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盈袖刚把碗里的汤喝完,就听苏琪说有人找她。
“赶紧去吧,我收拾。”杨乐乐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朝她挥手。
苏盈袖出来,护士抬抬下巴,“喏,这位女士。”
她转脸看见一位穿着蓝白格子连衣裙的年轻女人站在不远处,脸生得很,“请问你是......”
“苏医生你好,我是那个......许应律师介绍来的......”她看起来有些紧张,气色也不是很好,双手紧握着提包带子。
苏盈袖愣了一下,许应介绍来的,是他朋友?
但她没来得及多想,点点头,笑道:“麻烦稍等,我换下白大褂。”
说完她朝对方点点头,转身走近了办公室对面的更衣室,片刻后再出来,丁一楠就只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而不是方才那个穿着入时优雅的都市女郎。
“来,咱们去谈话室聊。”苏盈袖主动招呼道,带着她进了另一间挂着谈话室牌子的房间,进去之后,门被苏盈袖轻轻关上,周围顿时就安静下来。
丁一楠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又重新镇定下来。
“坐吧。”苏盈袖在饮水机接了一杯水,递给她,“找我是有什么事?”
“医生你好,我是许应的同事,听他提起过你,今天我来,是想找你看病的。”丁一楠抿着唇,嘴边露出一丝很淡的笑意,随即又被苦恼冲散。
苏盈袖点点头,“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丁。”
“丁女士,你哪里不舒服?”
苏盈袖尽量用平和关切的目光看着她,不带任何其他情绪,因为来到这里的女性,通常都有属于自己的难言之隐。
比如面前这位丁律师,她是一个事业成功并且与丈夫恩爱有加的别人眼中的人生赢家,但她的生活现在陷入到了可能因为没有孩子就摇摇欲坠的境地。
苏盈袖从她的叙述中得知她是一个子宫内膜异位症术后患者,婚后两年因备孕在省人民医院检查,查出有双侧卵巢巧克力囊肿,于是住院做了腹腔镜手术切除囊肿,术后在医生的指导下积极备孕,希望尽早迎来小生命。
可惜的是,将近两年过去,她还是没有怀孕,家里老人最后通牒带来的精神压力已经快要压垮这对夫妻。
“上个月我出差去京市,经人介绍去看一位专家,结果都带去了,专家一看,说,你这情况怎么还想着调理一段时间再怀孕,别想了,根本不可能,怀上了也是宫外孕,当时我就......我都吓傻了......”
她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说实话,我跟我老公前些天已经想好要去做试管了,试管都不行就放弃,离婚......要不是师哥、哦就是许律师,他提议说再看看医生,提到了你,我今天也不会过来。”
她说完又苦笑着,低头抿了一口水,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苏盈袖笑着叹口气,“许律师就跟我打了几天交道,估计他连我擅长哪方面的疾病都还不清楚,这就将你推荐来,也真是信任我。”
丁一楠愣了一下,没来得及细想苏盈袖的话什么意思,就听她问:“你们结婚四年,在手术之前有长期不避孕也没怀孕的历史么?”
“没有,那时候我们刚结婚没多久,没想要孩子,所以避孕一直很严格。”
“平时月经情况怎么样?”苏盈袖接过她带来的诊疗记录本一边翻阅一边询问病史,“和先生是一直住在一起呢,还是聚少离多?”
“我们都挺忙的,尤其是我,做刑辩的,经常要去外地会见嫌疑人,他的工作也很繁重。”
“双方工作压力大,又聚少离多,加上疾病因素,这种情况下想要怀孕的确不是很容易。”苏盈袖接了一句,又问她手术记录带没带过来。
丁一楠摇摇头,说没带,因为查到苏盈袖今天早上的号都已经满了,就是来碰碰运气,要是可以就下个门诊日再挂号过来。
苏盈袖又点点头,“你的情况我了解了大概,具体还要等看过你的手术和复查记录才能确定,按理来讲,你才三十一岁,平时月经正常,也没有长期避孕怀不上的历史,目前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你不孕,你的诊疗记录......”
她翻到病历本的其中一页看了一眼,“术前的+,术后复查也没有明显下降,说明你还是具备排卵基础的,还是要看看你的手术记录,如果情况都好,咱们评估一下EFI指数,看到底选择哪种治疗方法。”
顿了顿,她接着问:“先生在容城吧?”
“在的。”丁一楠点点头。
“我后天下午有门诊,咱们让先生也一起过来,配合做个检查,好不好?”她笑眯眯的征求丁一楠的意见,声音很柔和。
门诊有一类患者,女方辛辛苦苦来看为什么怀不上孩子,多少检查和治疗做了,身体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怀不上,一问老公的身体怎么样查没查过,说没有,婆家或者老公本人强调自己没问题,就是没做过任何检查,好说歹说劝动男方做检查,结果出来一看,哦,男方生不出。
这种情况太多了,所以苏盈袖她们在面对这些病人的时候,都留一个心眼,希望夫妻双方都参与进来,毕竟生孩子始终不是妻子一个人的事。
土地再肥沃,种子不好,照样长不出苗来。
丁一楠连忙点头,“我们知道的,一定配合。”
“行,那你就先回去吧,都已经到现在了,咱们再怎么抢时间也不差这一两天。”苏盈袖笑着安慰她,“路总会有的,自然怀孕怀不上,也还有其他路走。”
这是尽量往好的方面说,当然最后结论是什么,还要经过更全面的评估。
结束谈话,俩人一起从谈话室出来,丁一楠这时想起挂号的事,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苏医生,一会儿下去我补个号吧?”
“不用,又不拿药,还是许律师介绍来的,就算了吧,反正也没几块钱。”苏盈袖笑笑,摆摆手,挂一个主治号是十五块,连个外卖都吃不上。
丁一楠点点头,笑起来的神色比刚来时要好很多,苏盈袖又宽慰两句,将她送到护士站,再往前走就是离科室最近的电梯。
刚走到那里,就看见一个小身影不知从哪里忽然扑过来,撞在苏盈袖的腰上,她吓得哎哟一声。
“袖袖阿姨!”小孩子的声音清脆悦耳,笑起来咯咯响,欢快极了。
丁一楠闻声好奇的回头看了眼,见苏盈袖正弯腰搂着一个小男孩,惊喜道:“胖啊,你怎么来了?你妈妈不是说你放假就背书包回山东老家摘桃子了么?”
来的正是陈妙的儿子,大名苏盈袖不太记得住,反正大家胖啊胖啊的叫了六年,从这娃儿出生到现在六岁上一年级,当初还是苏盈袖跟师姐上夜班那天接生的呢,严格来说,她是第一个见到他的人。
小胖丁拉着她的手,“嗯啊,奶奶说给爸爸过生日,就回来了。”
“给没给我们带桃子来?”苏盈袖逗他,“要是没带,你就要被扣在这儿帮我们干活了。”
“带了带了,好大一箱!”他挥舞着小胖手比划。
苏盈袖一边笑一边走进办公室,看见陈妙正在在拆箱子,箱子拆开,露出一箱子粉白的大蜜桃,虽然还没全熟,但也已经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她见苏盈袖进来,先是递过去一个桃子,然后道:“袖袖,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苏盈袖哦了声,调侃道:“我听胖说你婆婆来给姐夫过生日了,你这是要两人世界去啊?”
陈妙一听,露出个苦笑来,“哪是什么过生日,什么生日值得千里迢迢来一趟,都是哄小孩的。”
“......不会是你婆婆生病了吧?”杨乐乐这时在一旁插话问道。
陈妙又摇摇头,“没有,是为我小姑子来的。”
“你小姑子不是刚大学毕业么?”苏盈袖有些奇怪,“前天还说快找到工作了一切顺利来着。”
办公室里大家闲着没事就说些家长里短,连苏琪的老婆什么时候排卵期快到了都清楚,因为两口子正准备要二胎,时间一到大家都让他赶紧回家努力去,争取早点摘下胜利果实。
“别提了,就因为工作这事儿闹的。”陈妙叹气,将箱子放到文件柜旁边的角落,“她不是学土木么,这专业女生少,就业也不太好找,她呢,前阵有个同班同学介绍她到自己公司去,经理直接让她过去面试,本来以为十拿九稳了,结果到了那儿,经理一看是个女的,马上就不高兴了。”
“说,我还以为你推荐的是你们班男同学,结果是个女的,实话说吧,我们招聘启事上说是男性优先,其实就是只要男的,她再优秀,大项目做起来的时候,她能去现场勘测施工吗,她还要结婚生小孩,到时候半年产假一放,项目还没做完的话,谁去监工?”
“姑娘一听不得了,当时就哭了,说这是性别歧视,要告他们。说真的,我家姑娘够努力的了,体能练得比好多男的都好,就为了日后工作不吃亏,好家伙,给整这一出......我婆婆就是担心她才过来的,她现在就想去告人家,之前新闻不也有么。”
陈妙一口气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然后问苏盈袖:“之前来找你的那位许律师,你有没有他的联系电话?或者你帮忙引荐一下呗去问问,看能不能解决,别让她憋着这口气,饭都吃不下。”
苏盈袖听完立刻点点头,“行,我问问。”
说着又笑,“真是巧,他刚给我介绍一病人,我这马上还给他一客户了。”
许应接到她的电话时还在办公室,面前厚厚的卷宗,手边的冰咖啡凉气早已散尽,办公室里很安静,只听得见沙沙的纸张翻动声。
“我以为苏医生不会记我的电话号码?”他笑着调侃道,语气里似有淡淡的惊喜。
苏盈袖却应了声是,“我从通话记录里找的号码,打错几个才找到你。”
许应顿时发出一声苦笑:“......你要不要这么打击我,难道我的号码在你那里就这么不值一提?”
“......我想请你帮个忙。”苏盈袖觉得这个问题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回答,沉默一瞬,立刻开门见山说起来意。
听闻她遇到难处,许应一愣,下意识坐直了腰,“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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