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用餐完毕后,川原爱和中岛敦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他们穿过步行街,穿过夜间市场。走近居民区后,行人越来越少。便利店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和街灯与星星一起,照亮夜归人的路。

    川原爱两手空空的走在中岛敦身边,他突然向前一步,踩在对方的影子上。中岛敦双手拎满打包的茶泡饭,塑料袋的摩擦声时不时响起。

    “真吵!”

    川原爱转过身来,对着中岛敦做了个鬼脸。

    “我这个样子是谁的错啊?”

    中岛敦无奈的反问。

    川原爱指着地上的影子,“是敦的错哟~因为你爱吃我才叫店家打包的呀!”

    “强词夺理。”中岛敦摇摇头,“爱突然说再来十份吓了我一跳。”

    “我都是为了敦。”

    川原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敦吃了那么多。”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当时瓷碗堆积如山的盛况,“我被你吓到了。”

    中岛敦有点脸红。

    “我只是、只是很久没吃了......”

    “所以嘛。”川原爱拍了拍中岛敦的肩,满脸写着不用谢我。

    “干脆让你吃个够好了~反正那家餐厅的茶泡饭有现成的调料,他家的米饭可是一绝。总不能让你今天饱餐一顿,明天继续吃廉价便当。我都是为了敦才这么做的呀。”

    川原爱的棕色眼睛里全是得意,中岛敦似乎能看见小恶魔的尾巴晃呀晃,跟邀功似的。

    中岛敦竟然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自己的逻辑完全被小恶魔带到沟里去了。

    “好吧,谢谢爱。我今天我很开心!”

    当中岛敦真正把谢意诉诸于口时,川原爱立即撇过头去。

    他背着中岛敦勾起嘴角。

    “我是看你太可怜了!反正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中岛敦假装看不见川原爱变得轻盈的脚步,没有继续说话。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

    突然,川原爱退后一步,和中岛敦并肩而行。

    他抬起手臂,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相接,框出了照相机的形状。

    照相机切割下一片夜幕,长方形的夜幕里点缀着点点繁星。

    “今天没有月亮。”

    川原爱很是可惜。

    “爱很喜欢月亮吗?”

    川原爱撤下手指照相机,顺便晃了晃食指。

    “我只是顺口一说。不过,今天的星星很漂亮。”

    中岛敦抬头望去,天上繁星闪烁。

    “看样子明天是个好天气呢。”

    “嗯。”

    川原爱突然变得很安静,他定定的注视了中岛敦一会儿,银发少年被看得十分别扭,他不自觉的动了动肩背。

    “真可惜。”

    川原爱低头看向那抹被灯光拉长的影子。

    “本来今天想和你说说话。但是......算了......”

    川原爱笑了笑,那笑容不带丁点儿戏谑,也不带丝毫嘲讽,棕色的眼睛如琥珀澄澈。

    中岛敦莫名紧张。

    川原爱似乎看穿了一切,他仗着中岛敦双手没有闲暇,伸手揉乱那头银色的短发。

    “希望后天是个好天气。”

    “爱!”

    中岛敦很想躲开,然而顾及着袋子里的茶泡饭,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敦,再见呀。”

    “咦?”

    川原爱拍了一下面前的银色脑袋。

    “笨蛋,到地方了。”

    中岛敦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向四周看去。发现不远处就是自己的住所,接送川原爱的私家车停在公寓楼下。

    明白过来的中岛敦正想告别。

    川原爱陡然跑到中岛敦跟前,他轻轻抱了抱银发少年。

    “星期一的午休时间,樱花树下见。”

    川原爱的声音在中岛敦的耳边响起。

    “你不来,我就在校园广播站广而告之。”

    川原爱式威胁从不会迟到。

    不等中岛敦回答,川原爱快步走向前面的车子。

    中岛敦目视川原爱离去,不知怎的,心里七上八下。

    接下来的一天,中岛敦始终在想小恶魔究竟要做什么。

    在这期间,和川原爱有关的记忆一直在中岛敦的脑海里打转。

    不怀好意的川原爱、得意洋洋的川原爱、笑容可掬的川原爱、面无表情的川原爱、神情恍惚的川原爱、怀念过去的川原爱......

    最后定格在小恶魔生病那天,苍白的川原爱带着高烧后的潮红,抓住自己就像抓住了浮木。小恶魔的身体贴在身后,他蹭着自己的后颈,像一只依恋温暖的兽。

    中岛敦在那份脆弱下投降。

    想到小恶魔意味不明的邀约,中岛敦意识纷乱。

    星期一如期而至,中岛敦顶着青黑的眼圈来到学校。一上午都没有看见川原爱的踪影。

    “真难得,川原前辈居然没有和中岛一起来上学。”

    前排的长泽优已经可以神色自如的调侃两人的关系了。

    “嗯,我也不清楚。爱他、他大概有事吧。”

    中岛敦支支吾吾,眼神闪烁的看着过道对面的空位。

    上课时,中岛敦情不自禁的透过玻璃窗看向樱花园的位置。

    他不期然的想起第一次见到川原爱时,黑发棕眼的少年从天而降。彼时樱色飞舞,阳光打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显现出一种干净的透明感。那一瞬间,中岛敦几乎以为是木灵化形,从樱树里走出来了。

    午休铃声响起,中岛敦冲出教室。

    他来到枝垂樱下,寻找那个身影。

    “中岛敦。”

    熟悉的声音从上方响起,中岛敦抬头望去,一切仿佛昨日重现。

    少年自花雨中而来。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川原爱。”

    噗通噗通,中岛敦的手掌覆在心脏的位置。

    “爱在做什么?”

    川原爱信步走到中岛敦面前。

    “我觉得开始之前这么做比较好。”

    “开始?”

    “嗯。”川原爱笑着点头,“毕竟那天对你来说不算美好,我们今天从头来过。”

    不,中岛敦在心中否认。同时他隐隐约约有了察觉,关于川原爱接下来的话。

    “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正式一点比较好。”

    不,别说,求你。

    中岛敦寒毛直竖。

    “从哪里开始说起比较好呢......总觉得由我来说这些话有些奇怪......这样,我速战速决好了。”

    对于这种场面,中岛敦愈发觉得眼熟,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

    “我的母亲是一个传统女性,她告诉我,只要我带着微笑,大家就会喜欢我。这种事无所谓啦!我只是习惯了,也从来没有想过,谁会告诉我那些话。”

    川原爱说这些话时没有继续逼近中岛,但留出的空隙,反而使对面的人充满压力。

    “那时候敦说,让我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嗯......我不是樱姐,别人能不能看穿我的真实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但是,敦告诉我那些话的时候,我很开心。”

    “那天我生病了,敦踹开门的样子很可靠。敦的身体很温暖,你能来照顾我,我很开心。”

    “无论你来自哪里,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情。”

    “爱,等一等......”

    中岛敦忍不住叫停。

    噗通噗通。

    中岛敦心跳得很快,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回忆起和川原爱共同度过的时光,那些暗地里的关心和照顾,冲击着他的心灵。

    中岛敦突然很想喝水。

    这时候川原爱向前跨越一步,来到中岛敦面前。他把手放在中岛敦的手上,感受着剧烈的心跳。随着他的靠近,那心跳声更激荡了。

    “你也不是一无所觉。”

    川原爱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他满意的握住对方的另一只手。

    “敦。”

    中岛敦呼吸困难。

    那一瞬间,他有一种预感,只要川原爱说出口......

    “我喜欢......”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空气里。

    中岛敦看着对方的口型,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的心脏,不舍后知后觉的蔓延开来。

    世界,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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