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秘书轻笑了声, 对上林老看来的目光,道“苏同志是挺有血性的,我过去, 她不在,一问才知是上了山。”
“结果你猜怎么着,山上遇到几只绿头鸭,人家用个削尖的树枝,扬手就投射了三只。哦, 对了,”张秘书道,“知道夫人爱吃肉,中午还专门留了一只, 让我带回来给夫人。”
“哦,”林老饶有兴致道, “在哪儿我瞧瞧。”
“在车子的后备箱里放着呢, 我去拿,”张秘书起身走到门边, 回首问道,“要不要把夫人叫过来, 苏同志给我时, 交待我要亲手交给夫人, 说这样才能显出她一片孝敬的赤诚之心。”
林老巴不得这一对婆媳能友好相处,闻言兴冲冲地起身道“你拿鸭子, 我去叫小陈, 咱们给她一个惊喜。”
张秘书愣了下, 尽管先前就知道林老对他现在的夫人宠爱有加, 可他真没想到, 他能这么快就从丧子之痛中缓过来,对自己的妻子展现出了热情奔放的另一面,“行”
从后备箱里拿出鸭子,张秘书仔细地给它梳梳了羽毛,正了正脖上的卡片,才提着穿过客厅,敲响了书房的门。
“来了,”林老冲陈美如笑道。
“什么呀”陈美如看着突然跟个老顽童似的丈夫,脸上也不觉带了笑意,“搞得神神秘秘的。”
“小梅给你准备的礼物,”林老笑道,“听张秘书说,很是用了些心思,保证你会喜欢。”
“哪个小哦,她呀,”陈美如心里咯噔一声,脸上的笑就有些绷不住,“她、她怎么想起来送我礼物”
“你看看,你看看,”林老指着她的脸色,不悦道,“这是干什么,她是儿媳,你是婆婆,她孝敬你不是应该的吗”
“我怎么了我又没说什么,”陈美如一见他脸色难看,立马委屈得红了眼眶,“她跟建业结婚这么久,你见她什么时候送我一针一线了,突然来这么一下,我能不意外吗”
“先前不是住的远吗,”林老讪讪道,“以后”
陈美如眉尖一跳,忙转移话题道“张秘书还在外面等着呢,不是要送我东西吗,快让人进来吧。”
林老点点头,朝外喊道“进来”
推开门,刚往里面走了两步,张秘书就被地上隆起的地毯绊了一下,踉跄着朝前扑去,为了保持身子平衡,背在身后为保神秘的鸭子猛然就甩飞了出去。
陈美如只觉头上一沉,继而一个白色的卡片从额头上垂了下来,硕大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给我最最最亲爱的继婆婆陈美如同志,花国好儿媳苏梅敬上”。
“老林、老林,”陈美如揪着卡片,也顾不得头上顶着什么了,“她这什么意思”
林老瞅着那洞穿的鸭头一滑一滑地扫过她头上的额发,血糊的鸭脑跟着流了下来,眉眼一跳,止不住喝道“别动”
“老林,你凶我”陈美如不敢置信地看着丈夫。
“先别说这个,”林老摆了摆手,对傻站在一旁的张秘书道,“快把她头上的鸭子取下来。”
“鸭子,什么鸭子”陈美如纳闷地抬手去摸,摸到一个细细的毛绒绒的东西,然后她就捏着鸭脖,将它从头上拽了下来。
凤眸扫过鸭子灰白的双目,洞穿的脑仁,陈美如脑袋“嗡”的一声,遍体通寒,“报复她这是报复”
“什么报复”张秘书上前一步侧身挡住林老的视线,垂眸逼视道,“夫人做了什么苏同志要报复你”
“我不过是让陈莹传了几句话,她”
林老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叫了一声“美如”
陈美如身前站着高大的张秘书,看不到林老的表情,也感受不到他的担心,只听到了他的厉喝,遂心态一下子崩了“这是我的家,我就是不想让外人踏入,怎么了,我有什么错,是她,是他们一个个层出不穷的冒出来”
“美如,”林老一把推开张秘书,把妻子护在怀里,轻声哄道,“乖,没有外人,我答应你,这个家就我们一家三口,就你、我和建国,我们一家三口”
张秘书退在一旁,静静地看了林老片刻,突然就觉得自己这几年,收起身上的刺跟着这么一个人,真够瞎的
“任贤”林老叫住走到门口的张秘书,“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张秘书立在门口,看着林老轻声细语地将抽泣的陈美如哄上楼,摸了根烟叼在嘴里,掏出打火机点烟。
深吸了一口,转身踱到书柜前,隔着玻璃门看向里面的像夹,以前还以为李英同志,林红军、林建业兄弟以及他们妻儿的照片,之所以不跟林老、陈美如、建国他们一样挂在客厅的墙上,是因为他们的照片稀少,林老珍之爱之,不舍得放在外面经受风霜的洗礼,现在
林老哄好陈美如下楼,盯着书房的灯光迟疑了一瞬,一步步走近,弯腰拽下绿头鸭脖子上的卡片。
张秘书回头,弹了弹指尖的烟。
林老的目光随着烟灰一起落在猩红色的地毯上,这是以前的张秘书绝不会做的事,他在他身边三年,一向谨小慎微,兢兢业业,何时这样放肆过。
“会县的李县长下月调离,”林老道,“我推荐你过去怎么样”
“林老一向不是最烦他人利用手中的职权,为自己、家人、亲信谋取私利吗”
“你名校毕业,基层两年,市委副书记秘书三年,五年任职期间,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林老道,“我推荐你,也算是合情合理。”
“林老就不想知道,你妻子做了什么,苏同志要报复她”
“她现在好好的,不是吗”林老盯着卡片上的字,指尖从下面划过,“反倒是美如,被她刺激得差点精神失常。”
“呵”张秘书被他这话逗乐了,“一个正常人,看到卡片上的话,可能会不舒服,大面上却不会怎样;一个心虚的人看到那句话,肢体上会僵硬一瞬,面上多少有些不自然;像陈美如同志这样反应过激的,真是难找,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心虚,还有病,而且病得还不轻。”
那句有病重重砸在林老心头,他捏着卡片的手,微微抖了抖。
“这么强的独占欲,我觉得,”张秘书看着林老笑道,“你不该出门工作,她也不该上班,真的你要真爱她,就守着她呗,俩个人时时刻刻的黏在一起”
“还有,”张秘书讥疯一笑,手腕一翻将指尖的烟摁灭在桌子上,“既然家里容不下外人,要什么保姆,要什么警卫员啊”
林老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忍无可忍,断然喝道“够了”
张秘书很听话地住了嘴。
林老看着张秘书眯了眯眼,危险道,“做人,最忌贪得无厌。”
张秘书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道,“你当我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加大筹码,跟你要官呀”
“不要官,你想要什么”
啧什么时候他想要的东西,需要向人讨了
他就觉得跟了几年的人幻灭了,还特别特别为林红军不值,想发泄发泄,不行啊
张秘书烦躁的扒拉了下头,懒得再跟林老废话,准备走了,目光扫过地上的鸭子,才觉得不对,他好像把苏梅交待的事,办砸了
天晴了,地上的路好走了,大家也更忙了,个个转成了陀螺。
插秧、打土坯、盖房子。
伐木、做家具。
挖笋、挖野菜、摘菌子。
修火炕,捡拾鸭蛋、鸟蛋。
苏袂也忙。
她寻了山涧的源头,是一条暗河,水质甘冽清甜,遂这两日忙着砍竹子,打通竹心,挖渠埋入地下,引水入院。
两个小家伙在家待烦了,缠着苏袂一起上了山。
苏袂忙着埋竹子,一个没注意,两人滚着她做的竹圈玩具,斜跑着下了山。
等苏袂发现,顺着地上草折的痕迹一路寻过去。
两人正站在一处半山腰的屋子前面,跟个抱孩子的男人说着什么。
看到苏袂,小黑蛋扬手叫道“娘,快过来,赵叔叔家的娃娃饿得直哭。”
男人抱着孩子回头,那熟悉的眉眼,让苏袂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是给她钱票的赵副团长。
赵恪看着走来的苏袂,突然松了口气,他觉得他找到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了。
他前天下午带着孩子到的,审请住房,打扫卫生,后勤处挑选家具,带着两个孩子入住。
因为保姆红姐的政审还没有下来,没能随行。
如今,他假期都过去一天了,却还被困在家里。
若是在平常,他工作不忙,将两个孩子带去办公室,再让勤务兵王红志在旁搭把手,也不是不行。
问题是,明天他要带队进山拉练,王红志他准备再带在身边历练一番就将人放出去,所以这次的拉练,他自然也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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