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35

    赵三阳和刘政委离开曦城后, 也就夜里在老乡家里休息了一会，天刚蒙蒙亮就上路了，刘政委是走惯了山路的, 赵三阳虽然脚底下偶有磕绊, 但是年轻力壮，两人自认为速度也不算慢了。

    “前边就是那棵大榕树了。”向导指点着, 两人一看就明白为什么季寒素说当地人都知道了。这棵大榕树被雷劈了, 从中间裂开, 一半直接枯萎了, 另外一半却依旧繁茂，乍一看甚至会以为那是两棵树，一棵死, 一棵活。

    他们正朝那走, 赵三阳后背突然被什么打了一下, 他一回头，一颗小石子滚落在了地上。

    季寒素扛着盐袋子, 从山路边的茂密林木中央走了出来。

    赵三阳“你是”人还是鬼

    “政委, 向导还跟着吗”

    “不用。”

    “那就走吧。”

    “季团长, 你不怕我们是鬼子派来的啊”赵三阳都走了一段路了，才忍不住开口。

    “我试过了。”季寒素回答。

    “试过对了昨天你在那睡觉了那也有可能我们是想把独立团一网打尽啊。”

    “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比起独立团，828团，鬼子更恨我。”

    “这么好啊哎哟”刘政委给了赵三阳的后脑勺一巴掌“这事能说是好吗混小子不会说人话”

    “对了, 三阳，到了部队, 我介绍个漂亮小妹妹给你认识。”

    “哎有多漂亮”

    “特别特别的漂亮, 我们团里最漂亮的小姑娘。”

    竺昭昭为老不尊, 欺负人家小孩子作甚你们团里可不就只有一个小姑娘。

    你要是没漏出笑因来，那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电流音都藏不住笑意。

    季寒素说到做到，带着两人一回独立团，就把“最漂亮小姑娘小星星”被塞给了赵三阳，赵三阳当时的表情可以说是极其精彩了。但也不是季寒素故意为难他，还就是作为卫生员的赵三阳有更多的时间，能更妥帖的照顾这个小女孩。

    鬼点子一箩筐的跳脱少年人，可算是遇见了克星。

    这年的年末，季寒素正式加入红党序列。蓝党把他臭骂一顿，季寒素当他们在放气。

    刘政委的到来，不止给828团带来了番号，也给他们带来了红党的战术、理论，以及思想。

    原主的记忆中是有一些什么阶级啊、主义啊之类的东西的。不过原主就没把这个当成多重要的东西，季寒素一个标准老古董，更没多在意这些时髦得过分的东西。不过他是团长，得带头听课，参加活动。

    几次诉苦大会后，自认为已经把握住自家士兵心脉的季寒素，对刘政委可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就算是那些枯燥的理论课，他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有些话挺有道理的，但也不全对。

    为什么

    我上辈子打胡虏，你说是胡虏的生产力发达，还是我们的生产力发达

    哦

    对，在木仓械被发明之前，野蛮比文明更有战斗力。

    不，你说错了。

    农业文明想要拥有战斗力，就必须投入力量训练专职的战士，拿着锄头的农民不等于农业文明的士兵。所以，你与其他许多农业文明的将领，都战胜了游牧民族。那些没能获得胜利的，有将领的关系，可更多的来自后方的因素。不是野蛮比文明更有战斗力，是文明要获得战斗力，需要更多的条件。

    季寒素一怔，细细思索片刻你说得对，是我想当然了。

    是你接触的世界还少，等到以后你学到了更多，政治、历史、数学、物理、化学，机械

    停政治和历史就算了，后边那些是怎么回事

    你不想学吗后边那些才是带来世界变革的重中之重，想一想，当你成为一个大科学家，分数也攒够了，你就能回到平行世界中，带动整个世界的发展。

    你不是我的小猪蹄，说你把小猪蹄藏哪去了这话说得季寒素瑟瑟发抖我不想当个大科学家，我就是个军汉。

    原主曾经也是想学习机械的，也曾经认真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后来因为莫郄的原因，还是学习了军事。但那些知识，也都像是木仓械的知识一样，存在于季寒素的脑袋里。

    但木仓械季寒素很快就重新拿起来的，那什么物理、机械呵呵。

    记住了吗记住了。学会了吗学会了。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些知识虽然在脑袋里头，但却像是幻影一样，死活都拿不出来。

    你要是到了和平的世界，又没能参军，你要怎么生活啊

    这还有不能参军的

    当然有

    呃到时候我就当个厨子吧。不管是什么时候，厨子总是饿不死的。

    那也挺好的。

    失望吗季寒素小心翼翼的问，前世竺昭昭去的时候，他虽然还不是大将军，可也是个素有威名的后起小将了，如今大小也是个团长。过去都是管人的，结果突然来一个厨子，这差距是有点大。

    不，我真心觉得挺好的。白衣，你其实一直都没变曾经觉得他是铁石心肠，其实依旧是赤子，对他来说，大将军做得，大伙夫自然也做得。

    都这把年纪了，想变也不可能了。所以一辈子都只会牵挂着你。

    这年的寒冬，山里依旧艰苦，但刘政委天天都能拉开架子说书，他说的故事总能引起战士的共鸣，828团反而比去年刚进山的时候还要斗志昂扬。季寒素的奔头也更大，总会跟竺昭昭谈论他上辈子吃过的好菜，然后想着以后有条件了如何做出来。

    当冬天过去，春回大地，所有人都以为会迎来第二次的围剿。结果鬼子却按兵不动还是刘政委跟当地情报人员联系，他们才知道了原因。

    鬼子从宫本联队又调走了一个大队。

    虽然这次宫本联队很快就获得了补充的兵力，但新的兵员明显是一些还没彻底康复的伤兵。

    季寒素为了获得更广阔的活动区域，同时也为了粮食，这年的夏初开始对鬼子封锁的炮楼发动攻击。有强攻有用计，有打下来的，也有放弃的。秋天的时候，828团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山脚下，三个村子进入了他们的保护范围。

    同时，季寒素带着全团学习刘政委带来的其他兄弟部队的战斗经验，开始制造土地雷他们自己开窑制造瓦罐，就拿瓦罐造雷，且主要是绊线雷和挂雷。

    “团长，鬼子今年没来，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吧”赵三阳背着小星星，季寒素嫌弃他做瓦罐做不好，所以让他摔打陶土，摔不好不许吃饭。

    “他来或者不来是他的事情，我们准备或者不准备，是我们的事情。”

    “唉。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你说话了。”

    “你连小星星说话都听不懂。”

    “”

    第三个年头，宫本联队再次被抽调走了大量的老兵，宫本老鬼子却在年初发动了迟到的第二次围剿。

    老百姓躲进了山里，828团分成三部，季寒素带着警卫营、一营为主，在前边钓着鬼子。二营、三营散开，或从侧翼或从尾部，追着鬼子撕咬。去年让赵三阳还有颇多士兵心里嘀咕的雷区，这次立了大功。

    七月，鬼子退兵，八月初，828团终于重新集合，伤亡超过三分之一，

    作为鱼饵的一营和警卫营伤亡更是超过了一半，莫玄丢了一条胳膊，季寒素身中两木仓，一木仓打在了腰上。赵三阳这个小子贼大胆的给季寒素开了刀，取出了子弹，靠着胡大夫的中药，季寒素奇迹般的熬过了术后感染，活了下来。

    “团长，过段时间，我们这就要来一批新同志了。”刘政委没有大伤，就是肩膀让子弹蹭了一下。他当时跟着的是二营，这是季寒素的命令，部队的主官不能都在一块。

    “嗯。各营都得给布置教导员了。”季寒素喝着水，点头应着，他觉得这个政工干部挺好的。

    “来的人里还有不少女同志，所以你把家庭问题也解决了吧。”

    “噗咳咳咳咳咳”我没有在什么不恰当的地方做出过不恰当的表示吧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不会误会你的。

    “政委啊，实不相瞒早年我在戊乡保卫战的时候，就伤了肾水。”季寒素抹了一把脸上咳嗽出来的水，把水杯子嘭的放在桌上时，吓了一跳的政委。他撩开了衣服，原主腰侧还真有一道刀伤，再加上不规则的缝合，就跟一条大长腿的蜈蚣盘在那似的，“让人家好好的女同志嫁给我，那不是祸害人家吗”

    “你这”刘政委愣了一下，这事不可能是假的，他也是男人，他知道一个男人有多重视自己那方面的能力，他能开口说自己不成，那必然就是真的不成了，“真不能治治”

    “早些年可能是能治的，你也知道，这种病是要疗养的，但我从戊乡保卫战下来之后就没闲过。”

    “让胡大夫给你看看吧。”刘政委也不可能说让季寒素撤下去疗养，就算两人已经并肩作战了一年，私下里也成了好友，可这支部队依然带有强烈的季寒素个人部队的色彩，季寒素也是旧军队出身。他这一提，再加上新的政工干部们的到来，很可能会被误会是要夺权。

    胡大夫来看，结论季寒素肾水是不太好。其实现在这状况，部队上下都是营养不良，季寒素重伤未愈，能有一块好的才怪了。

    其实胡大夫人老成精，季寒素觉得这老爷子是看出来了。不过老爷子没提，他感谢记在心里，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年的大雪封山之前，新的政工干部到了，里边还真有几个没结婚的女同志。其中一位还胆子特别大的直接向家寒素提出了恋爱申请。

    “”试图勾引他的女性季寒素见过，但这种不是勾引，说勾引是侮辱对方，总之这种行为，季寒素是第一次遇见，他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当外界的情况允许，女性总能做出让我意外的事情。不过我还是喜欢男人。

    不用那么快速的解释，其实

    嗯

    没事，你继续。女同志在等你说话。

    “抱歉，我不能接受。”季寒素没有隐瞒，把对刘政委说的，对这位女同志又说了一遍，十分的坦然。

    “季团长，我向您提出申请，是因为您的人品和事迹感动了我。我希望能够与您成为一对互相扶持，互相帮助的革命伙伴。我虽然是一个女人，生育后代是我的天职，但是不能生育也不代表我们的人生就彻底无望了。我依然愿意与您成为伙伴。”

    “不。”季寒素摇头，“您的思想崇高而值得赞叹，您这样的女性，应该与一位既能与您生儿育女，又能一起革命的优秀男性结成伴侣。我不值得。”

    “祝您也能找到一位共同革命的伙伴。”这位女同志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很坦然的离开了。几年后，她嫁给了三营长。

    第四年的战场形势，宫本联队再一次被大抽血。季寒素在得知后，主动向刘政委提出了前往延乡学习的申请。

    季寒素的政治敏感度从来都不低，虽然他就是倒霉在政治斗争上的，可没有斗争，他也坐不到大将军的那个位置。他自己本身对红党的好感挺大，红党更是未来的胜利者，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向红党靠拢都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过去他表现这种靠拢只能对着刘政委，现在的情况则已经允许他去延乡了。

    几度抽调人手，宫本联队除了少数伤兵归队外，还有大量的新兵。这些新兵的战斗素养是比过去还是农民的828团新兵强，但也没办法和鬼子过去的老兵相比。更何况，新兵里已经出现了干干瘦瘦的十几岁的孩子，与头发花白的中年人。

    人员调动还可以当成在占领区练兵，老兵集中前往最需要的一线。物资调动的不足就更明显了。去年围剿时就比第一年围剿的火里更弱几分，75炮没见响几次。鬼子的汽车出动的也越来越少了

    鬼子不行了，即使武器上的差距，他们还能蹦跶几年，但败亡的下场已经清晰可见。双方将彻底进入相持阶段，828团不能说从此就安稳了，但只要决策得当就不会出现全团覆灭的危险。

    不能再等一阵吗你的推断是没错，但鬼子的败相还不是那么明显。竺昭昭有些担心你一走，828团再有什么事，你可就是彻底顾不上了。

    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了雪中送炭，等到败相再明显一点，我这种积极可就不值钱了。别担心，我知道你就像是孩子妈一样，不舍得放手，不过孩子长大了，总得让他自己出去。季寒素是团长，竺昭昭也是，即使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谁是妈竺昭昭咆哮了一声好吧，走吧。

    季寒素的申请，刘政委是很高兴的。他也希望这位曾经蓝党军阀军官，成为真正的红党力量。

    不过他们俩说好了是不行的，还得向延乡提出申请，来来回回的传递消息，临到这一年大雪封山的时候，季寒素才得到了前往延乡学习的通知。他想了想，没有等到来年的春天，而是顶着大雪下山了。

    中间因为大雪以及各种原因，一直到夏初的时候，季寒素才到达延乡。但到延乡后不久，他就进入了抗大。这年秋收之后，更是成功入党，成为了一名红党的党员。第二年夏初，季寒素回到了828团。同年，包括莫玄在内的几个营长都被季寒素赶去延乡。

    等到几个营长回来，舒阳省当地的鬼子，已经连炮楼都不敢出了。曾经嚣张一时的伪军，能让几个民兵小鬼头拿着梭镖就给俘虏了。

    45年，鬼子投降。828团抢在蓝党军队之前，接收了鬼子和伪军的投降。蓝党高高兴兴跑来受降，结果被季寒素打了个埋伏，倒是没多大的伤亡，可本来就不多的武器装备让季寒素都给缴了。

    本来季寒素是缴了械，就把人放走的，可谁知道蓝党团长一怒之下带兵投降了

    对方是卫胡子当年的旧部，这些年都是在舒阳省打游击的，谁不知道谁啊现在鬼子没了，他们直面了828团，还真不认为自己比鬼子能扛。

    投降吧，挺好的，华夏人不打华夏人。

    49年，共和国成立

    季寒素没能登上墙头，但他在下面可是坐着坦克的这可是俘虏的倭国货

    99年，五十年大庆，季寒素没能坐上坦克，但坦克也没倭国货了，都是咱们自己造的

    学技术，以后造坦克吧。

    不不不不，我还是学技术，以后卤猪蹄吧。越来越高科技，我可是搞不清楚的。

    季寒素很清楚，他的身体到了极限了，照顾他的工作人员也很清楚，所以，现在就有一大家子人绕在他身边。

    他没有娶妻生子，这些都是小星星，还有其他战友的后代。有个小子趴他病床边上嗷嗷的哭，这是三营长和那位女指导员的曾孙子，他们俩都牺牲在胜利前夕。坐着轮椅抹眼泪的大小伙子是莫玄的孙子，曾是个排雷兵，刚刚因伤退伍。

    还有个趴在他病床边上，哭得最伤心的老太太，正是小星星廖从军。当你裹尿布的小东西，现在都老成这个样子了。她嫁给了赵三阳为此季寒素差点是已经打断了赵三阳的腿。不过赵三阳为了廖依依放弃了信仰，留在华国，加入了红党。所以打断腿后，季寒素还是答应了他们。

    两个人还是幸福的，在最艰难的时期，也依然不离不弃。只是赵三阳那小子太废物了，甚至都没能活过季寒素，五年前就去世了。

    莫郄那一家三口，季寒素建国后曾经仔细找过，依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关于廖从军的身世，季寒素也在她十岁的时候就和她说明白了。莫郄那个汉奸爷爷在特定的时期曾经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还曾经有人怀疑季寒素和廖依依的关系。

    但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她很幸福。

    廖从军曾经是某军医院的院长，现在已经退下来了。她和赵三阳那一大家子，不是从军，就是从医，站出来都是英姿飒爽的一大群。

    “爸爸爸爸您别死您死了我可就是孤儿了”都是个老太太了，这时候哭得还像是个小姑娘。

    季寒素也突然更有了些精神，他张开嘴，吐字也清晰了起来“把人都赶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不等廖从军多说什么，其他儿孙已经很有眼色的退出了病房。

    没了外人，季寒素看着廖从军说“不行啦，我得走了，我得去找我爱人了。”

    “爸爸”廖从军哭得都打了个嗝，她小时候就见过很多阿姨来找爸爸，可都被爸爸拒绝了。特殊时期也有人嘲讽爸爸是太监，可爸爸从来没提过他竟然有过爱人

    “我爱人也是个男的，他是我战友，他叫竺昭昭。竹二的竺，天日昭昭的昭。”季寒素呼吸开始困难了。

    竺昭昭

    “爸”廖从军开始怀疑她爸是不是临终的时候产生幻觉了

    “那还是很早时候的事了，你叔叔伯伯都不知道。当年他为保护我战死了，可惜我连个念想都没能给他留下来。我知道我的尸首是要进陵园的，你给他刻一个小牌牌，再拿一块我的骨灰，给我们俩合葬”季寒素舔了舔嘴唇，他眼睛看不见了，耳朵也开始耳鸣，他不清楚自己说话发音是否正确，“别为难老三了，他喜欢男的就喜欢男的吧。只要不胡搞，好好过日子，男的女的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