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暗箭的弓弦还在激动地颤抖,被射中的人影已经从马上跌了下去,重重地摔到了雪里。
“郎君!”
谢觉发疯了一般地踉跄下马,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半抱着摔下来的人,扯着嗓子求救,凄厉呼喝里都带了哭腔。
而那摔下来的人却是一动不动,任由谢觉狼狈呼嚎着。
看来是成了!
暗中射箭之人目眦欲裂,狠狠地往地上唾了一口,几乎要大笑三声。
那人果然没骗他,谢瑜上朝向来只带一名侍卫,只要暗中埋伏就能杀了他。
他背起自己的弓,猫着腰偷偷离去,洁白的雪上就留下一串深色的足迹。
大仇得报的喜悦上了头,他在心里都哼上了小曲儿,自然就完全没发现,有人偷偷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什么?谢瑜被人刺杀,现在还昏迷着?”
昨日跟着阿兄和阿菱闹了许久,陆菀原本正瘫在床上酝酿着回笼觉,听了这话,简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
像是骤然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就清醒了。
“婢子也是听出外采买的人说的,谢郎君中了一箭,现在昏迷不醒。听闻圣人都震怒了,连下数令让刑部尽快抓住贼寇。”
“听说在郎君上朝的路上,现在还有好大一滩血!”
谢瑜居然被刺杀了……原书里明明没有这剧情来着?
难道是她穿书而来引发了蝴蝶效应?
陆菀心急如焚,要是谢瑜死了,她之前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她还是比较喜欢谢瑜的颜,并不想去讨好那什么信王世子。
传消息的阿云也是心慌,娘子天天对着谢郎君念念不忘,一看就是爱惨了他,若是谢郎君出了什么事……
“走,我们去谢府看看去。”
先去看看情况,先去看看情况。
陆菀呼了口气压住突如其来的心悸,揭了被子,赤着雪足走在地上的软毯上。
“赶紧替我寻了出门的衣物。”
她摸索着发髻,还算齐整,盘算着随意带朵堆纱花不失礼便是,这当口,也不讲求什么装扮了。
“娘子您先把鞋袜穿上!”阿云半跪着,要替她套上鞋袜。
陆菀一低头,就看见足尖上殷红的蔻丹像散落的血滴,嵌在花纹繁复的织毯中,触目惊心。
谢瑜一定不会出事的,她安慰着自己,他可是一直活到全书完结的男配。
理智也告诉陆菀应该冷静。
可她又抑制不住地想,早早死在书中的她‘活’了过来,说不定就改变了什么节点,谁知道后续会不会与书中一样发展。打个比方,那王六儿不就死了。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到底如何,只能去看看再说了,大不了换一个攻略对象,她扯了扯唇角,强行安慰自己。
“阿菀这是要去谢府吗?”
她才一出院门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陆萧,他似乎在院门外徘徊了有一阵,身上都带着寒气,见她一身出门的打扮,就上来拦路。
“阿兄,我只是想去看看他。”
“阿菀,宫里一定早就赐下了太医,你去又有何用?更何况,听说他现在还昏迷不醒,你去了也不一定能说上话。”
陆萧并不愿意她去,他大概知道妹妹对谢瑜有意,而谢瑜也不是全然无情。
所以更是担忧,她在直面谢瑜受伤的事实时,一定会伤心难过。尤其是此时谢瑜性命垂危,说不定就……
“阿兄……”陆菀猜到了几分,刻意挤出了满眶的水光,委屈巴巴地望着他,眼里又带着几分倔强。
“你不送我,我便教周大送我。”周大便是周夫人专门拨给她的车夫。
“那我亲自送你去。”陆萧见拗不过她,只得就松了口,退了一步。
“我们先说好,谢府现在怕是正乱着,你若是见不到人,便跟我回来。”
徐夫人不管事,谢瑜昏迷不醒,有施窈在,她怎么可能见不到,陆菀爽快地应下了,只当没有看见陆萧的满脸无奈宠溺。
车辕上的车铃响得急促,阿云被鲜少疾行的牛车颠得不适,偷偷地揉了揉腰。可一抬头就看见陆菀倚着车壁,阖着眼,面无表情,只得放轻了动作,生怕扰了娘子。
往昔有些冷清的谢府此时中门大开,太医如流水,药材进进出出,还有不少路过的百姓指指点点。
“谢廷尉真是深得圣恩,怕是整个太医署都被派来了。”
“那可不,圣人是铁了心要跟阎王抢人,只是我可看见街上那一大滩血了,好大一滩呢。难啊!”
而在谢府深处,面白如纸的郎君正斜倚在软枕上,唇白亦如纸,正在闭目养神,素白里衣的胸口处是丝丝蔓延的血迹。
“你倒是心狠,”施窈坐在塌边,面色如常,似乎毫不在意表兄受了重伤。
“亏得我还真以为你被人得手了。”
“这会那帮太医还在外面急得团团转,说你失血太多,就怕把你医死了。可惜了,祸害能活千年,他们都白操心了。”
一旁的谢觉都看不下去了,他苦着脸,很是不赞同的神色。
“娘子,虽说郎君被笏板和软甲护着,避开了那一箭,这胸口的伤可不是造假的,您就不能少说两句。”
“这可是他自己估量着下得手,就怕被人揭穿了自己没事,他心里能没有数?”
口里贬低着,施窈倒也不是真的不在意。
“到底是失了血,你还是好生养着吧,我这就去磨磨姨母让我管两天厨房,省得他们再不上心,尽给你送些好东西来。”
“那感情好!”谢觉一下子眉开眼笑,又瘪着嘴满脸嫌弃。
“那群人被夫人护着,懈怠得很,见天的给郎君送的都什么东西,我瞧着都难以入口。偏偏郎君不上心这些,搁我,早就打上门去了。”
施窈不在意地笑笑,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徐凛这人去哪了,他再是吊儿郎当,这会也总不能还在外面鬼混。
说这些她就有些恼火,这两人干的事,就没告诉过她,全得靠她自己猜。
这时,施窈的贴身婢女进来了,小心翼翼地禀告着,“娘子,陆娘子来了,说想见您,婢子擅作主张,已经把她接到了暖阁。”
“表兄,你看,关心你的人这不就来了。”
施窈推推他,自己先笑了起来,“你见是不见?”
谢瑜睁开眼,垂下了视线,长睫在眼下投下羽毛状的青影,遮住眼中的复杂情绪。
陆菀竟然来得如此之快,他其实有些讶异,常理推之,他生死不明,小娘子又是前不久才在他这受了气,不该是避之不及,想早些与他撇清关系?
雪天路滑,她竟还是来得如此之快,谢瑜也说不清,自己心底泛上来的是什么滋味。
“那便叫她来。”
谢瑜似乎思索了良久才出声,眸中光影流动,藏着施窈看不懂的古怪意味。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出是出自什么心理,话一出口,甚至都有些后悔。
可他也只是略微蹙了下眉,并没有收回方才的话。
施窈轻笑一声算是答应了,又用沾了姜汁的帕子擦了擦眼,就红着眼睛出去接人了。
“阿窈,”陆菀见她来了,就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见她眼圈红红的,心都沉了沉。
难道谢瑜真的不行了?
“阿菀,你是来探望表兄的吗?他如今情形很是不妙,这会还昏迷着。”
施窈用帕子拭了拭眼圈,红红的眼睛就水汪汪的。
“谢郎君他可是伤得很重?”
陆菀抿了抿唇,心上仿佛系了重物,一个劲地往无底深渊里堕下去,她沉默了下,缓缓开口。
“你带我去见他吧。”几个呼吸间,陆菀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冷淡地开了口。
实在不行,就换了人攻略,不就是从头再来一回。
比这更失望的苦她不知道吃了多少,她是不怕的,陆菀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
施窈不再言语,轻轻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到了谢瑜房内。
许是因着谢瑜的状况,屋里没通风,有些闷,药味也是挥之不去。
失血过多的郎君静静地躺在那里,平日里温柔缱绻的双眸紧紧阖上,总是含笑的唇也是苍白的,整个人失去了大半生气。
满室通明的烛火照在他的面容上,他生得好,面容起伏的曲线完美至极,像是一尊精心雕刻的沉睡玉像。
陆菀离得近了些,细白的手指轻轻触了触他的手背,凉凉的。
分明在前不久,这双手还扶在她肩上安抚着她,让她不要害怕。
分别不过几日,会说会笑的人,再见时就快要变成冰冷的,再也不会说话的尸体。
谢瑜也要死了吗?
陆菀眨眨眼,像是不敢置信一般。
那些压抑着的、积累着的负面情绪汹涌袭来,就像开了闸的洪水,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她慢慢地低下头,一滴滚烫的泪珠就砸在了谢瑜的手背上。
见此情形,施窈就悄悄地退了出去,还捎走了不知所措的谢觉。
感受着手背上渐渐凉却的泪水,又听见小娘子竭力压抑着,却又压抑不住的细碎呜咽声,谢瑜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心下轻轻叹息,却又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叮!陆菀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35。可抽取卡片已入库!请宿主再接再厉!】
古怪的声音再次响起,可谢瑜却是不在意所谓的奖励了。
他有些疑惑,忍不住在想,陆菀为什么会哭?是因为他受了伤?
虽然系统不曾明说,但他大约也能猜到,陆菀对他的好感度应当算是很低,也就相当于对待一个普通相熟之人的水准。
谢瑜漠然地思度着,难不成她但凡看见熟人受伤,就会有这么多的眼泪。
那她的眼泪真有些廉价,他心下冷笑,继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漫了上来,甚至想把陆菀拎到狱里,像过往对待最虚伪狡诈的犯人一样,把她架到刑架上拷问一番。
也好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稍稍发泄了片刻,掉了几滴泪,陆菀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她坐在塌边,木然地盯着谢瑜昏迷的面孔,发起了呆。
事已至此,她很快就打定了主意。
这些时日她还会持续关注谢瑜的情形,若是谢瑜真的救不回来,她也该考虑下别的方案了。
等到心情稍缓,陆菀就打算离开了,她去跟施窈告了别,也柔声安慰了对方几句。
她心里纾解了开,感官就灵敏了许多。
于是,她就嗅到了,在施窈身上,有一股辣辣的味道。
像极了,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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