁对谁错。
因为子虚乌有的东西，不值得，真实存在的，她也不会否认。
这股子清高劲儿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根深蒂固。
除了有些自命清高外，季箐安还有一个坏毛病，搞-她可以，但她小姐妹儿不能委屈。简单来说，就是有点爱管闲事。
因此，她刚瞟到爆料号发出的偷拍照上，那个和她举止有些亲密的女孩……
撑住眩晕的脑袋，拍拍红得发烫的脸，季箐安尝试拨号。
“箐安。”
那头语气淡定，似乎是等她这通电话很久了。
听到日思夜想的女声，季箐安忍住头晕的难受，瓮声道，“嗯。”只是这嗯字结尾时有些上扬，掺杂着点委屈。
“我看到热搜了，这件事我不知情。”像是已经写好的剧本一样，知道她电话的来意，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季方离不愧是帝圈一流的导演。
“真的吗？”季箐安不死心，想着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在心里期盼着：方离妹妹，姐姐委屈，你安慰姐姐一下，哪怕就一句话，姐姐就相信你。
几乎是下一秒，那边回了，“真的。”
冷的跟冰块一样，寒冷顺着心脏冰冻了所有血管，绝望慢慢侵蚀吞噬渴望被安抚的期待。
眼前迷离不清，酡红的脸颊早已被泪水打湿，她开始无声傻笑。
“日记你看了？”
也是，季方离有她房间的钥匙，自己几乎对她毫无保留。
“看了，在你房间翻到的，交给父亲了，结婚是父亲的意思。”
季箐安咬紧牙关，卑微地问，“那你的意思呢？”
“日记我烧了，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乔文凌。”
声线没有一丝起伏，情绪也没有一丝波澜，季方离的口吻像极了剧本里叙述事件的旁白，至始至终她都不是剧中人。
“你烧了？？季方离！你怎么能就烧了？！”季箐安吼着，有些绷不住了，刚刚隐忍的情绪瞬间崩溃瓦解，眼泪大颗大颗往地板上砸，嗓子也被堵住，她哑着声问，“我喜欢了你七年，这七年你知道我有多克制自己吗？我伪装自己，欺骗自己，就是不想让你为难，可是你为什么要交给爸，为什么不让我隐瞒下去，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幸福？”
那边显然停顿了一下，接着毫不留情地回，“姐姐，你误会了。一，我和文凌是真心相爱，我现在很幸福；二，当看到那本日记后，你就不再是我姐姐了。季箐安，你的爱背叛道德违反伦理，你，真让我恶心。”
最后一句仿佛是给这场荒唐的暗恋画下了句号。
心，一下就死了，绝望吞噬了所有。
季箐安捂住心脏，呼吸急促又窘迫，她却任由自己放声大笑，边笑边回忆边哭。
她的方离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凡事都抱着她依赖她，会甜甜叫她“箐安姐姐，安安姐姐”的小女孩了。
额头密密麻麻出汗，浑身都泛红，季箐安发疯似的又怼嘴灌着酒，到后来从鼻子都喷出来酒，一瓶伏加特就见了底。
“可是爱有什么错呢？我爱你有什么错呢？？”季箐安扔掉酒瓶，对着手机喃喃自语。
“季箐安！闹够了么？还嫌自己不够难看吗？”暴躁的男声炸破耳膜。
啧，原来她在家里，怪不得会是这种语气，也对，明天就出嫁的人本就应该在家里，自己果真是喝糊涂了。
季方离开了扩音，季康晟一直在听着对话。
见季箐安还是冥顽不灵，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气的接过电话就是一顿训，“你自己说这五年来你做过什么值得季家为你骄傲的事情，热搜三天两头就挂你的丑事，不是骂导演就是和各种各样的艺人起冲突，既然说过不想当艺人这种话就不要淌浑水，整天看不惯这，看不惯那，哪次不是你妹妹给你擦屁股？现在还觊觎你妹妹，简直丧心病狂！当初，就该早点和你断绝关系！”
季箐安笑得决然又无望，最后自暴自弃道，“爸，我知道我做了混账事，丢了你的脸，对不起这姓，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怎么说我都没关系，我就求你一件事，照片里的小姑娘是无辜的，你帮帮忙。”
“这个女孩迟早是要被扒出来的，你平日你跟她那么亲近，怎么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呢？”季康晟冷哼道。
“她不一样！我对她没那心。”季箐安轻声反驳，略带憧憬道，“她是个好女孩，她以后会有更大的舞台，会有无限可能，至少跟我不同，我不想害她。”
耳膜突突直跳，身体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意识有些涣散。
“我喜欢的只有方离。这件事跟那个小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让她来为我的过错买单？爸，我求你了。”
“呼——呼——”
说到这儿，季箐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呼吸越来越紧凑，只能大喘着气儿。
手掌死命按住胸口，逼自己继续往下说：“方离已经结婚了，日记也烧了，把所有的骂名都扣我头上不就好了吗？就说是我逼迫那小姑娘的不行吗？”
反正她早就黑透了，再添上几笔墨水也无妨。
“哼，是非黑白你倒是分的清楚，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护着别人，当救世主？”
片刻后，她低了头软了语气，仍不断喘粗气道，“爸，我，我知道错了，全部，都是我的错，求，求您，救救那个小姑娘，我会如你所愿和季家断绝关系，以后也绝不会去打扰妹妹，我会离她远远的……我错了，爸——”
“那个叫古艺希的小丫头真的值得？”听到季箐安不惜以断绝关系来保一个小姑娘，季康晟不掩讽刺，“有生之年，我们季家还出了个多情种。”
“值得吧。” 季箐安现在无暇想那么多，脑子里混沌一片，能勉强说话都已经是费劲全身力气了。
值不值得，反正都这样了，至少能有一个人免受伤害。
末了，她又斟酌道，“还，还有，替我祝福方离。”
注意到身体极度不适，挂断电话后季箐安闭着眼想休息一会，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发信人匿名。
打开一看，是一张浑身都扎满针眼的，赤.裸的皮肤被涂血红血红的，眼睛被全部扣掉的芭比娃娃的图片，底下用红字写着：恶心的同.性.恋，去死吧！
季箐安吓得丢掉了手机。
“哈哈，真是惨。”名门闺秀活成她这样也算是奇耻大辱了。
无法控制发抖的手，季箐安不管不顾地拿起另一瓶酒，喝酒，她要喝酒！
醉了就可以忘记这一切，醉了就可以不去想这些年受到的百般指责，醉了就能忘记像鬼魂缠身穷追不舍的网络暴力，那被人指着脊梁骨问候全家的恐惧，那些被人常拿出来冷嘲热讽当笑话的黑图，那种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感觉……
她最不屑这种暗地里咒骂、折磨人的手段，可是那些经常在深夜跑进她脑海里，赶也赶不走的图片和字眼常常让她失眠了数不清的夜晚。
当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假-肢，诅-咒她死了下十八层地狱的信件时不时就会从身边某处出现，她也会害怕到失声尖叫。
怕是所人有都忘记了，季箐安也是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孩。
不经意间，季箐安又出了一身冷汗。
“呜呜呜，我好害怕！我害怕呀！！谁来救救我啊！”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亢奋作用，回光返照般的，季箐安突然充满了力气，绝望地用力叫喊，一声大过一声。
然而回应她只有一句一句回声，“我好害怕啊——我好——害怕——呀——”在空旷的客厅上空盘旋。
呜咽声使人恐惧达到了极点，季箐安手忙脚乱地开瓶盖，可无奈手上怎么使也没有力气。
一阵天旋地转，她的头不受支撑地往地板上坠去，闷哼一声，眼冒金星，费力蜷缩起身子，季箐安口干舌燥，抱着酒瓶盖开始泄愤咬着，渐渐地她动作开始迟缓，呼吸也逐渐开始放轻。
好累，好困，好想睡觉。
隐隐约约，季箐安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事情没做。
今天是29号，是小古18周岁的生日，她还没有跟她说生日快乐呢，那是早就约定好的，在小古成年那天，要陪她的。
季箐安没别的什么优点，就是信守承诺，答应的事拼个头破血流也要办到。
想去够离她只有小半米距离的手机，得给小古打个电话才行。
季箐那挣扎起身想伸长胳膊，奈何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不放弃咬着唇，她绷紧胳膊，手指不断靠近手机，一点一点，就在快要碰到手机边缘的地方，季箐安倏地停下了动作，身体恍若坠入冰窖，僵硬的难以挣扎。
于黑暗中那棕瞳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对不起啊，小古，这次我好像办不到了。
与此同时，铃声划破寂静，手机屏幕一亮，上面古艺希三个字在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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