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结束,苏葶苈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中,升上毕业班的她正在准备人生的第一次大考。
A市最好的一所初中,不归划片,只招收通过学校考核的学生。
每年报名参加的考试的学生有很多,苏葶苈也在其中。
苏葶苈爸爸妈妈的工作都很忙。
所以到了周末,她还是和暑假一样跟着妈妈去上班。
这天午休,她和妈妈因为钢琴课的事吵了起来。
“你这一年的钢琴课就停了吧,明年就要考初中了,这一年就好好准备吧。”
“不要,为什么停我的钢琴课?我平时练琴也没耽误考试啊。”
“唉……”苏妈妈蹲下身子,耐心和她解释,“你看,之前钢琴课是在周六晚上,妈妈下了班正好带你去。可是这学期,老师把课调到了周六上午。我要上班,爸爸在外地,谁带你去上课呢?”
“我自己去啊。”苏葶苈一拍胸脯,自信地说,“我知道怎么去。就在家门口坐27路公交,然后到XX小区下车,走过去就好了。”
虽然她说得都对,苏妈妈也相信她自己能找到老师家。
可是,她放心女儿,却不放心其他人。
万一路上遇到个心存不良的坏人就麻烦了。
她态度坚决地回绝道:“不行。我不放心。你不能自己去。”
“哼!”
苏葶苈说不过她,气呼呼地扭脸跑了出去。
这学期的钢琴课结束,老师会组织一次汇演。
苏葶苈看过老师家里的汇演照片,她也想穿着漂亮的白色纱裙参加汇演。
但现在她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苏葶苈蹲在医院门口的花坛前抹眼泪。
正伤心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葶苈,怎么自己在这里呀?”
她一抬头,对上的是陆商亭那双笑吟吟的眼睛。
暑假结束的那天,苏葶苈难过了好久。
因为她以为自己再也没机会见到陆商亭了。
可是,这才过了两周,却又一次在医院遇上了他。
陆商亭和之前一样穿着实习生的大白褂,胸前戴着医大的实习牌,还有她送给他的超人徽章。
他笑着解释:“我爸爸和院长是老同学。所以每周末,我还是会来医院继续跟林主任问诊。”
“好了,我解答了你的疑惑。你是不是也可以告诉哥哥,你在想什么?”
苏葶苈点点头,把和妈妈之间的矛盾告诉了他。
陆商亭听后,直接答应下来:“放心,这件事哥哥帮你。我去和姜药师说。”
苏妈妈本以为苏葶苈只是赌气出走,一会就会回来了。
可是,她在科室里坐等右等也不见她回来,只得自己寻了出来。
她在大厅迎面遇上了牵着苏葶苈回来的陆商亭。
“哟,是小陆呀。真是每次都麻烦你照顾这孩子。”
“没事。姜药师,既然你不放心她自己去上钢琴课,那就让我带她去吧。”
“啊?”苏妈妈愣了一下,随即婉拒道,“怎么能麻烦你。”
如果是一两次倒还无所谓,可苏葶苈的钢琴课是每周末都得去的。
如此麻烦陆商亭,苏妈妈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陆商亭却很坚持:“没关系,顺路而已。我这学期跟了个项目,每周六上午要到医大分校区去做实验。葶苈的钢琴老师就住在那边不是吗?”
“而且我从医大到分校区是要经过你们家的,正好带她去上课。等她上完课,我的实验也结束了,下午我要来医院,再把她带过来。”
“妈妈,你就让哥哥带我去上课吧。我会很听话,不给他添麻烦的。”
“这……”苏妈妈低头看着苏葶苈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随后又转头和陆商亭说道,“小陆呀,要是觉得麻烦了,随时和我说,我就把她的钢琴课停了。”
“好。”
“耶!有人带我去上课咯!”
**
自从陆商亭答应了带自己去上课,苏葶苈从周一开始就期待着周六。
每周六,她吃过早饭,会背上琴谱站在小区门口等陆商亭。
她挺直腰板,像个卫兵似的一动不动。
小区的保安见了都调侃:“哟,葶苈,这是帮叔叔站岗?”
“哼。”
苏葶苈没理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十字路口。
陆商亭每次来的时间也很一致。
每周六上午八点,他骑着自行车准时出现在她面前。
陆商亭的自行车原本是没有后座的,为了载苏葶苈去上课特地去加了一个后座。
他来接她时,都会换上有袋鼠兜的卫衣。
这样苏葶苈就可以将手放进他的衣服兜里,既安全又减少了几分尴尬。
陆商亭来时,还会带上学校蛋糕店新出炉的奶油泡芙。
烤的酥脆的面皮裹着香甜的巧克力奶油是他的最爱。
刚开始的时候,苏葶苈有些腼腆,她会舔舔嘴唇,然后小声拒绝道:“妈妈说不可以麻烦哥哥。”
“那哥哥如果吃不完,扔掉了岂不是浪费食物了。”陆商亭把奶油泡芙交到她手里,“老师有没有教过你们,不可以浪费食物。你就当帮帮哥哥好不好?”
“好吧。那哥哥你下次不要买这么多了。”
“哈哈,好。”
陆商亭笑着用面巾纸轻轻擦掉了她嘴角的奶油。
—
某次,陆商亭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小区门口。
但是他在门口停了足足十分钟都没看到苏葶苈的影子。
苏葶苈一向准时,哪次都是她站在路口朝自己招手。
陆商亭掏出手机想问问苏妈妈,是不是钢琴课取消了。
电话还没拨出,他先在小区门口废弃的公交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弓着身子,小小的,看起来十分无助。
陆商亭牵着车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话还没问出口,苏葶苈头也不抬地说道:“商亭哥哥,我今天不想去上钢琴课了,以后也不上了。你走吧,不用再来接我了。”
“怎么了?和妈妈吵架了?”
苏葶苈手里攥着一张演出票,咬着唇,泪珠儿在眼眶里转了好几转,在陆商亭询问后,终于啪嗒啪嗒地落下,滴在她的手背上。
她将手里的那张已经皱皱巴巴的演出票扔到一边,说:“不学了,学了有什么用。他们都不会来看我的演出。”
她的老师是A市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每年在市音乐厅会举行一次汇报演出。
苏葶苈从上钢琴课开始,就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参加老师的汇演。
现在她有这个机会了,可原本答应来看演出的妈妈却因为和同事换班,不能来参加了。
尽管苏妈妈和她多次解释,同事的爸爸生了重病正在住院,换班是不得已。
但在苏葶苈才不管那么多。
她只知道,汇演那天,别的小伙伴的爸爸妈妈都会来,除了她的。
在她眼里,一次又一次爽约的妈妈早就透支光了自己的所有信任。
反正汇演失去了意义,自己这么辛苦的练琴好像也没意义了。
苏葶苈斜眼看着陆商亭,等着他的劝话。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陆商亭并没有仗着自己的身份、年纪说教,而是笑着问她:“不想上钢琴课?那跟哥哥去做实验好不好?”
“实验?”
“嗯。今天我的导师有事,不在实验室。就我和另外几个同学。去吗?”
“去!”
苏葶苈正是生气难过的时候,她现在急需一件事来转移注意力。
除了弹琴,其他做什么都好。
—
苏葶苈跟着陆商亭到了医大的实验室。
在进实验室之前,苏葶苈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在医院久了,常听妈妈和同事聊天,每每提及他们的学生时代,必提的一项便是解刨课。
陆商亭看出了她的害怕,安抚道:“没事。这只是普通的实验室而已。”
苏葶苈跟着他走进实验室。
实验室进门处摆了一个人体骨架,中间是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边放着几台电子显微镜。
桌子边放了好几笼小白兔,以及几台不知用于检测什么的仪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实验室很干净,和医院一样,充斥着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
苏葶苈在陆商亭的座位上坐好。
另外几个男生并没有因为苏葶苈的到来而停下手头的工作。
他们一个拿着针管正在给实验兔注射,一个摆弄着电子显微镜。
陆商亭简单地和苏葶苈解释了他们正在进行的实验。
她看着陆商亭那本满是笔记的实验册子,上面的字迹清秀,且条条罗列清晰,一看就赏心悦目。
“商亭哥哥,你们这个实验做完,会治疗更多的病人对吗?”
“是。”
苏葶苈指了指一旁的笼子:“那它们呢……”
陆商亭语气缓和,努力降低解剖兔子给她带来的恐惧和冲击:“它们就是这个实验里很重要的一环,是大功臣呢。”
苏葶苈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眉头拧成了大疙瘩。
虽然她知道,这些兔子就算不用来实验,也会被人吃掉,而她自己就吃兔肉。
但想到眼前活蹦乱跳的兔子要被刨开,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咬着唇,不知该怎么表达。
陆商亭有实验任务,苏葶苈和他聊了一会,就拿着根萝卜走到一旁喂兔子去了。
正在她拿着一根小萝卜逗弄笼子里的兔子时,她发现旁边贴着‘实验组’标签里的兔子挣扎了几下,忽然趴窝了。
她赶紧跑过去报告:“商亭哥哥,那只‘实验组’的兔子不动了。”
陆商亭还没起身,另一个男生先起身走了过去,边走嘴里还念叨着:“不应该呀,之前没这么快呀。”
他先是伸手摸了摸倒在一边的兔子,将它翻了个,确认昏迷后,才把它抱了出来。
陆商亭向前迈了一步,用身子挡在苏葶苈面前,将解剖台遮了个严严实实。
所有兔子在实验结束后都会用空气栓塞的方法处死。
这次的药物试验,还需要剖开试验兔,查看各个脏器的情况。
被处死的兔子安静地躺在解剖台上,虽然它不会挣扎,但这样鲜血淋漓的场景对于年纪尚小的苏葶苈而言太过残忍。
苏葶苈也明白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她撇过脸,闭紧眼睛,小手攥紧了陆商亭的衣角,脑袋往他的身侧靠了靠。
陆商亭两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她带出了实验室。
刚出实验室,她便问道:“商亭哥哥,那些兔子参与实验后,你们怎么处理?”
陆商亭想了一会,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到了医学院后面的一个红房子。
那个房子前立了一块碑,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
‘致敬每一个为医学发展做出贡献的小生命’。
而那个小红房则是实验动物们的‘高级公寓’。
“是不是很心疼这些小动物?”
“嗯。”苏葶苈先是点点头,随即补充道,“但是我知道,它们的牺牲是必须的,是为了让人类能够更健康地活着。”
“对。我们的工作不仅是对患者负责,也要对这些为医学作出贡献的小生命负责,不能让它们白白牺牲。”
陆商亭蹲下身子,缓缓开口安慰道:“葶苈,我知道,你妈妈的工作很忙,很多时候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作为孩子,你一定是会难过的,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妈妈的工作和哥哥一样,可以帮助很多人,很多家庭。”
“我……”
“理解她很难,你还小,会生气很正常的,但学着去和妈妈沟通不难。不要因为这样,和她有什么隔阂好吗?”
“嗯。商亭哥哥,我知道了。”
陆商亭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演出票,说:“爸爸妈妈没时间去,那哥哥去看你演出,可不可以?”
“咦?商亭哥哥,你要来?”
“怎么不可以吗?我送你上课这么久了,总得让我知道一下你有没有进步,有没有好好练习吧?”
“当然有,老师说我弹得可好了!”
“好了,带你看过实验了。那就回去和妈妈好好谈一谈吧。”
陆商亭给实验室的同学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要先走,又在电话里交代了一些事。
他正在打电话时,一辆小火车载着两大笼兔子和三四笼小白鼠停在红房子前。
货车司机麻利地卸下车上的笼子,将货单交给门口的大爷。
大爷看了一眼大笼子里的实验动物,朝红房子里一招手,另一个大爷拿着十几个小笼子走出来。
三个人蹲在地上,把大笼子里的实验动物,分到一个个小笼子里单独饲养。
货车司机卸货时动作顺畅,但开笼时反而显得有些笨拙。
他琢磨了半天,才找到笼门的锁。
然而,他刚打开笼门,兔子像发疯一般往外冲。
三人手脚并用地围了个圈,堵住了它们的去路。
一路颠簸没有让它们有所劳累,反而激发了它们的斗志,逃命的兔子慌不择路,又异常凶猛。
有几只抓破了他们的手,跑向了远处的草丛。
三个人以最快地速度装好了围住的兔子,然后沿着它们逃跑的方向去追。
苏葶苈往身边的一处灌木丛挪了挪,因为她脚边就藏了一只兔子。
哪怕刚才陆商亭说了那么长一串,她也明白这些兔子兔子牺牲的意义。
可看着眼前活泼可爱的兔子,她就是不忍心。
她用身子挡在矮灌木前,故意藏住了那只兔子。
小兔子仿佛和她心有灵犀一般,它躲在她投在地上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十分安分。
三个人寻了一圈,拎着几只兔子走了回来。
司机点着小笼子,挠挠头,“哎呀,数目不对呀,还少一只。”
“罢了罢了。”大爷摆手,“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算它命好,随它去吧。”
司机收回签好的货单,忙说:“喏,你可已经确认签字了。别到时候说我少送来一只。”
“不会。你走吧。”
两个大爷分了几次,才把新一批的实验动物送入红房子里安置好。
看到他们走远了,苏葶苈这才蹲下身子,伸手要去抱那只躲在灌木丛里的兔子。
不过兔子似乎受了惊吓,一直往里缩,不管她如何示好都没用。
陆商亭挂了电话走过来,他还没开口,苏葶苈先向他求助道:“商亭哥哥,你快想想办法吧,它不出来我就不能带它回家了。”
陆商亭轻笑一声。
她这是一点没给自己留商量的余地。
“谁允许你带它回家了?”
“可是刚才那个大爷都说随它去了呀。”
“唉……好吧,你等我一会。”
陆商亭朝红房子里看了一眼,两个大爷背着身子,忙着打扫笼舍。
他弯腰悄悄跨进房子旁的菜地,用最快地速度拔了一根萝卜。
陆商亭回到灌木丛前,他蹲着身子,用那根萝卜为诱饵,一点点将灌木丛里的兔子诱了出来。
“嘻嘻,还是你有办法。”苏葶苈先是摸了摸它的身子,看它不再害怕之后,才将它从地上抱起,“小兔子,跟我回家吧。”
**
新南医院西药房。
苏妈妈看到陆商亭将女儿送了回来,她赶紧迎了上去。
她在苏葶苈开口前,先向她道歉:“早上是妈妈不对,妈妈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但是希望你能理解妈妈的工作。这样吧,下次,下次我一定补上。”
“算了吧。”
苏葶苈撇嘴,对于妈妈的承诺她已经不再相信了。
她举起怀里的兔子,“妈妈,你不能陪我,那让我养只兔子吧?”
苏妈妈低头看了一眼这只不知从哪里来的兔子,又想了想自己亏欠女儿的,点头答应了下来:“好,你想养,那我们就养。等今天下班,妈妈带你去给它买个笼子。”
就在苏葶苈以为这件事终结时,苏妈妈忽然咳嗽了一声,她刚才还满是愧疚的眼神瞬间变得严肃。
她拉着个脸,厉声问道:“这件事告一段落了,那葶苈还有没有什么要和妈妈说的?”
苏葶苈嘴巴微张:“啊?”
“今天你没去学钢琴,逃课了?”
“嗯……”
“唉……”苏妈妈叹气,“就算妈妈做得不对,你也不能一生气就逃课呀。当初这个钢琴课,不是你吵着闹着要上的吗?妈妈是不是和你说过,做人做事最忌讳半途而废。以后再有什么事,要提前和妈妈说一声,好吗?”
“好了。妈妈还要上班,你先自己想想你今天做的这件事吧。等午休的时候,我再带你去食堂。”
苏葶苈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
陆商亭刚换好白大褂从休息室走出来,就看见苏葶苈抱着兔子站在西药房外。
她低着头,面对墙壁,神情严肃。
陆商亭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了,又和妈妈谈崩了?”
“不是。”
“那是怎么了?”
“妈妈说,今天我逃课了,让我面壁反思一下。”
陆商亭轻笑一声,也跟着她一起低头面对墙壁站好。
苏葶苈侧过脸,好奇地问:“商亭哥哥,你这是干嘛?”
“今天我带你逃课了,也应该面壁反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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