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晚上, 傅寒舟的精神状况都不太好。
苏云景一直陪着他,到了第二天,傅寒舟的情绪还是没有好转。
他躺在苏云景身边, 长眉藏在凌乱的碎发中,半敛的凤眸泛红, 眼皮有些肿,看起来病恹恹的。
从昨天到现在, 他们俩已经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苏云景问他, “饿不饿”
傅寒舟摇了摇头, 眼睛没有神采, 唇色也苍白。
苏云景看着心疼,努力推出一个笑容, “我饿了, 你能陪我吃点吗”
傅寒舟半边脸埋在毛茸茸的玩偶熊中,他静默地看着苏云景,点了下头。
苏云景订了两份外卖,都是傅寒舟爱吃的。
但小酷娇的食欲非常不好,本来分量就不大的粥, 他只喝了三分之一, 菜基本没动。
他又开始不爱说话了, 苏云景问他什么,他只点头,或者摇头。
苏云景用遍了过去安抚小酷娇的办法,哄他, 逗他, 告诉他, 他特别喜欢他, 可他的情绪还是很差。
“寒舟。”苏云景吻着傅寒舟的眉眼,喉咙微滚,“你想不想”
傅寒舟因为疼痛,反应有些迟钝,他看不清苏云景的神情。
往日那双温和的眼睛,在傅寒舟眼里变成两个黑色的窟窿,空洞洞的,像无尽的深渊凝视着他。
苏云景突然起身,走下了床。
傅寒舟猛地弹起来,身体绷紧,眼皮病态的抽搐,视线牢牢黏在苏云景身上。
苏云景没离开卧室,在抽屉拿了一样东西,回到床上把它给了傅寒舟。
傅寒舟垂眸一看,是一瓶润滑剂。
这段时间苏云景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在网上查了很多东西,润滑剂早就买了。
但苏云景还是有点怕疼,过不了心里那关,所以没敢跟傅寒舟尝试。
现在苏云景突然想开了,只要能让小酷娇高兴一点,疼什么的,忍一忍就好了。
或者真像网上那些人说的,痛着痛着就快乐了。
既然他们俩是这种关系,那肯定会走到这步的,没什么好怕的,别人都行,为什么他不行呢
苏云景这么安慰。
他总是这样,为了哄傅寒舟高兴,一直在做让步,一直在放低自己的底线。
因为他喜欢傅寒舟,所以不想看见他伤心痛苦的样子。
苏云景脸上布满了烧伤,还有那些虫子啃食的痕迹。
傅寒舟从这张面目全非的脸上,看不见苏云景哄他时的温柔,看不见他眼里的笑。
发颤的指尖抚上苏云景血肉模糊的脸,恐慌攀上了傅寒舟的喉舌。
他的身体会一点点腐烂,然后被白虫吞噬。
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只要想到这些,傅寒舟的心像是被硬生生挖下来一块似的,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痛,在他四肢百骸蔓延。
痛的傅寒舟几乎忘记怎么呼吸,可他又不知道怎么救苏云景,怎么拦下那些虫子带走他。
苏云景慌了,他抱住眼前痛苦绝望的男人,颤着声音问他,“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他不知道小酷娇怎么样了,看见他这样,苏云景的心绞着。
被苏云景抱住那刻,密密匝匝的虫子,像喷涌的潮水似的,将他们俩彻底淹没。
在这种撕裂的剧痛下,傅寒舟心底突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
他在跟他最爱的人,用另一种方式交融。
这样的血肉缠绵,以后没有人能再将他们俩分开。
无论苏云景去哪里,傅寒舟都会陪着他,哪怕是死亡。
这个想法让傅寒舟的肉体疼痛,但精神却是愉悦满足的。
想通之后,傅寒舟低头深深地吻住了苏云景。
既然他救不了他,那不如就跟他一块离开。
苏云景恐惧了将近一个月的事,真正做了后,感觉有点说不出来。
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没有任何经验,体感既不像电影那么可怕,又没有小说描写的那么,嗯,那么
总是没苏云景原先想的那么可怕,因为傅寒舟的动作很轻。
傅寒舟看不见苏云景的表情,身体的疼痛让他很迟钝,根本感受不到苏云景的反应。
他甚至没有情欲,只有对苏云景几近偏执的占有欲。
既执拗地想完完全全的占有他,又单纯地想跟苏云景在一起。
哪怕那眼前这个人的脸已经面目全非,可怖瘆人,傅寒舟也不在乎,仍旧会像过去那样想亲近他。
白色的虫子在他们俩的体内蠕动着。
它们又要再一次带走他,傅寒舟无能为力,只想跟苏云景一块离开。
江初年已经很久没跟傅寒舟联系了,他不知道傅寒舟病情加重,反而以为有苏云景在身边,他的精神状况逐渐稳定。
水逆剧组打电话询问江初年,看傅寒舟能不能提前半个月进剧组。
这部电影分上下两部,上部两年前拍出来的,在去年国庆档大放异彩,蝉联了好几周电影票房排行第一,评分高达86。
傅寒舟看过剧本后,直接签订了上下两部的合同。
第二部他戏份不多,但角色十分重要,是催使电影男主成长的关键。
傅寒舟接到江初年的电话,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
他现在哪儿也不愿意去,只想在最后的时间跟苏云景待在一起。
转身看向苏云景,对方也在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睛仍旧空洞洞的,似乎在无声地询问他。
傅寒舟眼眸波动了下,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最后答应江初年提前入剧组。
听说傅寒舟马上要拍戏了,苏云景心情有点复杂,既担忧,又觉得这是好事。
最近这几天他的情绪总是很不好,病恹恹待在卧室,苏云景一直陪着他。
有好几次,苏云景忍不住想劝傅寒舟去看心理医生。
但小酷娇是个特别排外的人,就算真去看了医生,他不肯配合也没办法。
心理医生不会读心术,在病人不肯配合,不愿吐露病情时,他们也无法有效的治疗方案。
苏云景也很头疼,只能客观的想,或许有了工作,小酷娇的注意力能被分散一部分,总比他整天闷在家里要好。
傅寒舟要去剧组拍戏,名义上是他私人助理的苏云景,自然也会跟着进剧组。
今年二月份的时候,剧组就让主要演员试装,按照演员的身材尺寸,服装组订了戏装。
水逆是一部大男主的历史剧,主要讲述在尊卑有别,长幼有序的封建王朝里,男主如何从嫡长子手里夺权,最终成为一代明君的故事。
傅寒舟在电影饰演喜怒无常,征逐酒色,奢侈无度的东宫嫡长太子。
他自幼母亲去世,上有威严强势的父君,下有才高行洁,处处压他一筹的弟弟。
这个嫡长子过的压抑苦闷,逐渐养成了阴晴不定,扭曲嗜杀的性子。
男主身边的至爱、挚友、尊师都被生性多疑的嫡太子害死。
在嫡太子的陷害下,男主终于开始反击。
电影第一部傅寒舟的戏份很足,主要是跟男主的对手戏,他步步紧逼男主,而对方用自己的才智一次又一次化解。
直到身边的人都被太子害死,男主才开始觉醒,想要反抗太子,反抗嫡出继承大统的祖训。
剧本很好,导演特别善于光跟影的镜头运用,再加上两位主演演技好,电影拍的张力十足。
比起宽厚仁善的男主,男二这种角色更容易出彩。
傅寒舟特别会演这种阴郁扭曲,内心复杂的角色,被称为反派专业户。
网友笑称,流水的男主,铁打的傅寒舟,不管男二有多坏,他们的三观都会跟着五官跑。
傅寒舟几乎不接男主的戏份,因为他不拍感情戏。
哪怕是水逆这种很具文艺内涵的大制作,为了商业上的成功,都不得不给男女主增加感情。
第一部的女主被嫡太子害死了,第二部新增了一个女性角色。
这个角色是由慕歌扮演的,跟嫡太子有血海深仇,行刺失败后,被男主所救。
慕歌进入娱乐圈后,一直在跑龙套,要么就是做替身演员,这还是她第一次担当这么重要的角色。
小说里,慕歌的第一部电影是武侠片,她演了个单纯懵懂,武功却奇高的十七岁少女。
慕歌的外形跟角色非常契合,眼睛里有一种干净清澈的灵气。
再加上角色设定好,造型好,一个手持长剑的动态图,让慕歌火遍了全网。
但慕歌现在没出演那部电影,反而跟傅寒舟一个剧组。
现在小酷娇病情加重,女主的出道作品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苏云景不知道是不是又开始强行剧情线,冥冥之中,在撮合小酷娇爱上慕歌吗
慕歌身上有个设定,只要她在傅寒舟身边,那些乱七八糟的幻觉就会消失。
苏云景有些头疼,因为他的存在,剧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但好像不管怎么变化,有些剧情还是要走。
跟傅寒舟进入剧组第一天,他们就在剧组租下的酒店电梯里,遇见了慕歌。
除了苏云景外,江初年又给傅寒舟派来了两个助理。
苏云景只负责24小时陪着傅寒舟,其他事情就由另外两个有经验的助理解决。
电梯一共五人,慕歌站在角落,从光可鉴人的轿厢壁偷偷打量着苏云景。
镜子里的人穿着衬衫,修长的脖颈从领口探出,耳后有一抹可疑的红痕。
他很好看,五官清正俊雅,气质干净,单论长相,不亚于任何一个当红的偶像。
慕歌总觉得苏云景有点眼熟,难道之前闻姨让她看过闻辞的照片,所以看见像是的苏云景,才觉得在哪里见过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一道极冷的视线瞥了过来,锋锐的眼尾像蜜蜂螯针。
慕歌被这恶意满满的眼神,吓了一哆嗦,连忙收回了视线。
高大的男人长着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眸,肤色冷白如玉,颜色浅淡的唇抿着,看起来薄情冷漠,不好相处。
慕歌住的楼层到了之后,电梯一打开,她连忙离开了。
苏云景看着慕歌仓皇的背影,不由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酷娇。
傅寒舟早就辨别不出苏云景的神情,看不懂苏云景脸上的询问,只是垂眸看着他,神情倦怠。
苏云景抿了抿唇,有点难受。
像傅寒舟这种咖位,剧组给他订的是套房。
为了方便他们俩住,傅寒舟自己加钱,升级成了总统套房。
把行李箱送到房间门口,俩个助理就回自己房间了,让苏云景有什么事微信联系他们俩。
苏云景刚关上房门,傅寒舟就从身后抱住了他,将额头抵在苏云景肩上,像是疲惫至极。
现在苏云景已经不知道傅寒舟在想什么,他的生命力似乎在渐渐消失,人也不像往日那么鲜活。
苏云景的不安到达了顶点,喉咙发涩,“寒舟,你能跟我说说话吗”
“好。”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傅寒舟神情淡淡倦倦的,像舒卷的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散了。
“那你怎么吃的越来越少了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没事,只是不饿。”
傅寒舟的食欲很差,这段时间他一直睡不好,感知越来越差,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苏云景的体温。
只有抱着苏云景,那些白虫开始啃咬他时,傅寒舟才能确定他还活着,还没有彻底离开他。
傅寒舟很累,每一天都活得很累。
苏云景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强行压下内心的焦灼,用一种温和的声音,笑着说,“等你拍完这部戏,我们还去那个小岛度假,就我们俩个”
知道傅寒舟喜欢单独跟他待在一起,苏云景急迫地想安抚他低落的情绪,也想安抚自己莫名的恐慌。
傅寒舟抱紧了苏云景,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声音清浅,“好。”
苏云景本以为傅寒舟进了剧组,开始了紧张的拍摄,情绪跟食欲都会转好。
但跟在家的时候,还是没什么区别。
电影里太子被废后,处境越来越差,整个人完全失控。
为了让他演出那种偏执乖戾,导演甚至要求傅寒舟节食减肥,要瘦骨嶙嶙,精神极尽崩溃的状态。
拍戏的时候,傅寒舟就像一头被逼进绝路的困兽,暴戾疯狂。
但没有镜头后,他又恢复到那个疲惫虚弱的状态,总是病恹恹的,不愿交谈,不愿说话,一点精神都没有。
苏云景很担心傅寒舟的心理状态,他不知道镜头前那个癫狂的傅寒舟,是不是就是他的内心写照,更想让他去看心理医生了。
导演让节食,傅寒舟本身食欲也不好,瘦的非常快。
在跟慕歌演第一场对手戏时,傅寒舟竟然晕了过去,好在对面的慕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慕歌力气小,傅寒舟全身重量压她身上,她扶的非常吃力。
苏云景一个箭步冲上去,从慕歌手上接过了傅寒舟。
怀里的人面色如纸一样苍白,似墨的长睫无力地垂着,虚弱到了极致,苏云景的心脏一揪一揪地疼着。
傅寒舟突然晕过去,把剧组所有人都吓到了,包括导演在内。
苏云景没让别人碰傅寒舟,他背着傅寒舟上了车,去最近的医院。
傅寒舟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休息过,大脑一直处于极其疲劳的状态。
这次意外昏迷,他在病房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怕打扰到傅寒舟休息,这顿时间剧组的人倒是没来探望,只有苏云景守在病房。
傅寒舟的司机等在医院停车场,帮苏云景跑跑腿什么的。
睡了十几个小时,傅寒舟醒过来很疲倦,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眉宇间透着病态。
苏云景打电话,让司机帮忙买一份粥跟两个清口的菜送到病房。
挂了电话,他起身想把窗帘拉开。
今天的阳光非常好,透窗洒进来大片大片的金色光线。
苏云景融在这片金芒中,强光虚化了他的眉眼,苏云景几近半透明。
傅寒舟漆黑的瞳孔震了震,这样的苏云景,让他有种苏云景会随光消失的错觉。
傅寒舟猛地起身,冲过来抱住了苏云景。
苏云景被傅寒舟摁在墙,肩胛骨撞得生疼,他吃痛地拧紧了眉头。
喉咙刚要溢出一种模糊的痛声,就迅速被苏云景咽了回去。
傅寒舟已经接受了苏云景会离开,也想好跟他一块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他好害怕苏云景会一个人消失,去一个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地方。
傅寒舟还输着液,针管硬生生从他手背扯了出来,猩红的血顺着手往下滴,很快就在地上积了一小滩血。
感觉到傅寒舟的颤抖,知道他又犯病了,苏云景也抱住了他,轻声安慰。
“我在呢,我没离开。”
“别怕,我这次不会再走了,我们俩会一直在一起。”
苏云景焦虑地问,“寒舟,你听见了吗我会永远留在这里的,不会再像前两次那样,你要相信我。”
阳光暖烘烘照在他们身上,傅寒舟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温暖,他也感觉不到苏云景的体温。
眼前这个人在慢慢腐烂。
而他的血肉也跟着在一点点溃烂,然后被那些白色的虫子吞食。
傅寒舟抱着他,感觉钻心的痛苦之后,知道他还在身边后,终于安心了。
他难得笑了起来,轻声说,“我知道,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永远都陪着你,没人能再把他们俩分开了。
江初年听说傅寒舟在片场昏过去后,第一时间坐飞机从京都赶了过来。
怕粉丝听到消息来医院打扰,剧组专门派了人守在傅寒舟的病房门口。
知道江初年是傅寒舟的经纪人,他们直接放他进去了。
江初年刚推开病房的门,就看见苏云景在监督傅寒舟喝粥。
他坐在傅寒舟病床前,眼角微微发红,垂眸看着傅寒舟包扎好的手背,神情是极力压抑的难过。
苏云景很担心傅寒舟,内心也很恐慌害怕,但他不能崩溃。
至少不能在小酷娇面前表现出来,否则对方感受到他的情绪情况只会更差。
所以苏云景只能强撑着。
傅寒舟食欲还是很差,勉强喝了半碗,苏云景也没说什么,默默把傅寒舟剩下的那半碗粥喝了。
他收拾餐盒时,江初年看见他指尖都是抖的。
江初年很能理解苏云景这种心态,这么多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一直担心傅寒舟会彻底崩溃。
但他不理解,为什么苏云景会对傅寒舟有这么深的感情。
看着那张跟闻辞极其相似的脸,江初年握着病房门把手,悄然收紧了。
他最终没进病房,转身离开了住院部。
在医院找个安静的地方,江初年给林列打了一通电话。
今天是休息日,林列不用上班,难得清闲的在唐卫的车行消磨时间。
接到江初年的电话时,他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头。
接通电话后,江初年客气的声音就传过来了,“林先生,能耽误您一点时间吗”
“可以。”林列起身远离了闹哄哄的吧台。
江初年知道林列跟苏云景和傅寒舟一块吃过饭,所以问他对苏云景的印象。
林列笑了,突然又觉得这通电话似乎在情理之中。
“怎么说呢。”林列想了一下措辞,“我觉得他人不错,跟傅哥感情很好。”
“好的出乎我意料。”这句话从林列嘴里说出来,显得意味深长。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都没说话,林列也不催促,静静地等着他。
“我知道了,谢谢。”江初年跟林列客气了一句,然后挂了电话。
见林列拿着手机,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唐卫拎着台球球杆,从身后手贱地杵了杵林列的后膝。
“看什么呢大白天就发情”
车行二楼被唐卫改成了娱乐室,不忙的时候大家就在这里打球聊天。
林列收回思绪,回头淡淡瞥了一眼唐卫,“你过来我就告诉你,我在发什么情。”
唐卫眼皮不自觉抽了一下,抡起台球杆拍了拍林列的屁股,“你他妈想得美,哥哥不想知道。”
手贱完,唐卫扔下台球杆往楼下跑。
林列也不着急追,把唐卫放在桌子上的车钥匙收走了,等他回来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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