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即便清楚面前的天子是女郎,云姜一问,文相还是把紧要的几件事都道出来。

    朝中政务素来不少,当初雍朝只建立八年就换了一任国君,如今天子年少平庸,真正效忠之人寥寥无几,以致朝野隐分党|派,行事各有其道。

    一派紧随文相忠于皇室,一派因阴太后的存在亲近阴氏,其余人看似无派只认真履职,暗地里其实也在衡量筹码,指不定何时便择木而栖。

    据文相所知,就有人想暗地投诚长义王,还有人与远在封地的诚王有联络。

    长义王魏隐是文相暂且还算放心之人,而诚王是先帝非一母同胞的兄弟,为人低调,但谁都不能保证他的忠心。

    文相讲述了两事:一是山东有十万两黄金的官银被劫掠,二是沧州发现今年会试舞弊。这两件事几乎都举朝震动,如何处理、该派何人处理,为近日朝堂上必争之事,今日就要下定论。

    文相一说,云姜顿时有了印象。

    十万黄金和会试舞弊一案,在书中都属重要剧情。十万黄金为匪徒劫掠,柳相举荐光禄少卿周赟前往山东追缴。周赟最终剿灭山匪,追回了五万黄金。沧州会试舞弊案则派了大理寺少卿齐政去查,齐政查明后处罚极重,舞弊之人三代内都不得参与科举。

    这两个案子,都让子玉等人获利极大。

    周赟是柳相的人,他昧下了五万黄金,作为来日举事之用;至于沧州舞弊案,也是柳相的人一手炮制,试题的确有泄密,但却与被查出舞弊的那些人无关。齐政过于刚直,好用重刑,又有人特意引导,造成了这桩冤假错案。

    在这桩案子里,数百名学子无辜被拘,甚至有人失去性命。

    一年后,此案被翻,列举出了种种证明那些人清白的证据,在学子中掀起了极大风浪。

    云姜表示知晓,“我来听听而已,你们继续商议。”

    文相深深看她一眼,颔首。

    百官给天子行过礼,如往常般开始议事,云姜往后一躺,用了个极舒服的姿势。

    含光殿下,朝臣皆着青袍束玉冠,含廉直高洁之意,在殿中齐齐一站,宛若修竹挺立。

    先帝破格提拔了许多年轻臣子,朝臣又大都相貌清俊,不论其他,看起来当真是赏心悦目。

    除去已见过的那几人,云姜视线大理寺正卿秦致与宁国公阴寿这二人身上停顿了会儿。

    秦致此人很不简单,掌刑狱,断案如神,敏锐至极,剧中便是他识破了子玉弟弟的身份,令柳相他们险些功亏一篑。可惜秦致的妹妹为子玉弟弟所迷,为了他偷走了秦致书房中的证据,还害得秦致差点入狱。

    至于阴寿,则是又一个皇权下的野心家。他是唯二知晓小皇帝身份的人,早做好了准备,只待偷天换日,让阴氏血脉坐上皇位。

    这把椅子周围危险重重,不管是子玉、柳相,还是阴氏,都注定她安稳不了。云姜想着,又慢吞吞剥了颗糖含入口中。

    朝堂上,柳相终于提出让周赟带兵前去剿匪追回黄金。周赟出身将门世家,本身也很彪勇,受封武骑尉,为人沉稳低调。

    此人一经提出,众人几乎没有异议。

    云姜坐直了些,“文相国。”

    文相立刻回首,“陛下有何吩咐?”

    “只派一人,是否有些不妥?”

    文相笑了笑,“陛下放心,还有五千精兵同往,当地太守也会拨兵相助。”

    “朕的意思是,此事只交由周赟一人,能放心吗?”

    她的话语里,倒听不出对臣子的不信任,似是最简单的疑惑之言,双目真诚,神色天真,看起来是个纯粹不知世事的小皇帝。

    闻言柳相莞尔,“陛下放心,周骑尉擅长用兵,我们雍兵悍勇无人不知,区区山匪而已,不足为惧。”

    他的目光停留在小皇帝细白的脸上,面上温雅,实则漫不经心。

    柳相并未把小皇帝放在眼里,他真正视为威胁的,是文相和阴氏等人。

    至于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天子,有子玉公主在宫中,飞不出掌心。

    君臣间有了短暂的眼神交流,从书中剧情就能看出柳相是个表面谦谦君子实则颇为自负的人,今日一见,他显然要更为狂妄些。

    云姜没再提出意见,短短“喔”了一声躺回原位,继续做一个安静的工具人。

    比起以前阴沉孤僻的小皇帝,她显得乖巧许多,纵然这种乖巧不应是一位国君所有,一些朝臣心中还是感到莫名欣慰。

    起码陛下肯听了,不是吗?

    如此露出笑意的他们,没过多久就看到小皇帝窝在龙椅上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屋顶投下的阳光使殿内通透无比,细看之下还能看到天子脸颊细小的茸毛,乌黑的眼睫和微微弯起的唇角,确实乖得很。

    看那惬意悠然的姿态,做的定还是个美梦。

    “……”文相沉默了下,转身道,“议事声音小些。”

    ……行罢。

    作为一个不合格的旁听者,云姜醒来时,不出意料收到了文相幽幽的视线,带些怨念。

    含光殿朝臣皆已告退,只剩下宫侍还有他们二人而已。

    “我昨夜没睡好。”云姜沉稳道,脸皮丝毫不红。

    文相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并不反驳,“陛下方才在朝堂上突然开口,是否对黄金一案有想法?”

    他敏锐地感觉到云姜有话未说。

    云姜嗯了声,“我只是想,虽是山匪劫掠黄金,但也不能简单视为山匪作乱罢。官银押运存放素来隐秘,他们怎么知道的,其中内由难道不是要派专擅查案的人去查探一番么。”

    文相颔首,“陛下所言,朝堂中其实也早有议论,所以才会派周骑尉前往,他此前在大理寺当过差。”

    原来周赟还在大理寺待过。

    “他毕竟只有一人,心不可二用。”云姜不紧不慢道,“如果匪剿了,官银少了,他也未必查得出,追得回。”

    文相瞬间捕捉到了她话中的未言之意,这话可不只是在担心周赟不够细心。

    他思忖下略有惊诧,百密一疏,他们确实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假如有人趁机想对这批官银做甚么,或者周赟监守自盗,也不是不可能。

    文相沉吟,“臣明白了。”

    他明白了就好,云姜并不管他怎么做,转瞬就把此事抛在了脑后。

    文相看她的眼神却颇为复杂,作为看着小皇帝长大的人,他从来就知道这孩子聪慧,毕竟幼时就能将治国论倒背如流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蠢笨。

    看来陛下一直就有意藏拙……

    文相定了定心,遣退其余人,将思考许久的方法说出,“上次陛下说的事,臣已经有了些主意,陛下听听,看看如何。”

    “嗯,请说。”

    “陛下的身份既不能暴露,也无法长久伪装下去,为今之计,只有尽早退位。”文相道,“待时机合适,陛下可从宗室寻人过继,储君确定后再以身体为由,提前退位。”

    反正天下皆知小皇帝的身体,有了储君,他要退位也反对不了甚么。

    文相的建议,云姜也思考过,她点头示意他继续。

    “如今宗室中,最适合过继的便是诚王的子嗣,但臣认为此举并不妥当。”文相微微皱眉,“若是立诚王之子为储君,恐怕多生是非……”

    儿子要当皇帝,老子却是王爷。就算诚王没那个心思,也要生出几分想法。

    “除了诚王,还有嘉王,但嘉王年纪太小,立为皇太弟不是不可,只怕阴氏会阻拦。”

    嘉王是先帝驾崩那年有的小皇子,如今不过六岁,他年纪虽小,但已经出宫建府和母妃生活在一块儿。嘉王母妃的娘家郭氏也是不容小觑的世家,而且郭氏还不见得愿意淌这趟浑水。

    所以文相认为,最好是从已经出嫁的那几位公主那里选,这涉及到的问题,却一点都不比前面几个少。

    其实,还有什么人选,会比陛下自己所出的更好呢?

    但思及面前人对自己说那些话时的目光,文相到最后,还是没把这个最合适的办法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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