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放学, 傅寒舟难得准时一次。
下课铃响了没多久,他就从学校出来了。
老吴心情颇好,毕竟早点接他回去,自己也可以早点回家陪老婆孩子。
傅寒舟漆黑点墨的眸子, 映着车窗外明明暗暗的光。
那些光转瞬即逝, 并没有点亮他眸里的神采。
他抿着唇, 唇线像条细细肉粉色的线,弧度有种凛冽的凉薄。
看着自己这张脸,傅寒舟生出一种无法遏制的厌恶。
有着狰狞口器的虫子,悄然爬满了整个车厢。
傅寒舟竟有种毁灭的畅快。
就在那些虫子要爬进傅寒舟身体, 要啃食他时, 老吴突然开口了。
“哎呀忘了忘了, 小辞让我告诉你,他要回老家读书了。”
傅寒舟怔了一下。
老吴在前面念叨自己脑子不够使了, “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昨天睡觉的时候, 我还想着今早跟你说这事。”
傅寒舟的唇动了动, 硬邦邦地问,“他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我休息那天,他应该是想亲自跟你说吧, 还特意在放学时候打,但那天我有事,没来接你放学。”
后来他老忘跟傅寒舟说这事, 每次都是临睡前想起来, 结果睡一觉, 全忘干净了。
傅寒舟垂下了眼睛。
那些密密匝匝的白色虫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他的眉眼逐渐平和。
漆黑深邃的眸底,隐约有了一丝细碎的光。
衡林的深秋阴雨绵延,是一种黏腻潮湿的冷。
前几天刚下了一场秋雨,气温骤冷。
放学后,穿着外套的学生,结群地从学校出来了。
女孩们挽着手,本来热热闹闹在谈论有趣的事,一出校门口,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形,要说的话就卡喉咙了。
那人穿着一件驼色毛衣,宽肩窄腰,黑色的长裤包裹着笔直优越的长腿。
明明是男孩,却留着一头墨色的长发。
本来很中二,但留在他身上,却矜贵俊美,没有丝毫违和。
他皮肤很白,像从布帛里剥出的白玉,清清冷冷。
五官精致的令人赞叹。
随意往那一站,就美的像是一幅触笔细腻的丹青。
水乡小镇的人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男孩,无论男女都忍不住驻足。
傅寒舟没理这些人的目光,他的视线扫过每个从学校走出来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清俊干净的少年走了出来。
傅寒舟眼睛一顿,正要上前,却看见对方推着一个轮椅。
轮椅上面坐着一个清瘦的男孩,长得白净文秀。
苏云景推着轮椅,边走边微微俯身,似乎在跟男孩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
他似乎有所察觉,突然抬头,扫了一眼四周。
透过层层人群,苏云景的视线跟傅寒舟对上了。
看着傅寒舟,苏云景一开始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等他眨了下眼,再看时,那个漂亮的长发少年还在。
苏云景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
顺着苏云景的目光,江初年看向校门口那个备受瞩目的少年。
“他是你的朋友吗”江初年小声问。
苏云景想说是,话到嘴边改成,“以前学校的同学。”
虽然他把他们俩关系说的很普通,但江初年还是能从他的神情,感觉到他的喜悦。
苏云景是真没料到傅寒舟会来找他,高兴自然是非常高兴了。
他推着江初年的轮椅,朝傅寒舟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苏云景眼底带着压不住的笑意,“就你一个人吗”
“嗯。”
傅寒舟虽然是在回答苏云景,但眼睛却瞟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人。
江初年是个极其敏感的人,虽然对方的目光很淡,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点不舒服。
傅寒舟谈话兴致不高时,就喜欢用嗯,你问他什么问题,他都能用嗯回答你。
行吧。
苏云景也不再问他了,照例先将江初年送回去。
江初年跟原主家不是一个小区,但只隔了一条街。
他小时候腿意外受伤,十岁就做了双腿截肢手术。
苏云景前两天放学,见江初年在教室门口等家里人来接他时,被两个男生推来推去的欺负。
苏云景特别看不惯这种事,就上前帮了他一把。
江初年父母是做生意的,在批发市场做服装生意。
平时非常忙,请了小区楼下一个卖水果的大姐,每天来接江初年放学。
那天水果摊非常忙,来了好几波顾客,也就耽误接江初年放学了。
因为俩家离的也近,从那以后苏云景就开始送江初年回家。
江初年是个非常自卑腼腆的孩子,有傅寒舟在,他也不会像平时那样跟苏云景聊天。
傅寒舟就更加不爱说话了。
路上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诡异地沉默着。
江初年家在一个老旧的居民楼,一共六层楼,他家在三楼,老小区没有电梯。
所以放学江初年会在水果摊上,待到他爸妈下班回来。
自从苏云景开始送他,会直接把他送回家。
走到居民楼下,苏云景从轮椅上背起了江初年。
看到这幕,傅寒舟漆黑的眼睛透出丝丝寒气。
江初年虽然瘦小,但到底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
苏云景背他上三楼还是有点吃力。
到了三楼,江初年赶紧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里的房门。
苏云景走进去,将他放到了沙发上。
苏云景在沙发旁边喘了口气,正要下楼帮他把轮椅拿上来时,傅寒舟将轮椅拎了过来。
他没进屋,只是把轮椅放到了门口。
“走不走”傅寒舟站在门口,喜怒不明地问他。
苏云景点了点头,“走,不过再等一下。”
他把轮椅搬进了房间,背起江初年放到了轮椅上。
这样苏云景走之后,江初年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坐着轮椅去。
傅寒舟抿着唇,神色冰冷,眸底寒光湛湛。
苏云景正要走,却被江初年叫住了。
“怎么了”苏云景问他。
“我妈说买了大闸蟹感谢你。”江初年推着轮椅,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新鲜的蟹。
苏云景,“不用了,都是举手之劳,你家留着吃吧。”
“昨天我们已经吃了,这是专门给你留的。我妈用湿纱布裹着螃蟹,都还活着呢。”
江初年将那盒螃蟹给了苏云景,“你拿回去吧,别客气,真的很谢谢你每天送我回家。”
他垂眸看着那两条空荡荡的裤腿,不免又自卑了起来。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他这样的人做朋友。
苏云景特别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他不会安慰人。
知道江初年极尽维持他们俩的友谊,是因为害怕苏云景有一天会不理他。
苏云景只好收下江初年的礼物,让他安心。
从江初年家出来,已经晚上七点了。
路边的灯亮了起来,橘色的灯光映照在傅寒舟身上。
高眉深目的俊美少年,抿着薄唇,唇角弧度很冽,看起来有几分负气的意味。
沉默了一路,经过一个商店时,苏云景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平静,“你晚上要睡哪儿”
见傅寒舟不答,苏云景无奈,“你要是睡酒店,我就不管你了。但你要睡我家,得给你买牙刷跟洗脸毛巾。”
这些他家里都没新的。
傅寒舟闻言,直接迈着大长腿进了商店。
见苏云景还愣在原地,傅寒舟回头,拧着眉头说,“不是要牙刷吗”
苏云景
这一刻,他真想把这熊孩子拖巷子里,狠狠打一顿。
买完牙刷跟毛巾,苏云景把傅寒舟带回去了。
闻燕来结婚那天,原主爷爷奶奶虽然也去了婚礼现场,但他们没见过傅寒舟。
因为傅寒舟根本没露面,光顾着干坏事去了。
所以走到家门口,苏云景有点犯愁,后悔自己轻率的举动。
就该让熊孩子去酒店睡,带回家有点麻烦。
苏云景正想劝傅寒舟去酒店,对方见他迟迟不开门,竟然上前摁响了门铃。
卧槽
苏云景瞠目地看着傅寒舟。
对方一脸高冷,半个眼神都没有给苏云景,看起来凉薄寡情。
房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郭秀慧还以为苏云景忘拿钥匙了,也就没多问。
直到看见他旁边站着一个身形修长,模样十分出众的少年,郭秀慧微微一怔。
苏云景有点犯愁,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傅寒舟。
傅寒舟倒是主动开口了,礼貌地叫了一声奶奶,“我是闻辞以前学校的同学,来找他玩儿的。”
郭秀慧很热情,“快进来,快进来,这孩子长的真好看。”
“你是他哪个学校的同学,是衡林一中吗”
“不是,我在南中,京都南中。”
“京都啊。”郭秀慧惊了,“这么远,你是怎么来的”
“坐飞机过来的。”
“那累不累”
“不累,也就两个小时,不过我可能会在这里住两天,麻烦您了。”
“不麻烦,你大老远飞过来找他玩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坐这吃点水果,千万别客气,就拿这里当家。”
苏云景拎着半盒大闸蟹,目瞪狗呆地听着他们俩聊天。
他跟长大后的小酷娇相处了将近一个月,还从来没见他这么热情过。
几乎是每问必答。
回答的还不敷衍了事。
见郭秀慧笑呵呵直夸傅寒舟懂事有礼貌,苏云景莫名觉得这幕似曾相识。
当初他第一次带小酷娇回家时,宋文倩就是这么夸他的。
看着收起利爪尖刺,变得乖巧的傅寒舟,苏云景内心迷之复杂。
就,跟当年一样能装。
不止是年轻人喜欢看颜值,老一辈人也喜欢长相好看,嘴巴甜的。
看到傅寒舟,郭秀慧就把自己孙子给忘了。
聊了好一会儿,她才见苏云景站在客厅没坐下,手里还拿着一盒东西。
“你这手里拿的什么”郭秀慧问。
“这是小年给的,说是谢谢我接他放学。”苏云景把大闸蟹给了郭秀慧。
郭秀慧打开盒子,看见七八个被尼龙线捆着的螃蟹。
螃蟹个头很大,上面裹着湿纱布,所以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郭秀慧不太好意思,“他家太客气了。这样吧,你姨姥姥给我拿了些土鸡蛋,明天你给他家送去点。”
“好。”
“你和小傅聊着,我给你们蒸螃蟹去。”郭秀慧拿着螃蟹进了厨房。
见郭秀慧叫小傅叫的亲切,苏云景很想笑。
他放下了书包,坐到了傅寒舟旁边。
“小傅。”苏云景故意这样叫他,“你准备在我家麻烦我奶奶几天
傅寒舟扫了一眼,笑吟吟打趣他的苏云景,没搭理。
见小傅还是那个冷若冰霜,高不可攀的样子,苏云景自讨了没趣。
这时郭秀慧从厨房出来,“小傅,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炖了排骨,清炒了个笋,你要是不想吃,我再给你做点。”
对上郭秀慧,傅寒舟变了个态度,“不用了奶奶,这些我都爱吃。”
那句乖巧的奶奶,差点没把苏云景送上天。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熊孩子还有两副面孔。
这就是传说中的,看人下菜碟吗
闻怀山下完象棋,一回来就见餐桌上摆着一盘大闸蟹。
“呦,今天哪儿吹来的风,你怎么买螃蟹了”闻怀山笑着问。
郭秀慧端着排骨从厨房出来,见闻怀山拿了一个螃蟹要吃,就拿筷子敲了敲他的手。
“螃蟹不是给你的,而且医生让你少吃海鲜,刚出院几天,你就忘干净了”
“什么都不让吃。”闻怀山叹了口气,只好放下了螃蟹,“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郭秀慧瞪了他一眼,“这不是有排骨,排骨还不够你吃”
苏云景跟傅寒舟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了。
闻怀山看着傅寒舟,“家里来人了”
“这是我同学。”苏云景顿了下,“小傅。”
闻怀山看着傅寒舟那头鸦羽般的黑色长发,有几分纳闷,“小傅家是搞艺术的吗怎么留了长头发”
傅寒舟“不是,过几天就把它剪了。”
苏云景诧异地看了一眼傅寒舟。
闻怀山思想很传统,“还是短发好看,男孩子嘛,就是利利索索才显得精神。”
苏云景想了想,插了句,“还是看个人意愿吧,只要不影响其他人,长短都可以。”
反正傅寒舟都搞定学校了,既然南中校规都同意,那就无所谓。
闻怀山接受不了这么先进的思想,他始终认为,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
“你们这批孩子,真是没有我们当年吃苦耐劳的精神,想当年”
“别想当年了,就是因为当年条件太艰苦,你腿才这样的。你管好自己就行了,越活越老古板。”
郭秀慧没好气,“你想吃苦自己吃苦,别吃我做的排骨,吃你的窝窝头,水煮野菜去。”
闻怀山双手往后一背,开始闹脾气,“不吃就不吃。”
说完,小老头背着手还真回书房了。
苏云景哭笑不得,跟在身后劝他吃饭。
郭秀慧和颜悦色对傅寒舟说,“小傅,你别搭理他,坐下吃饭。”
苏云景劝解无果,从书房出来摊了摊手,“他说不吃。”
郭秀慧哼了声,“那就别管他,饿了就会吃的,你们先吃。”
苏云景跟他们处了一个星期,也知道老两口经常拌嘴吵架。
一个死倔死倔的,另一个也不惯他这个臭毛病。
所以这种拌嘴,经常在家里上演,苏云景都习惯了。
郭秀慧去厨房拌螃蟹的蘸料。
苏云景让傅寒舟坐下吃,“他们俩天天这样吵来吵去,算是一种特殊的相处模式,我们先吃。”
苏云景怕他不自在,才特意解释了一句。
但傅寒舟适应良好,没有任何窘迫
至少苏云景看不出傅寒舟尴尬,他稳稳当当坐到了餐椅上,神色如常。
苏云景
心理素质过硬。
这点苏云景比不上傅寒舟,如果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听见主人这么拌嘴,他会觉得特别尴尬。
苏云景同理心很强。
他是那种会替别人尴尬的抠出三室一厅的人。
看着傅寒舟英俊的侧脸,苏云景突然开口,“这么一看,你跟我爷爷还挺像的。”
傅寒舟
苏云景猛然发现两人的共同点,脱口而出感叹了一句,没打算跟傅寒舟深聊。
而且苏云景觉得以傅寒舟的性格,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没想到,傅寒舟问了句,“哪儿像”
苏云景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说,“性格。”
一样都是别别扭扭,死倔死倔的。
现在闻怀山信誓旦旦说自己不吃晚饭,等晚一点他饿了,会偷偷去厨房找吃的。
郭秀慧只是嘴上不饶人,其实会给他留饭。
傅寒舟现在就像闻怀山这样,别别扭扭的。
说他不喜欢他吧,今天自己主动找上门了。
说他想跟他和好吧,见面到现在一个好脸色都没给他。
苏云景都不知道他到底来干啥的。
郭秀慧蒸好螃蟹后,让苏云景给傅寒舟夹了一只。
见傅寒舟也不动那只螃蟹,郭秀慧问他,“小傅,你怎么不吃螃蟹”
傅寒舟垂下眼睫,看起来特别无辜,“我胃不好,吃不了这种寒性的东西。”
郭秀慧一听这话直皱眉头,“年纪轻轻的怎么胃不好是不按时吃饭,还是家里没人做饭”
傅寒舟小口小口扒着米饭,“嗯,他们都比较忙,不在家做饭。”
郭秀慧心疼,“那你平时在哪里吃饭”
傅寒舟,“学校吃食堂。”
苏云景
虽然说都是实话,但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呢
沈年蕴是不做饭,可家里请了做饭阿姨怎么不说
苏云景也不好拆傅寒舟的台,闷头剥自己的螃蟹。
傅寒舟话锋一转,看了眼苏云景手里的螃蟹,“你少吃点螃蟹,你不是也闹胃病”
苏云景
郭秀慧也看苏云景,“你胃不舒服”
苏云景支支吾吾,“那个,在京都的时候胃不舒服了几天,不过现在没事了。”
“那还是少吃螃蟹,这东西是寒性的,多吃排骨。”郭秀慧给苏云景夹了块排骨。
在郭秀慧的监督下,苏云景只能含泪放下螃蟹。
他才吃了一个。
像他这样的壮小伙,苏云景感觉吃俩完全没问题。
吃了晚饭,傅寒舟还表现良好的帮忙刷了碗。
他这变化,让苏云景且惊且喜。
他的萌萌小酷娇要回来了吗
然而苏云景想多了,晚上他跟傅寒舟睡一个房间,房门一关,依旧是个高冷的傲娇。
还是那种事事都要跟苏云景作对的别扭傲娇。
苏云景留在京都的衣服没拿回来之前,在这里买了两套新睡衣。
他只穿过一套,另一套洗得干干净净,放在衣柜里。
苏云景让傅寒舟洗完澡,穿上这件新睡衣。
结果他偏不,拿着另一套就去卫生间洗澡了,全程不搭理苏云景。
洗完澡出来,还不愿意跟苏云景睡一张床,非要自己打地铺。
苏云景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被他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最后也不想劝了,从柜子上拿出前几天刚撤下来的凉席。
郭秀慧抱着一床被子进来时,就见苏云景正往凉席上铺褥子。
她有点惊讶,“怎么打地铺了”
苏云景僵了僵,瞅了眼床边抿着唇的傅寒舟,最后还是把这口黑锅背下了。
“我怕自己晚上睡觉不乱踢人,所以想睡地上。”
郭秀慧没多想,真以为是苏云景作幺蛾子,“这几天正降温呢,天这么冷,地上寒气重。”
傅寒舟这个时候居然装好人,“床这么大,能睡下我们俩。”
苏云景嘴角抽搐了片刻,还是咬牙把黑锅背稳了。
“行吧,那就不打地铺了。”苏云景把褥子扔到了床上,利索地卷了凉席。
郭秀慧把被子放下,嘱咐他们早点睡就离开了。
这次傅寒舟没再作了,上床睡了。
熄了灯,苏云景跟傅寒舟躺在床上无话可说。
衡林的夜里很冷,傅寒舟穿着单薄的睡衣,被子也没盖,就这么躺在床上。
苏云景看不过去了,抖落开那床新被子给傅寒舟盖上了。
他刚盖上,傅寒舟就掀开了,一点也不领情。
苏云景眼睛微顿,他慢慢又躺了回去。
“如果你大老远跑过来,只是单纯为了折腾我,其实真没必要这么做。”
他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极为安静平和。
傅寒舟的身体僵了僵,指尖无意识蜷缩。
苏云景对傅寒舟一直以来都耐心十足。
要是换成别人,这样拧巴的跟他相处,以苏云景的性格,他会敬而远之。
就像李学阳,其实他身上有苏云景欣赏的优点,但苏云景不会跟他做朋友,因为相处时,感觉很不舒服。
傅寒舟的拧巴跟李学阳不一样,他似乎只对他一个人这样。
苏云景不知道原因,但不管什么原因,这种相处方式都是不健康的。
苏云景也不能接受。
他叹了口气,“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关心你,但我不会一直惯着你。”
“你要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可以直接说出来,人跟人相处就是要沟通,你不说我永远都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苏云景说完,见傅寒舟迟迟没有回应,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拉过被子,苏云景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这次失败的沟通,让苏云景有点无可奈何。
他不知道这十年发生了什么,让他可可爱爱的小酷娇变成现在这样。
苏云景心事重重,但因为傅寒舟在旁边,他只能保持一个姿势。
躺着躺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傅寒舟却一直躺到后半夜都没有睡着。
他找过来不是为了折腾苏云景。
而是想他了。
只是心里很生气,生气他对别人那么好。
傅寒舟小心翼翼凑了过去,鼻尖抵在苏云景的后颈。
他的世界很小,拥有的东西也不多。
但他却不一样,他总是对别人很好,对每个人都很好。
傅寒舟抱住了苏云景,轻轻颤着的睫毛,像一只经受风雨的蝴蝶,美丽,脆弱。
细细长长的眼尾,也染了层薄薄的水雾。
为什么就不能只对他一个人好呢
苏云景喘息不上来,他动了一下,身上好像压着什么东西。
迷迷瞪瞪中,苏云景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凉凉,软软的,像绸缎一样光滑。
手感虽然好,但苏云景摸到后吓一跳,还以为是窜上来的老鼠,立刻睁开了眼。
见是傅寒舟的头发,苏云景松了口气。
傅寒舟蜷缩在他旁边,像是睡在母亲子宫的婴儿,双手紧紧抱着他。
狭长的眼睛氤氲着雾气,睫毛也被沾湿了。
傅寒舟以前做噩梦就会像现在这样,苏云景彻底醒了。
“做噩梦了”苏云景拍着傅寒舟的后背。
傅寒舟闭着眼睛不说话,脑袋拱在苏云景的肩窝。
苏云景像抚摸一只小猫似的,摩挲着他雪白的后颈,安抚他。
有时候看见傅寒舟跟他傲娇,苏云景很气,气的打想熊孩子。
但看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觉得心疼。
这根本就是他的小祖宗吧
苏云景哄着心情低落的傅寒舟,哄了很久,终于把人给哄睡着了。
他自己倒是失眠了。
书穿系统给他找了个克星,傅寒舟的人设性格,完全就是在苏云景的软肋上反复横跳。
苏云景自己跟自己生气,气到了凌晨三点,他才睡着了。
早上苏云景是被郭秀慧叫醒的。
听到门口的声音,他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
睡在旁边的人,也被苏云景的动静吵醒了。
傅寒舟老毛病又犯了,晚上喜欢贴着人睡觉,压得苏云景的胳膊发麻。
看出苏云景胳膊不舒服,傅寒舟沉默地给他捏了捏。
刺刺麻麻的疼,让苏云景直缩脖子,期间还不忘看向难得收起刺的傅寒舟。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话起到了作用,今天傅寒舟倒没那么冷冰冰了。
知道苏云景胳膊不舒服,还主动帮他添了一碗米粥。
苏云景也没敢太欣慰,毕竟这家伙晃点他的次数太多了。
今天起的太迟,苏云景匆匆吃了早饭就上学了。
郭秀慧简直把傅寒舟当亲孙子了,非要带他去中医看胃病。
苏云景一边暗笑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边整理自己的书包。
“我去上学了。”苏云景换了鞋照例跟郭秀慧说了声。
“路上小心。”郭秀慧嘱咐。
“嗯。”
苏云景拎上书包,飞快下了楼。
走出楼道,他朝五楼看了一眼。
正好窗外站着一个少年,也在看着他。
少年眉睫似墨,漂亮漆黑的眼睛望着苏云景,神情很是专注。
不知道怎么的,苏云景突然想起他们俩小时候。
每次苏云景上学,傅寒舟都会站在孤儿院的铁栅栏里送他。
晚上也会在门口,乖乖等着苏云景下学。
现在傅寒舟的眼神,就像那个铁栅栏里送他上学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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