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用午膳时,皇后撤下了布菜的宫人,只留下香冬和雨露在旁伺候。

    凤宁宫里向来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母子四人难得团聚,彼此心照不宣,都未谈及朝堂之事,只聊了些生活琐事,气氛十分温馨和谐。

    皇后偶尔会给姐弟三人夹菜,或是舀一碗汤,楚蓁会帮啃鸡腿的小豆丁擦擦油乎乎的小嘴,七皇子亦会贴心地为长姐和母后递上一面擦手的帕子。

    他们就像寻常百姓之家的母子一样,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也没有高高在上的身份,仅仅以亲人的方式相处。

    楚蓁低头喝了一口汤,炖了两个多时辰的鸡汤口感浓郁而不腻,微烫的汤水滑入喉间,五脏六腑瞬间熨帖了。

    穿越以后,她时常会恍惚,找不到自己穿越进这本书里的意义。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发自内心地对这个时代有了归属感,犹如落叶归根,不再孤零零地漂泊于天地间。

    可下一刻,当她想起原著小说里提到的前朝皇室的结局,好不容易踏实的心又猛地悬了起来。

    男主带兵攻破京城那日,皇宫曾起了一场大火,火势从皇后的中宫一直蔓延至乾明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等男主带兵扑灭大火时,在凤宁宫的大殿里发现了四具尸体,一男三女。而那具男尸尚且还是个孩童,紧紧依偎在一具女尸的怀里,士兵尝试将他们分开,却始终不得其法。

    最后男主拦住了他们,下令将这四具尸体厚葬,从此城郊的青山上,多出三座无主孤坟。

    而世人皆不知,那其中一座孤坟里,葬的是曾经这世间最尊贵的母子。

    楚蓁不由得捏紧了金勺,抬眼看向膳桌旁的三人,漆黑的眸底情绪翻涌,心上像是被人拿钝了的刀子狠狠捅了一个口子。

    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孤独的预知者,知道身边每个人的结局,知道这个国家很快会走向灭亡,也知道这个时代很快会变成乱世,可她能力有限,哪怕预知了未来,也根本无法逆转局势。

    除非……

    除非她能从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变成一个真正的掌权者。

    -

    用过膳,七皇子便先行离开了。

    他如今课业重,太傅盯他盯得紧,这顿午膳的时间都还是硬挤出来的。

    皇后也没拦他,只叮嘱他要劳逸结合,莫要因为课业累坏了身子,不值得。

    七皇子笑着点了点头:“儿臣晓得,母后不必替儿臣忧心。”

    七皇子走后,楚蓁又在凤宁宫待了两个时辰。

    她倒是想走,可小豆丁不让,只好坐在凉亭里边吃糕点,边听他磕磕巴巴地背完了一首诗,许下买糖人的承诺,才得以离开。

    回到玉福宫里,她把自己关进书房,对着书案上空白的宣纸,苦思冥想许久,提笔写下三个大字。

    ——兵、权、钱。

    皇后让她不要再追查玉如意一事,她虽然嘴上答应,可哪能真的放弃。

    大国师在楚宣帝身边待了五年时间,这五年间,到底转移了多少私库里的东西,这些东西又用去了何处,必须查个清楚,否则她就算找到了男主也无济于事。

    历史的走向永远不是一个人决定的,即便那个人是身为天选之子的男主,亦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国师,都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撼动一个国家。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楚好歹昌盛一时,岂会那么轻易亡国?

    这其中必然还有其他缘故。

    楚蓁从书房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桑枝桑葚都候在门外,见书房门打开,齐齐松了口气。

    桑枝上前道:“公主,蒋妃娘娘方才派人送了一扇屏风来,说是赔礼。”

    “赔礼?”楚蓁眉梢微微动了下,颇感意外。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能屈能伸了?

    她早上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锦悦宫的面子踩在脚底下,晚上居然就给她送赔礼来了?这可一点不像她认识的那个不可一世的蒋妃娘娘。

    桑枝隐晦道:“听闻晌午时分,太后娘娘身边的夏嬷嬷去了趟锦悦宫。”

    “难怪呢,我就说这人怎么突然转性了。”楚蓁嘲讽一笑。

    太后最看不得后宫斗争,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可今日之事闹得有些大了,满皇宫都是流言蜚语,加之最近三皇子在朝堂上本就诸事不顺,后宫前朝互相影响,长此以往,情况只会更加不可控。

    三皇子再怎么不成器,说到底也还是她的亲孙子,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到身败名裂的田地,所以才派了贴身女官夏嬷嬷去给蒋妃开思想教育课。

    但从另一方面而言,太后这一举动,未尝不是在给楚蓁一个警告,让她适可而止。

    想通其中的关节,楚蓁道:“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扔库房去,等以后三皇子再有喜事,就当作贺礼送回去。”

    桑枝看着自家公主,无奈地应了声是,简直不敢想象三皇子收到这份贺礼时的脸色。

    楚蓁不再多言,抬脚往正殿走,途中忽然又想起皇后叮嘱她的事,停下脚步道:“派人去跟楚沐说一声,五月节要去卫国公府,让她穿得朴素点,那些金钗银钗什么的也少戴点。”

    想到昨日那位“行走的金元宝”,楚蓁忍不住吐槽一句,“脖子居然也不嫌重。”

    -

    转眼到了五月初五这日。

    公主出宫,阵仗自然不小。

    一大清早,皇宫门前就停了两架华盖香车,由四匹威风凛凛的神驹拉着,前后护着上百个带刀侍卫,浩浩荡荡,比之楚蓁之前回宫的阵势,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蓁来得早,就先上了第一架马车,边看话本子边等楚沐。

    然而,等她五页话本都看完了,宫道上依旧不见楚沐的身影。

    楚蓁额角青筋直跳,啪的一声合起话本,掀开车幔,冷冷吩咐白芷:“告诉楚沐,我再等她一盏茶,她若还不来,就给我走着去。”

    这些弟弟妹妹怎么没一个省心的,个个都有向熊孩子发展的趋势。

    凝香宫内,楚沐正对着妆奁里的珠钗犯愁,不知该挑选哪个。无意间抬了下头,就见铜镜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吓得大叫一声,手里的金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放肆!”她愤而起身,颤抖地指着白芷的鼻子,“你、你一个小宫女,竟敢擅闯本宫的寝殿!”

    白芷福了福身,不理会她的怒吼,开门见山道:“二公主,我们公主说了,您若是再耽搁下去,误了时辰,便自己走着去卫国公府。”

    楚沐眼睛一瞪:“她敢!”

    白芷静静看着她,不发一言。

    楚沐脸色变了变,想到楚蓁那狗脾气,心里有些不确定起来。

    她连蒋妃的面子都敢踩在脚底下,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楚沐原本还期盼着楚宣帝能好好惩治一番楚蓁,若是能厌弃她就更好了。可她这几天左等右等,不仅没等来楚蓁被厌弃的消息,反而是蒋妃先被太后训斥了一顿,而后楚宣帝又以补偿的名义赏了玉福宫一堆珠宝珍玩。

    楚蓁私自出宫一事仿佛就此翻了篇,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未掀起半点风浪。

    楚沐觉得这天下的狗屎运好像都被楚蓁给踩了,蒋妃连同蒋家一起出手,竟然都没能把她给弄死,反倒是自己惹了一身腥,至今还被京城百姓戳着脊梁骨骂。

    权衡再三,楚沐有些怂了,但她再怂也决不能在一个小宫女面前丢了面子,于是昂起下巴,故作不耐烦道:“知道了,本宫一会儿就到。”

    一盏茶后,楚沐果然踩着点来了。

    楚蓁上下打量她一眼,虽然还是满头珠翠,身上也戴了不少首饰,可好歹不是金光闪闪的了,这才满意地放下车幔。

    -

    今日的赏花宴是卫国公夫人举办的,几乎满京城的权贵都受到了邀请。其中大部分都来了,还带着自家适龄的小辈们,打着相看亲家的主意,另外有一小部分因要事在身,实在无法到场的,也都派了家中管事前来知会一声。

    要知道这满京城的命妇中,除了皇家的那些王妃郡王妃,就属卫国公夫人品级最高。

    何况卫国公如今奉旨镇守北地,简在帝心,手中更是握有数十万重兵,连当朝太傅也会礼让三分,更遑论他人。

    这种级别的赏花宴,受邀是荣幸,就算不来,招呼还是要打的,否则留下不好的印象,日后官场上总会受到些影响。

    此时,卫国公府内。

    满座宾客尽数到场,各个院落皆是人声鼎沸,穿着统一装束的婢女穿梭于宾客之中,在食案上有序地摆放好果品点心和时令水果。

    卫国公的三个女儿一早便带着夫婿赶回娘家,帮母亲招待来客。

    除了女眷之外,还来了不少男客,可卫国公不在府中,卫国公夫人只好把最小的儿子给拎了出来,让他以主人家的身份去前院招呼男客。

    “母亲,看时辰,公主应该快到了,要不要派人叫小四儿去府门前候着?”纪三姑娘找到正在和一群官眷寒暄的卫国公夫人俞氏。

    俞氏问了侍女一声时辰,神色当下严肃了几分,点头道:“是差不多了,叫你大姐二姐都过去,莫要耽搁。”

    想了想,又补充道,“小四儿那边你亲自去,叮嘱他正经些,可千万别懒懒散散跟没睡醒似的,怠慢了公主我唯他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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