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泥炉里的火星爆了一下,里德尔收回神来,有些诧异方才起的心思,他蹙了一下眉,目光依旧落在姑娘娇嫩的小脸上,声音有着自己没有觉察的温软,“我看了你们华夏的绘画,也读了几首你们的诗歌,发现华夏非常欣赏这种植物……”他看着她落在红梅上的明丽目光,忽然升起了初恋少年渴望取悦心上人的奇妙感受,“这棵梅花的风韵还符合华夏的美学么?”
……
一切落入了马尔福的眼中,金发少年深深的惊诧,这从来不是里德尔所能具备的神情,是伪装,还是手段?又仿佛不完全是。
黛玉的指尖攀上了一节花枝,并没有理会。一种淡淡的失落又神奇的蔓上了里德尔的心头,也不过一刻的功夫,少年黑魔王居然品尝了少年情怀的几种陌生滋味。他搓磨了一下指尖,有些愣神。
失意?失落?挫败还是恼怒?或者一种完全失控的心烦意乱?
“兄台也喜欢诗词?”宝玉捧着瓷瓮站在阶前,肩头一片白雪,眉目越发显得清润,正惊讶的回头看他。
里德尔从不看无用的知识。文学、诗歌他从不主动涉猎,但他并不排斥会给自己提供服务的东西,哪怕无聊乏味。既然能够了解自己的姑娘,他不介意翻一下那些东方晦涩难懂的玩意,他永远是实用派。
里德尔唇角勾出一个虚假的微笑,半垂的眼睛闪过鄙夷和危险。
“等有机会,我请你去我们园子,听说你们夏日有几个月的长假……”宝玉一边采取梅花上的落雪,一边笑着说,“我们每年都起诗社,我有个妹妹也是个能画的……”说着,他又想起什么来,转头对黛玉说,“你可还记得香菱?”
姑娘用手碰了碰头顶的那枝梅花,扫了他一眼。
宝玉接着说道,“自打薛大哥外出经商,香菱就搬到园子里和宝姐姐同住,硬缠着要学做诗,我们都说,可有个好师父,可惜不在跟前。”
“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黛玉抿嘴笑了一下,“不过是些起承转合,一会我列些书单,勾选些出来,你给她就是,让她细心揣摩透了,不明白的问宝姐姐,再不明白,写信给我也就是了……”说着,像是看到中意的一枝红梅,她各角度打量了一下,眉梢沾染上喜色,忍不住低吟出声,“沁梅香可嚼……马尔福——”掂了掂脚尖够不到,她的声音雀跃了一下,“劳烦你帮忙,便是那一枝,帮我折下来。”
“嚼梅满口,和雪咽之,定然是香沁肺腑……”宝玉站在石阶上正在梅花上取雪,听黛玉吟的那一句,他正在赞美,却听到妹妹叫马尔福,他的手顿了一下,忍不住回过头来——
马尔福高大的身子已经站在娇小姑娘的旁边,正伸长胳膊帮她折一段花枝,花枝断处,连带着枝干一阵晃动,亭外的梅枝簌簌的落下一层雪沫,沾满了宝二爷的一身……
娇怯的女孩仰头看着,见马尔福把花枝折下来,她开心地抬手接过,笑着持到他的鼻端,“你闻闻,和其他卉草相比,你可识得这寒香的妙处?”
马尔福微垂下头,一头淡金的长发如流水般从肩背滑至脸侧,他轻轻嗅了嗅,银灰的眸子落在姑娘的脸上,“有种幽雅的清甜。”
宝玉捧着瓷瓮站在那里已经发呆,他难受了好一会,还是走了过去,他正要开口,见黛玉不小心碰掉了两朵花,姑娘的罥烟眉正微微的蹙起。他忙放下瓷瓮,从她手里拿过那两朵红梅,宽慰的说,“不碍事,想必这花不愿插在瓶中让人赏玩,只想着添香在姑娘们的鬓角吧。”他伸手轻轻的给黛玉戴在头上,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才满意的笑着说,“便是如此,才算遂了它的心愿。”
马尔福真有种自愧弗如的叹服,这真是个温暖的男孩——当然,尖刻傲慢的马尔福少爷从来就不是什么贴心男友,但此刻,他有点懊悔,这种浪漫的事情为什么他没有意识到?
两位少年各怀心腹事。依旧维持着稳重人设的里德尔先生,唇角已经抿成了直线,为了压下翻涌起的暴戾,他忙拿起茶盏掩饰的品了一口,却已经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他的姑娘正和表兄谈笑,明明是十分得体的亲昵,但自己这颗心就是觉得腻烦的不行,就像他当初试吃的一种魔药,心头燥的难受,难道非得手上见点血?
“稍等。”马尔福见黛玉的小手持着梅枝,他掏出魔杖挥动了一下,一个精致的花瓶出现在茶席上,“可以把花插到里面了。”
纤柔娇媚的洛可可风格,最适合眼前的贵族少女不是么?
黛玉微微一讶,又抿着嘴忍不住的想笑,这两种风格互搭可真是……“谢谢。”到底也不好说什么。
她正要把枝梅花插进去。眼前突然划过一道流光,面前的瓷器居然变成了一个宋式的青釉梅瓶。
“我认为这种风格更合适。”里德尔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把魔杖放入口袋,他垂下眼睫拈起一枚茶点,唇角意味不明的笑意不带一丝的傲慢和嘲讽。他太擅长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只余下谦和浮于表外,甚至那份谦和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极其深度的自信。
黛玉瞟了他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倒觉得还是那个好。”
“合该我笑话妹妹了。”宝玉过来,打趣的看了一眼林姑娘,他细细的端详着瓷瓶,忍不住的赞叹,“好地道的梅瓶。”他看向里德尔,“兄台愈发令人刮目相看了,这典雅的釉色居然都能幻化出来,真想不到,你也知这瓶子插单枝的梅花最为绝妙!”
“哪门子绝妙!”宝玉话还没说完,娇滴滴的姑娘已经撂下了脸子。“不过是翻过几本书,仗着魔法比人高深,卖弄着来讨人嫌罢了。”黛玉站起身来,看了看外边苍茫的雪色,居然看不到一个人影,她犹豫了一下,扭脸对金发少年说,“记得你说功课还没做完,要不要一起回去?”
马尔福终于忍不住看向里德尔。斯莱特林级长平静地品着茶,仿佛对这种冒犯司空见惯了一样,那种沉默看起来像是不屑于口舌之争,或者说是一种真实的包容,是的,真实的,这让马尔福产生一种难以置信的惊讶,以致黛玉下了好几级石阶,他才回过神来快步的跟了上去。
“嗳……林妹妹……”宝玉见两个人出了石亭,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等俗人,可是不敢再和雅士同一檐下。”红色的油伞像花一样在漫天飞雪里盛放,亭外的雪野里传来女孩傲娇又嫌弃的声音,转眼就被雪头吹散了……
※
灯光洒在白皙的手背上,拈着一张书页的手指骨节分明,莹润的像是大理石雕刻的艺术品——同样也如理石般没有丝毫的温度,散发着危险的冰冷感。只是这张书页许久没有翻过去,那只手也如雕塑般的一动未动。
眼前的书一个字儿都没看进去,这可真是破天荒了。
那个始作俑的小姑娘,从前只有被他欺负调弄的份儿。然而,青涩的少年黑魔王显然还没有参悟:男女之间气势这个东西,自然也是此消彼长。他一直没有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他的姑娘已经近乎娇纵,这在他的世界里简直是从不可能的事,不过,像今天被怼的这么狠还真是头一次。恼怒却又发泄不得的斯莱特林级长直接推掉了今晚的鼻涕虫俱乐部聚会,不出所料,斯拉格霍恩邀请了黛的表兄,他很了解那个虚荣胖子的做事风格。
“叩叩”,有人敲了两下推开了门,“头儿——”罗奇尔刚探进脑袋,就被一个森冷的眼刀封在了那,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敢说出,连忙灰溜溜的关门退了出去。
里德尔心烦的合上了书,余光扫处,瞥到了烟紫的手袋,他信手拿过来,盯着上边的那朵芙蓉花有些出神,等收回思绪,才发现手袋已经被他打开了,他蹙着眉刚要合上,却被里边一瞬的流光晃了眼。
嗤——他看着掌中精致小巧的珐琅扁盒,轻嘲出声,贵族们的用品可真是无一不精致,追求的格调也是无一不风雅,他忍不住又想起白天那场围炉茶事,心头的火又呼的冒了上来。
他心不在焉的旋开了盖子,随着溢出一股清香,露出了一盒嫣红的膏状物。
持到鼻端闻了闻,又沾了一点在指尖捻开……口红?直男终于露出了悟的神色,不是马尔福送的那支,里德尔弯起唇角,终于现出今晚第一个笑意,可那抹笑容还没扩大……是不是她的表兄调制的——级长的唇角以更快的速度垂下来并紧紧的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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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初尝□□烦恼的少年黑魔王比起来,今晚的宝二爷过的也不太愉快,那个什么俱乐部,妹妹直接就推掉了,他反倒不好拒绝。应付那些师生的好奇消磨了他不少精力,虽然马尔福也在,可心里已经有了隔阂,坐在一起反倒不自在了。等返回宿舍,入口的奇葩口令简直把他折磨疯,如果不是罗尔恰好巡夜回来,他估计要在门口蹲一夜了。
宝玉囫囵的睡下,半夜口渴时迷迷糊糊的连叫了几声“袭人”,却没人回应,他悲催的彻底清醒了,忍不住坐起身连叹了几口气,掏出那个淡绿的手帕又发起了呆。
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了,乌蒙蒙的月光洒了一室。宝玉躺下辗转了几次,终究还是睡不着,于是披起大氅开门走了出去。
休息室里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一个人,天花板上的星星辉映着窗外的月色,壁炉里微弱的火光给拉文克劳的理石雕像镀上了一层金。
宝玉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信手拨弄着茶几上散落的巫师棋,被不耐烦的国王狠狠的戳了一下子。
“应该去休息了,孩子。”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的很突兀,一位女幽灵捧着一本书穿墙而来,头也不抬的坐在了一侧的沙发上。
“格雷姐姐。”宝玉吓了一跳,接着温柔的眉眼浮上了喜悦。
“是你?”女幽灵从书本上抬起头,脸色一僵,随即高冷里带出一丝无奈,“真是令人头疼的东方称谓……”她扫了一眼宝玉手里的手帕,好精致的刺绣,她挑起眉梢浅浅的一笑,“林的?”见宝玉默然不语,她把视线回归到书面上,随口淡淡的说道,“在东方,这是情侣间的信物吧。”
宝玉觉得心上仿佛被扎了一刀,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抱歉。”女幽灵无意间的抬头,看到他的神色错愕了一下,“看来这是个不愉快的话题。”
“不碍事。”宝玉低头把手帕展平、折好,小心翼翼的收进怀中。也许是夜色给予人倾诉的欲望,或者是情绪的积压极需要宣泄,宝玉看了她一眼,纠结了一下,还是红着脸小声的问道,“格雷姐姐,你可曾有过相知的人?”
女幽灵看起来很诧异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换做以往,她会毫不犹豫的转身飘走,但这个温润的东方男孩让她有了一丝不忍,尤其那显而易见的伤感是来自情伤。“没有。”女幽灵收获到对方难以置信的目光,她淡淡的笑了一下,“当然,并不乏追求者。”
宝玉点点头,“定是如此,姐姐神仙一般的人物。可知那些须眉浊物必定没有能配得上姐姐的。”
可真是个有趣的男孩,千百年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女幽灵不觉的翘起嘴角,再张口时,语气温和了许多,“这倒不是,只不过爱情这个东西对我来说从不是必需品。”
宝玉讶异的目光落在对方半透明、却又年轻美丽的脸上,他也同样第一次见到这种女性,身为情痴更是无法理解,以致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不是一种冒犯。
女幽灵合上手里的书,她看着男孩纯澈的眼睛,放下了一些本能的戒备,他不属于霍格沃茨,也不是垂涎冠冕的学生,她甚至确定他并不知道那个宝物的存在。“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忧伤,年轻人……”对这个脱俗少年的好奇让她更多了一份耐心,“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你的倾听者……”她看着脸颊浮上红晕的东方少年,“或者……我们也可以谈谈爱情?”
像是有一声轻嗤,从雕像旁的宿舍门边微不可查的传来,女幽灵望了过去,一只宠物蟾蜍从阴影里跳出,在炉火下鼓着腮帮又慢慢的爬到了书架底下。
宝玉被女幽灵的直白弄得脸颊更加烧灼,他嗫嚅了两下,“可姐姐不是没有过相知的人么……”
女幽灵笑了,她交叉起手指,“我相信对爱情的所见所闻以及理解,整个霍格沃茨应该没有人比我更丰富。”说着,她指了一下拉文克劳的雕像,“在这个学院,智慧和求知,永远被拥趸。而在霍格沃茨,爱情和传授的课业一样历史悠久——当然千百年来,两者都已成为霍格沃茨的一部分,霍格沃茨只要不消失,这里的爱情就不会消亡……”
她见害羞的东方男孩生出了一身拘谨,她诧异于爱情在东方的讳莫如深,似乎不亚于欧洲中世纪对情‖欲的禁锢。“是不是在你的国家这种讨论是一种禁忌?”
宝玉点点头,又赶紧摆了摆手,接着手掌在裤子上搓了一搓,仿佛掌心出了很多汗水。“姐姐讲来就是,我自是听着。”
女幽灵淡淡的笑了,“其实,大多数人并没拥有过真正的爱情,爱来爱去的,不过都是爱自己而已。”她见宝玉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她的笑容越发清浅了,“人们爱的无非是被爱时的愉悦,是受折磨时的存在感,是因不被爱而深感的痛苦和自卑……”她轻声笑了一下,“爱到最后爱的不过是自己生出的情绪,早已和爱情的本身无关了。”
宝玉显然被这无情的、□□裸的说辞震惊了,他张大的眼睛骇然的看着女幽灵,翕动了两下唇终于吐出了疑惑,“难道,喜欢……竟是错了不成?”
女幽灵微微的笑了,“喜欢?喜欢都是伴随着条件产生的,年轻人,它并不是真爱,人们因外表,或者才华,金钱甚至性格而互相吸引,然而一旦对方出现我们不能忍受的,喜欢也就消失了,所谓的爱情也就走向了终结。”
女幽灵做出一个让对方放松的表情,“你喜欢……哦,不,你爱上了一个姑娘。”她半透明的嘴唇翘起来,“也许用‘爱’这个词会让你觉得不被冒犯,我想……你应该非常喜欢陪在她的身边,一旦分开就会感到焦虑、会……时刻陷入思念,所以,你才会来到这里。”
宝玉飞快的看了女幽灵一眼,像是被窥透心事一样,红着脸垂下了头。
真是一个纯真的男孩子,女幽灵仰了一下后背,继续说道,“这就是依恋,年轻人……喜欢上一个人到达一定的程度就会产生依恋,当这种依恋也到达了一定程度,就会产生占有欲。”她看着男孩漆黑的发顶缓缓的继续说,“……是的,占有,那么,当我们爱慕的这个人,并没有把她的关注回馈给我们,或者,她喜欢了别人,我们就会产生——不安和嫉妒,甚至想控制和……改变她。”
宝玉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胸口,那里有林妹妹的帕子,他的手又很快的垂了下来,不安的攥着袍角。
“那么——怎样才能控制和改变对方呢?”拉文克劳女幽灵微微挑了一下眉梢,她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我们往往会做一些事情来取悦她,吸引她的关注……或者,我们让自己变得更富有魅力,更符合对方的品味——当然,还有关心体贴……对她小心的呵护,嗯,顺从……哦,听起来多么动人。”女幽灵弯了一下清冷的眸子,接着说,“而所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为了让她自愿、或者是强迫她和我们在一起……是的,只和我们自己在一起。”
原来如此……宝玉觉得大脑嗡的一响,一些情景纷至沓来。和黛玉一起,但凡好吃好玩的,自己必定给妹妹留着,妹妹恼了就陪罪好好地哄,妹妹不开心了就想办法逗她展颜,妹妹身子弱,不论风雨,他一日定去看她几次,可是……宝玉心中翻涌,眼睛已经直直的痴在了那里。
“这么表达听起来是不是很不美好了?”女幽灵看着少年发呆的样子,轻轻的笑了,“但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就在这里……”
她看到少年疑惑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微笑着继续说道,“如果我们的付出仅仅是为了索取、交换和控制,那么这并不是爱情……”
“若……”宝玉沉吟了一下,他飞快的看了女幽灵一眼,终于红着脸说出,“若只把心系在她的身上,不求她是不是心悦于我,我只管自己的心……其实,只要把我所喜所爱的给了她,我心里便欢喜的很。”
“把她装这里了么?”女幽灵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她做出一个调皮的表情,这让她显得不那么高傲了,“不□□的索取者?发自内心的付出而不计回报……哦,不错,这明显的比‘喜欢’更接近爱情了。”女幽灵点了一下头,“……眼睛里只有对方,密切的关注对方的需求和……一举一动……就像一个母亲关注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如你所说的——给予我们的所有,会让我们自己非常愉悦。”
她看到男孩羞涩的在腿上搓了一下手,女幽灵微笑着继续说道,“但是,年轻人,这其实也不过是——怜惜,还不是爱情的最佳高度……没有什么比得到别人的理解更美妙的了,我们也渴望所爱的人能体察我们的内心对不对?”女幽灵慢悠悠的接着说,“所以,爱情的更高阶段,就是设身处地的去体验对方的感受,尝试着去理解她,去揣摩她的情绪,当了解了她的内心,我们才能知道她的真实需求,她到底需要的是什么……而不是,我们自认为的……她需要什么。”
女幽灵看到男孩的眸子亮了一下,他拘谨的点了点头,“格雷姐姐,你说的这些我已是懂了,自一次我知各人得各人的眼泪,便已明白人生情缘,各有分定,我……”男孩的脸更红了,剩下的话终归没好意思说出来。
壁炉的火苗哔啵了一声,又像是有人发出细微的一声鼻息。
“说道底,爱不过就是接纳……”女幽灵轻轻的叹息,“看似简单,却最是可遇不可求……接纳对方的一切,不论是富有还是贫穷,是丑是美,是强是弱,甚至是善是恶,都坦然的接受。”
“便是大奸大恶,不良不贤,也不思劝诫?”宝玉皱起眉头,“不弃离倒也罢了,不劝勉实该说不过去。”
“接纳只是一种内心状态,年轻人,和规劝、勉励并不矛盾。”女幽灵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她唇角弯了一下,“‘接纳’的基石是真诚、理解以及……平和。它和‘容忍’不同,容忍里附着了嫌弃、指责……嗯,委屈,求而不得的失落,甚至对爱情的质疑……”
“姐姐的意思是,若求全着忍受,必会在态度上露出不堪来,实是心里并未认定这个人,即认定,必是承了她的一切,明白她的喜恶,也明白她不及的苦处,说到底,不过‘懂得’二字,不,用‘知己’二字更妙……”宝玉清澈的眼眸倏然璀璨流光,他的眼前已经浮现出黛玉的影子。
女幽灵的笑容更大了,“最美好的爱情会达到一种和谐,已不再需要刻意的去相互取悦了,也不需要付出和回报,因为两个人已经合为一体,不分彼此,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你的忧伤就是我的忧伤……”女幽灵顿了一下,“那么我们所爱的人并不爱我们,这该怎么办?”女幽灵的眼神越发柔和,她看到男孩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她,错愕里夹杂着迷茫甚至痛苦,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取悦对方还是很容易做到的。可是,让她得到了幸福,我们就会很痛苦。该怎么选择……”
男孩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有的人,在这个时候会选择退出,甚至牺牲自己去尊重对方的抉择,还给她自由……”女幽灵看着他湿漉漉的眸子,她站起身来,“这很伟大,因为这个选择无比艰难……年轻人。”
“格雷姐姐……”宝玉见女幽灵飘了起来,他连忙起身。
“任何选择都可以理解,这就是人性……”女幽灵有些悲悯的看着眼前的东方少年,她叹息着,“生而为人,没有人可以摆脱爱情,只不过每个人的爱的完备度有所不同,所以人间才这么多的爱恨悲欢……”
“姐姐……”宝玉见女幽灵已穿墙而过,他下意识的追了上去,待追出休息室之外,那蓦然合上的大门让他凛然一惊,而楼道里铺面而来的寒气一下子把他激醒了,他看着门上青铜的鹰状门环怔怔地开始出神……
“真令人惊讶,这么晚还没有休息?”在寂冷的楼道里,一个优雅又轻柔的声音从耳边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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