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下,孤寂的村落只剩下两盏在对角线亮起的灯光,血雾吞没了视野里的一切。
占领了豪华双层小院的卢哥顺手关上了窗户,往一楼放置的沙发上一瘫,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甚至还掏出了盒子里储存的道具香烟,霎时间烟雾缭绕。
“我说你们,有必要怕成那样吗?”
卢哥吐出一口烟圈,耻笑对面四个挤挤挨挨坐在一个沙发上的新人。
“这……毕竟我们第一次下副本,还是如此真实的全息副本……害怕自己死了就是真死了。”
彩虹男回忆起老头干瘪的脸颊,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不过正如他染的七彩的发色,彩虹男很会吹彩虹屁,他紧接着凑到卢哥身旁,用憧憬的目光望着他,“卢哥你身经百战,能不能给我们讲讲怎么通关啊。”
卢哥虽然瞧不上这些胆小的新人,但彩虹男又着实吹到他心底了,便施舍般地开口,“通关还不简单,只要照着NPC说的话去做就可以了,况且游戏里的NPC也不是不能妥协,你瞧今天那老头的怂样,还不是乖乖给我安排了最好的住处?”
彩虹男赶紧附和,“卢哥说得对,可……可咱们毕竟是来到《盒子》的真人逃生游戏,会不会有些通关地方不一样啊。”
卢哥解下自己贴身戴在手腕的表,“看到它了吗,这可是我千辛万苦从盒子里搞来的保命道具,能让时间倒流一分钟,足足有B+级评价呢。既然保命道具都能带来,通关又怎么可能不一样。”
“可这血雾……”
马屁男瞅了瞅窗外污浊的红色,一刹那间他似乎看见血色的雾气中有什么在蠕动,吓得他一下子就缩回了脖子。
“老头下午不是说了吗,晚上村子里会形成独特的景观,真要说起来还是你们撞大运了呢。”
不过看着如鹌鹑般瑟缩的新人,卢哥还是大方地摆了摆手,“回房间吧,一群胆小鬼。按我玩《盒子》的经验,今天是不会再发生什么的,第一天通常都是给你们这些胆小鬼适应的。”
然而就在卢哥吹嘘完经验的下一秒,与大厅仅有一墙之隔的厨房忽然传来异常的响动。
嘎啦嘎啦,咯吱咯吱。
那声响既像有什么东西正迫不及待地爬出来,又像某种动物贪婪咀嚼的声音。
大厅里的空气沉寂下来,本来就蜷缩在一起的新人此时抱团抱得更紧了,仅有的一名年轻女子更是忍不住偷偷啜泣起来。
一抽一抽的声音刺激着卢哥的神经。
“别哭了,”他狠狠瞪了一眼那发出声响的女人,“你们留在这,我去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卢哥将手表重新扣住,一步步迈向那黝黑的厨房中。
刚一踏入厨房,卢哥便注意到灶台上放置的土黄色陶罐。
之所以能看清还是因为上面绘着奇异的血色花纹,在黑暗的环境中泛着微微的光芒,诡异的响动正是从这罐子里传来的。
“啪啦”
陶罐在卢哥眼皮底下忽然跳动了一下,像是挑衅一般快速地颤抖起来。
卢哥一把抓住弹跳起来的罐子,面目狰狞,“让我看看你是哪里来的小鬼。”
罐子被掀开了盖儿,露出漆黑的内在,里面空空如也。
“果然只是个孤魂野鬼……”
卢哥转身欲走,哪成想他刚要把盖子扣住,一只冰冷刺骨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惨白的五指上爬满了血色诡异的花纹,失去了指甲的指尖正不住地往下流淌着黑色的血液。鬼手巨大的力量仿佛要捏碎卢哥的腕骨,二者手臂相接的地方更是传来灼烧般的疼痛。
“!救……”
猛然意识到不对的卢哥,求救还没喊出口,陶罐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冒泡声,一头茂密的黑发争先恐后地从小小的罐口蔓延出来,顺着鬼手攀爬到卢哥身上,带着河水咸腥味道的头发将他的口鼻全部掩住。
“呜呜呜!”
卢哥奋力挣动,可他挣扎得越剧烈,发丝便将他缠得越紧。
卢哥用尽最后的力量拨动了腕表的时钟,若技能成功生效,他便可以回到一分钟前的大厅,到时候随便找个新人送死便是。
……成功了。
腕表顺利地倒回了一分钟前,卢哥身上的发丝也随之放松下来,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
看起来随时都能挣脱。
卢哥悄悄地松了口气,然而三秒钟后他仍旧傻傻地杵在原地,并没有丝毫回到一分钟前大厅里的迹象。
他猛然意识到了不对。
却已经太迟了。
一个干瘪的女人从陶罐里冒了出来,湿滑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面孔,她一张血盆大口足足咧到了耳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惊喜吗?”
这便是卢哥生前最后看到的景象了。
伴随着一声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池冉那边也不太好过。
卢哥惨叫时,唯二在槐花村亮起的灯火一息间全部熄灭,
这让刚刚得知槐花村是个鬼村的池冉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她直拉着江逢退到门口,蜷曲着身体背靠着石桌,才稍稍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姐姐,我好怕黑……”江逢故意装出一副害怕到不行的模样,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娇弱的花朵。
当身边有一个比自己胆子更小的人时,池冉忽然就觉得她也没那么害怕了,于是挺直了身体,努力遏制住本能地颤抖,试图安慰江逢,“别怕,上帝是不会把全部窗子都封死的,一定还会给我们留盏灯。”
似乎是为了附和池冉这条小锦鲤的话,上帝果然为他们掌了一盏灯。
只不过那是一盏属于鬼怪的灯火。
池冉:……
看见隔壁亮起的幽蓝色鬼火时,她呼吸陡然一滞,不停地在心里默念:不是鬼怪,不是鬼怪,不是鬼怪!
然而上帝亲手掌的灯,必属精品。
只见两道影被幽蓝的灯火斜映在门前的地面上,一个脖颈上面没有头颅,另一个则被从腰腹分为了两半,歪歪扭扭地拼凑在一起。
明显就不是活人!
两只鬼怪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反而在屋里若无旁人的交谈起来:
“喂,你听说了吗?近些日子恩人终于回来了,有她在的日子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那么提心吊胆了?”
身体裂成两半的鬼怪用影子狠狠怼了下无头鬼,“你胡说什么呢,想被分尸也不要拽上我,本就已经是鬼了,你难道还相信死亡就是终结这句鬼话吗?”
“别怪我没警告你,你这话要是被村长听见,估计你好不容易剩下的身子可就变成一堆碎片了。”
“嘶……”无头鬼怪沉默了半晌,“可那些事的确都是村长一个人做下的,还无端冤枉了恩人!我又没说谎,为什么要心虚。”
半截鬼又捅了下无头鬼,“闭嘴吧你可。”
……
两只鬼纤长尖细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好一会,乱说话的无头鬼被身旁的伙伴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就连头颅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它仍旧不死心,“我最近还听说村长在某个地方种了些不吉利的树……”
“这个也不能说!”
——
在池冉全副注意力都被两只内斗的鬼怪吸引走的时候,房门边上的窗户陡然间灯火通明,一道又一道奇怪的鬼影游荡在血雾弥漫的大街上,可谓是热闹非凡。
“都怪你,集会都开始了。”
半截鬼抱怨的拖着自己只剩半截的身子往外走,纸片摩挲地板的沙沙声也越来越响。
两只鬼怪要想不穿墙从屋内出去,必然要经过门口,而池冉选的这间屋子,除了卧房便是大厅,再没有一丝躲藏的空间。
无怪下午那老头目送他们进屋时挂着诡谲的微笑,这间屋子里的坑远不止没有房锁的木门!
冰冷的石桌顶在背后,成了两人逃出生天的最大阻碍。
峰回路转,池冉忽然间看到一片未被鬼火点亮的阴影,一个放置着花瓶的装饰茶几,足有半人高,勉强能够两人藏身,若鬼怪不仔细观察兴许能够蒙混过关。
池冉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拉着江逢,颔首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走。
但是,她却怎么也扯不动江逢。
——江逢整个人都滞住了。
池冉伸手摸了摸江逢的小腿,发现他整条腿都僵硬了。
池冉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一块块硬邦邦的肌肉,只是觉得江逢有不符合他纤细外表的体重,竟让她一步也拖不动。
纸偶鬼怪已经近在眼前,只要他们再转过一个直角,就能发现墙角处蜷缩着两个柔弱可欺的人类。
“嘶——”池冉不受控制的倒抽了口气。
毫无征兆地,上一秒还在转角处闲聊的两道影子,下一秒便陡然放大在池冉眼前。
肿胀得不似人样的脸庞紧贴在池冉眼前,那鬼双眼外突,口唇眦裂,肿胀着向外翻腾,浑身散发着水藻的腥臭气味,胸口到腹部更是全部消失,空荡荡的躯壳里狼狈地挂着两颗残缺的肺叶。
半截鬼凑近池冉嗅闻了两下,忽然咧开血盆大口残忍地笑了,“我就说怎么会闻到活人的味道,原来还真有天上掉鲜肉的好事啊。”
另一只无头鬼也露出了锋利的鬼手,狞笑着凑近,“赶紧解决了,万一吸引来街上的那些人,我们可能就只能捞到口肉渣了。”
池冉鬓边的发丝被削掉了一半,鬼手直直地插进坚硬的桌腿里,捅出了足有拳头深的坑洞。
没时间顾及这只把手插进石桌里的鬼,池冉一把拖过旁边的椅子,险之又险地挡下了直冲江逢面门的鬼手。
椅子“嘭”一下炸开了,暂时挡住了两只鬼怪的视野。
“快走。”
池冉赶紧推搡着江逢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江逢蜷起的身子分毫不得动弹,他发出呜呜的哽咽声,“姐姐,不行……我,我好怕鬼……”
“不怕不怕,”眼见尘土散去,鬼怪黑色的指甲从裹挟着木板碎片的灰尘中探出,池冉只得尽力安慰江逢,“他们不是鬼,鬼是不会有影子的,不信你睁眼看看。”
江逢小心翼翼地将紧闭的眼睛睁开一丝缝隙。
果然,尽管两只鬼怪浑身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断裂的身躯残缺而可怖,但他们脚下也确实拥有着影子。
细长而扁平的影子拉得极长,化作阴影笼罩在池冉面前,可这次她周围已经没有能够阻挡鬼怪分毫的物体了。
她伸出左手摸索着寻找江逢,但另一道影子忽然挡在她眼前。
——不是刚才还一动不能动的江逢又是谁?
就见江逢两手合拢,高高举起那百来斤沉的桌子,对着两只目瞪口呆的鬼怪用力砸了下去。
“不是鬼就不要出来吓人!”
一下又一下,石桌与地板相接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两只鬼怪原本只是想吃口点心解解馋,没想到却反被点心锤成了鬼酱。
池冉紧张地伸头望了眼窗外,她害怕如此巨大的声响会引来其余鬼怪的注意,街上至少还游荡着上百只这样的鬼怪,即便江逢有如此怪力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索性街上的鬼怪吵吵闹闹的,并没有留心这间屋子里发出的声响。
池冉长出了一口气。
再看断头鬼,那只从刚才起就不断抽搐的鬼手终于停止了挣动。
江逢将手中的石桌一扔,便一头扎进池冉的怀里,边哭边着撒娇:
“姐姐,鬼怪真的好可怕啊,呜呜呜……”
池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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