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给我一个救他的理由。”黑发少年面色不善地从水里一把捞起黑西服青年。
掌心湿漉漉的触感让他没忍住皱了皱眉,险些直接把人扔出去。
你见过有喜欢湿毛线团的猫猫吗?
“抱歉。”系统几乎是下意识道歉。它犹豫了下,还是选择说了实话,“他身上似乎有......嗯,可以修补您灵基材料的线索。”
吞吞吐吐和含了糖似的。
熄烨无趣地挪开眼,颇为嫌弃地抖了抖手里的一只,“你确定没找错人?”
“应,应该......是没有的。”
“......你知道你这话的可信度嘛?亲爱的系·统·先·生?”熄烨含笑咬牙。
“嘤。”系统照着采集到的的网络样本,比划着哼唧了一声。
然而这么可爱的语气词从干哑的机械嗓里说出来,反而有种诡异的反胃感。
反正熄烨是当场报以嘲讽的假笑。
“......喂喂,我说,你到底还要把我提溜到什么时候啊?”
听了有一会儿的绷带青年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一直像说梦话一样,自顾自的傻站着,真是没礼貌的小鬼啊。”
“明明今天是那么适合自杀的好日子!水都不太凉呢!”
......这人脑子指定有点毛病。
黑发少年收回放在叽叽喳喳的系统上的心神,掀开眼皮瞧了瞧抗议个不住的青年。
咦?
“又是一个有趣的家伙呢。夷地也会有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嘛?”
太宰治突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喂,小鬼,你听得到吧?喂喂.......唔!”
他像是某种被挂在桅杆上的三角旗,被人扯着衣领拎上了云霄,呼啸着发出曲折婉转的波浪型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啧。
熄烨面无表情地揉揉耳朵,刚刚的那阵螺旋式魔音甚至产生了回声的错觉。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这人发出的声音不仅在各个音区心电图似的上下横跳,甚至还贴着他的耳朵当面吟唱,怕是能把一个音符能唱出十八个调子来。
“你......”
“啊呀,人家只是太害怕了哦。”太宰治瞬间露出一个纯良的微笑,“毕竟是这么痛苦的经历呢。”
柔弱可欺太宰治。
“哦?”黑发少年转过头来,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酒窝勾得又甜又软,说出来的话却凶残得很,“再说话把你舌头拧掉哦。”
这小孩儿简直比还蛞蝓凶。太宰治在心中嘟囔了一句。
“所以说,一大早就打扰别人清爽朝气的自杀,到底有何贵干呢?”他眯着眼估量下面的距离,仿佛是随口问道。
“倒是没有什么理由,”熄烨笑得更甜蜜了,只不过眼神依旧是冷冰冰的,“只不过是看您不顺眼,路过打断一下罢了。”
“不过如果您执意要继续的话,我现在把您丢下去也不是不行哦?”
只不过是会在百米高空直线下路摔成烂泥罢了。
某个披着糖皮的黑芝麻馅儿团子如是想到。
不过他有一种相当确定预感,基于野兽的直觉,就算是他现在松开青年的衣领,这个古怪的人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才——不要。”太宰治抗议似的嚷嚷起来,两条细长的腿在半空中晃荡,
“现在的水已经热了!已经错过了大好时机!完全清爽不起来了!”
“.......你这家伙是真的挑啊。”熄烨缓缓压住跃跃欲试的双手,在青年后颈闻了闻,再度嫌弃地别开了脸。
他在空中轻盈一转,顺势把青年往桥上一丢,“那就这样吧。”
“挑食的家伙可活不长久啊。”
.....
“您就这么走了?”刚刚顾忌着外人,一直没出声的系统眼睁睁看着规划好的剧情脱节,有些错愕道。
“他身上有小先生的味道。”
某人活脱脱一副后宫乱国帝王相。
“......”系统被噎得一哏。倘若现在它不是以精神体的形式存在,而是拥有人类的双手的话,它的拳头就已经硬了。
区区一个个人类容器竟敢愚弄它的尊主!
它的一颗机械心脏因为愤恨而再度砰砰跳动,几乎要拧出酸汁来。
然而它却是什么也不敢说,因为来历不明的自己,在那位大人心上的地位,恐怕还不如那个人类一口的血肉香甜。
该死......它压抑已久的愤恨几乎要卷土重来一番。
熄烨当然不知道系统心中愈发不满的想法,他心中想的另一件事还没大有眉目。
关于刚刚遇上的那个跳河的男人。
他身上确乎是有中原中也的气味,甚至还有一部分织田作之助的味道,不过,这并不正他没有为难男人的真正原因。
理由只不过是随口编的,用来搪塞系统的借口罢了。
真正的关键,其实是那个男人本身。
在看到那对儿鸢眼的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被冰了一下,“哗”得一捧热血浇灌在冰霜上。
那个眼神,实在是跟天上那些自诩大道的家伙们太过相似了。
几乎是瞬间,隐埋已久的种种情绪,例如天降云雾的错愕,转生无根的苦怨,剑刃穿心的怨毒等等等等“噼里啪啦”地从每一处神经末梢烧起来,痛醒了每一寸的肌肉记忆。
再然后,一股冷火直接叫嚣着撞击灵膜,凶戾得仿佛要跟经脉一拼死活。
那是千百年前,被那个男人用轩辕剑捅入心脏时,每一缕熊熊燃烧的怨气本能产生的应激反应。
怨恨所有不公的命运。
熄烨有十足的把握相信,假如那个黑西服青年再学着之前那群高高在上的,摆着怜悯嘴脸的神偶说一句话,他的利爪就会瞬间撕碎青年的身躯。
不过幸运的是,那个家伙足够的古怪,叽里呱啦地嚷嚷了一路,简直是完美地避开了他所有的雷点。
甚至由于熄烨一点儿也嗅不到太宰治本身的味道,连倒垃圾的心思都没了,称得上一句轻拿轻放。
存在感低的简直像是往河里丢了一滴水。
无色无味,如水亦如空之人啊,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还是另一尊无辜的泥偶呢。
......
几日后。
“所以说织田作的脑袋是不是不太灵光啊。”
“用异能抢劫甜品店,并把老板娘打进医院这种事情,哪怕是我也会觉得荒唐啊。”熄烨斜着向上瞟了一眼红发男人,不耐地推了推手边的小蛋糕,“喏,给你们家小混球们的,凑活解解馋吧。”
自从那次袭击事件之后,水木杏子的甜品店就关门了,本人也一直在医院里养伤,把剩下的甜品材料处置权加上一笔丰厚的报酬,全权交给了唯一的店员。
用她的话说,就算是当做工资奖金救命费了,以后工作这种事,还是该滚哪里去哪里吧,老娘不伺候了。
熄烨就把这些东西团吧团吧,捣鼓捣鼓,卷了几件新衣服就全塞给了织田作之助,全当是上次的回礼了。
“多谢。”织田作之助深吸了口气,收下了东西,平静地回视,“甜品店的工作......还做得下去么?”
“水木姐姐说她没心情做这个,大概养好病就会去周游世界,所以我又失业啦。”黑发少年嘴上说着失业的事宜,却没露出一点生活无依的无助感来。
毕竟是往角落里一缩就能活的 ,生命力强悍的凶兽。
“是位很积极的小姐呢。”织田作之助抿了口茶,淡声道。
熄烨卷头发的手指一顿,过了两三秒,才慢吞吞地应声道,“......确实是这样没错。”
明明刚刚才横遭了那样的不幸,全身上下都没有几块儿好的皮肉,甚至于要在白皙美丽的脸颊上留下疤痕,一辈子都要用刘海遮挡,阴雨天都要隐隐作痛。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甚至都不是那些带着镣铐奋力反击的女人之一。
水木杏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受了无妄之灾的普通人。
然而她的神情却是一直是大姐姐式的温和宁静,微笑还存留着暖融融的热量。
之前黑发少年去看这位不幸的小姐的时候,她正在对着镜子哼着歌,拿着小剪刀剪了个粗糙的厚刘海。
“啊呀,小宝贝儿来啦?姐姐的新发型好看么?”
“......好看。”黑发少年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瞬间松软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儿。
“好看就成。”她把小曲儿哼高了一个调调,顺手揉了揉他微微有些毛躁的头发,“阿烨还是要多吃点儿,再瘦就不好看了。”
手掌是一如既往的干燥温暖,没有半点怨恨的霉斑。
她甚至还问了问熄烨要不要做她的旅行助理,平平淡淡提起了袭击事件。期间没有一句咒怨,情感比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旁观者还要苍白,
“横滨的不太平我算是见识到啦,贼老天给我这样的小老百姓放个假的方式都这么糟心,”水木杏子俏皮地敲了敲太阳穴,“大概是下雨下多了,脑子进水了吧。”
熄烨婉拒了那份旅游助理的工作。
他这样带着不幸霉运的浮萍,谁碰了都会犯血霉的。
哪怕是这样的......闪闪发光的,小太阳一样的普通人类。
然而......
黑发少年走出医院的大门,从一片消毒水味中凝视那一小块儿斑驳的阳光。
他心中的困惑止不住地翻腾,连阳光也不能温热半分。
为什么不愿意向着不公的命运复仇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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