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男子中学校门口
适逢周末放学时间,这间寄宿制中学的门口不断有学生从里头出来。大多数的学生都带着包袱或是走路,或是踩着自行车回家。偶然也有人一出门就钻进路边停着的小轿车的,那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了。
“阿乐,怎么还没看到小叶啊?他是被先生留堂了么?”
坐在车后座,罗夏至拉开窗帘看着外头越来越少的学生,不由得担心地问道。
本来因为贺兰的关系,这孩子周末都留在学校不愿意回罗家。如今百货公司建好了,他倒是有了新去处——百货公司的职工宿舍。
罗夏至把老城厢那边的粤菜馆重新装修了一了,改成了一个上下三层楼,底楼还带员工食堂的职工宿舍。
因为还有仙桃班那些女孩子的关系,一二楼是普通男子宿舍,整个三楼都被划给了她们,她们有专门的上下通道,进出口也有铁将军把门。据说几个刀马旦把兵器都带过去了,就放在三楼的走廊上。若是有男人上去,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
而且她们至今还保持着早上练功的习惯,每天一早,整栋楼的人都是在“咿咿呀呀”声中醒来的。
这职工宿舍只提供给单身的员工居住,黎叶要住进去当然是因为罗夏至的关系。罗夏至给他安排了一个朝南的单人间,比起其他员工住的四人宿舍条件好了很多。
这里楼下有热水房,有洗衣房,还有一天提供三顿饭的职工餐厅,甚至还有一个罗夏至特意设置的读书角——鼓励大家多读书。
黎叶自从住进来之后整个人都开朗了很多,一想到自己毕业之后也会成为“正式职工”的一员,就让他觉得这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家”。
这里的职工餐厅是对外开放的,周围的居民们只要付现金也能进食堂搭伙。因为物美价廉,生意居然还不错。
周末的时候,笑笑都会跑到这里来找他玩。
这位小小姐自从百货公司开张后,就恨不得每个周末都荡在儿童乐园和玩具部里面,连老师布置的回家作业都不想做了。
罗夏至没有办法,就带她来找黎叶。黎叶性格沉稳,对待小孩子很有耐心,他学习成绩也好,教笑笑小学的作业简直轻而易举。
笑笑也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长相秀气的小哥哥,乖乖地跟着他一起做功课——做完作业还是要去儿童乐园玩耍的呀。
今天罗夏至难得提早下班,就带着阿乐来中学接他放学——粤菜馆的大厨新学会了好几道新菜,他准备在正式推出之前,带着笑笑和小叶先尝尝鲜。
当然了,如果顾校长百忙之中能够抽空一同品鉴的话,他也是不介意多带一个人的。
眼看这学校的大门都要关了,也不见小叶出来。阿乐刚想进去找个老师问问,就被罗夏至一把拉住。
“以我的经验……我们现在应该去学校后门看看!”
阿乐狐疑地看着他家少爷一脸神秘的表情,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
两人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学校的后门,隔着一条弄堂,果不其然看到了小叶正紧紧地抱着书包和包裹,站在他面前的是四五个流里流气的少年。
“喂,梨小开,不要挣扎了,把钱交出来。”
一个不知道穿着哪家学校校服的学生把黎叶逼到墙角,一手不停地玩弄手中的弹簧~刀。
黎叶的嘴角和额头都有伤痕,看来之前已经挨过一顿揍。
“我不是小开……我也没有钱给你们。”
黎叶低下头说道。
“你没有钱?我好几个周末都在那家大百货公司看到你和罗家的小姐一起喝咖啡,看书,买东西。你不是小开的话,罗家小姐会和你在一起玩?你有钱去那么贵的地方吃大餐?”
“我是罗家的下人。我是在服侍小小姐。”
黎叶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道。
“下人?罗家还让下人念书?那我也想去罗家当下人了,哈哈哈!”
“我看你不是罗家的下人……倒像是罗家的私生子?你爸爸不会是罗家的大少爷吧?”
“反正不会是罗家的三少爷——他还生不出那么大的儿子!哈哈哈!”
“闭上你的臭嘴!不准对三少爷胡说八道!”
黎叶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伸手推了眼前的少年一把。
“小瘪三居然敢动手了!我看你是想死吧!”
恶少年们对着黎叶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他们抢过他的书包和包袱,在里头胡乱翻动了一阵,只翻出几张零钞。
“小赤佬,钞票藏在哪里了,快交出来!”
那被黎叶推了一把的少年将弹簧~刀抵在他的脸颊旁,恶狠狠地说道。
“老陈,快,去叫人!”
罗夏至拉着阿乐跳下车子,一边吩咐司机去报警。
“不行啊少爷,他们有刀的,人又多。我们打不过他们的!”
阿乐看着罗夏至一马当先地转过弄堂口,急的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不等罗夏至赶到,突然从弄堂的另一端跑出一个灰色的人影,一把抓起那拿着小刀恶少的后领,将他往地上一摔。
罗夏至生生刹住了脚步,侧身到一边的电线杆后面。
那穿着长棉袍的人,伸手异常的矫健。他一脚踢开掉落在地上的弹簧~刀,然后解下围在脖子上的白色围巾,左右挥舞了起来。围巾下摆的长长流苏抽在那些恶少年的脸上,疼的他们嗷嗷直叫,眼泪鼻涕一把抓。
“我去,黄飞鸿啊!”
亲眼见证武打片现场,罗夏至兴奋的都要鼓掌了。
一个恶少被“黄飞鸿”踹到了罗夏至的脚边,捂着胸口“呜呜”呻~吟起来。他抬头一看,“黄飞鸿”一脚一个,将包围黎叶的几个小流氓分别踢到了两边的弄堂口,垃圾桶,散落在街角的鸡笼和打烊的报摊上,顿时一片哀嚎声响起。
“滚!以后不准再敲诈学生!”
“黄飞鸿”冷哼一声,恶少年们狼狈地仓皇四下窜逃。
“帅呆了。阿乐,你知道这是什么伐……”
罗夏至侧过脑袋,小声问着躲在电线杆后面的阿乐。
“什么啊?”
“‘佛山无影脚’晓得伐?广州‘宝芝林’黄飞鸿的绝招。”
罗夏至眼睛里闪着精光,握着拳头道,“行侠仗义,抱打不平,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
“少爷……这个‘佛山无影脚’好像是我们认识的人啊。”
阿乐从电线杆后面露出半张脸,借着昏黄的路灯灯光艰难地分辨道。
“顾校长?!”
罗夏至,阿乐,还有瘫在地上已经被打的鼻青眼肿的黎叶异口同声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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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芝林’……听我爸爸说过,南边很有名的中医医馆。不过和我家‘杏林苑’也没有合作,你为什么这么说?”
“红房子”西餐社内,顾翰林疑惑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保持着亢奋状态的罗夏至。从刚才开始他就在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宝芝林”“精武门”……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是,你好帅。”
罗夏至崇拜地说道。
“帅?”
“英武的不得了!”
“是……是么……”
被他这么一夸,又用这样毫不掩饰的崇敬眼光一直看着,顾翰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喝咖啡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欢喜。
他之前就听几个学生还有校工说过,最近学校附近常有恶少出没,打劫家境富裕的学生。学校教务处的意思是要报警,但是他考虑到那些人也都是学生,真的留了案底以后人生就毁了,就想着自己来解决他们。
本想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没想到这帮人今天打劫的对象是罗夏至家的小叶,更加没想到罗夏至居然也在这里。
罗夏至吩咐老陈带黎叶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他这个样子肯定没办法去陪笑笑了,只能先送回职工宿舍。
“我都不知道顾校长如此‘文武双全’,还是说你们开中医馆的都会几下拳脚功夫?”
“随……随便打打而已,哪里是什么功夫。”
顾翰林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不不不,我这个人呢,从小到大的爱好就是看武打片……咳,我的意思是——顾校长,您的拳脚绝对不是‘随便打打’,是有套路的,对吧?”
顾翰林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后仰,挑了挑眉毛。
“那个被我拒绝了结拜要求的梁少爷,他总不死心,天天往我这里跑。前几天他在我们这里买了一瓶法国进口的红酒后,就邀请我一起在五楼的餐厅共进午餐。”
罗夏至用手指点着桌面。
“结果没想到那瓶红酒的后劲那么大。梁少爷喝醉了就开始耍酒疯打拳,把整间餐厅的客人都吓跑了。当然了,他后来也赔付了我们所有的损失。不过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顾校长打拳的套路和梁少爷那天发酒疯时候的套路,那么相似呢?”
“呵呵……”
顾翰林别扭地转过头去,看着餐厅墙上挂着的西洋油画。
“梁少龙那天醉醺醺地说,他这套拳法是家传的,他们梁家在关外还没有发迹的时候曾经开过拳馆,传到他这一代就只有他和他表哥两个人会打了。哎……顾校长,看着我呀。校长?表哥?”
顾翰林叹了口气,双手做投降状:“我输了,我承认,我就是梁少龙的表哥。我们是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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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之前顾翰林提过一嘴,他那个酷爱登报纸和子女断绝关系的老父亲,曾经也登报和自己的妹妹,也就是顾翰林的姑妈脱离关系。
那位姑妈当年在北平的时候,以堂堂太医之女的身份,和一个从东北来的,以开拳馆为生的小伙子私奔了。当时的《北平时报》上,就贴出了顾老爷断绝关系的声明。
后来那个小伙子从运河南下,来到了上海的十六铺码头。从扛大包的工人做起,成为了控制整个长江以南码头和漕运的“青龙堂”老大。
不久后,顾家也因为因缘际会,从北平搬到了上海。
“我爹不愿意认姑姑,但是我姑姑却从小疼我的紧。我们‘杏林苑’搬来上海后不久,姑姑就找到我们了,时不时把我带去她家里玩。我爸爸手无缚鸡之力,对着他们只好气的跳脚。到后来他也习惯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和少龙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他比我小两岁。他爹……也就是梁老爷,视我如同亲子,拳法也是他教给我的。”
顾翰林很干脆地托盘而出,“但是对外毕竟要顾及到我爹的面子,不能光明正大地和姑姑姑父他们相认。”
没想到大上海的一位教育家和漕帮少主居然还有这种关系,罗夏至听得啧啧称奇。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天崇明岛上,阿青嫂带人来闹事……哎,大哥,你笑什么。”
罗夏至的手搭上顾翰林的肩膀,“那天如果不是我和笑笑在场……你是不是就准备‘大显身手’,自己就把他们给解决了?”
“看情况吧。”
顾翰林眨了眨眼,狡黠一笑。
“顾校长真是会‘扮猪吃老虎’。堂堂校长,居然还会武术!”
罗夏至叹道。
“生活不易,需要演技。”
顾翰林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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