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江湖?子玉视线一瞟,就看到了棋盘旁的那本《侠影录》,封面为两位持剑人的背影。
想到前几日小皇帝看野史后说的那些话,她眼角微抽,看来他的确是看书看入迷了。
那些话,不过是她多疑吓自己罢了。
云姜着人将剑放好,在盆中净手后拿了块柔软的干布擦拭,“长义王竟也来了,有何要事?”
“有些需要呈禀陛下的事。”魏隐示意手中奏疏,让子玉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
不知是甚么,竟让长义王亲自来与小皇帝商议。
“你又是为何?”
子玉回,“陛下生辰那日宴请的宾客名单,娘娘着礼部拟了一遍,自己又添了些,让奴婢拿来给陛下一看,有没有甚么要增减的。”
一国之君的生辰宴,能宴请的无非是那些人。云姜接过扫了眼,与心中所想差距不大。
这些时日她虽然少有上朝,但京中官员和世家大致都了解清楚。
先帝不拘一格降人才,擢升官员时常不论出身,这里的出身并非只指权贵寒门,更多体现在前朝世家和今朝新贵。粗略看去,双方站立在朝堂上的人数相差无几。
不过这两方也并非就对立,不过观念时有相左罢了。
“怎么只带夫人,不带其他家眷?”云姜问。
“娘娘说怕人太多,惊扰了陛下。”
这理由却是奇怪,云姜道:“既是生辰宴,自然人多些、热闹些才好,名额放宽,他们想带就带,不用拦着。”
“……是。”子玉能够料想到,阴太后该是如何不悦了。
她明显感觉,太后并不想给小皇帝过早纳妃,甚至这个岁数了,也未曾安排教导人事的宫婢。因此才限制朝官携带家眷,就是为了避免有些人将家中适龄的女儿之流带来。
以前子玉还曾误会太后默许她接近天子的用意,时日久了便发现,那绝对不是她所想的那个打算。
名单是他们母子间的事,子玉不打算掺和。
她离开后,殿中便剩下了魏隐。
他坐在黄梨木椅上,沉静如玉,即便不言不语也有着熠熠明辉。
魏隐素来是典型的世家贵公子作派,衣着打理得一丝不苟,从每一根发丝到脚尖无一不精致,神色或冷或淡,透着距离感。
三本奏疏一同递来,他道:“陛下先看一看。”
待云姜都一一翻看过,他方不紧不慢开口,“此事臣等不好做主,还请陛下批阅。”
与天子自身相关的,最有可能的自然是选妃一事。天子年岁尚少,不急着现在就填充后宫,但不说后位,便是妃位人选也是要提前定好的,礼部和其府中必得准备个一年半载,时间更长,两三年也不是不可能。
国君纳妃,就是要凡事有序。
几位朝臣提出来,也是在关心雍朝大事。
云姜视线从奏疏移到魏隐身上,“长义王有甚么想法?”
“生辰宴既邀了各府家眷,届时陛下都能看到,若有喜爱的便可定下。”
魏隐这话是在顺着云姜方才的安排说出,任谁都会觉得小皇帝是这个意思。
云姜一想,却道,“不必了……”
说着,散漫地往后一躺,“时候未到,再看缘分罢。”
这事若搬到了朝堂上,反正也有文相摆平,因此她连个应付的敷衍模样都不愿做出。
说来魏隐素来忙碌,居然会为了这种小事来大明宫,实属难得。
魏隐对这个回答颇感意外,但见小皇帝满不在意的模样,便只道:“陛下心中有数便好。”
“嗯。”
云姜起身,拈了块桂花糕入口。
现今是桂花刚落的季节,桂花芬芳犹在,混在糕点中清香爽口,并不黏腻。
“王爷也来一块?”
于小皇帝而言,魏隐实为长辈,他和先帝为忘年交,又曾结为异性兄弟,小皇帝唤他一声皇叔也不为过。
不过原本的谢长庭就从未唤过这个称呼,云姜就更不可能,故直称长义王或王爷二字。
索性,魏隐也不曾在意过这些小事。
“臣不好甜。”魏隐淡淡地道出这几字,令云姜多望了眼。
她记得当初魏隐很是嗜甜,比她也不遑多让,经年许久,约莫连爱好也变了。
一个人不紧不慢地独享桂花糕,云姜道:“王爷此来,不仅为这奏疏上的事罢?”
“听说文相提前送了陛下生辰礼。”魏隐目光掠过挂在墙上的碎星辰,“臣也有此意。”
他说,“陛下生辰前,臣将赶赴沧州,来不及参宴,还望陛下谅解。”
云姜微微讶然,没想到齐政和周赟一起去了山东,最终定下去查沧州舞弊案竟有了魏隐,“只有王爷一人去查案么?”
“还有大理寺卿秦致秦大人。”
秦致擅长断案,想来有他出手,也不会轻易中了圈套。云姜想着,边道:“那就祝王爷一路顺风。”
她举起茶杯,聊以一敬。
“多谢陛下。”魏隐也举杯饮了口茶,入口一顿,是极甜的桂花茶,还添了蜂蜜。
他许久没再尝到这样的味道,此时舌尖都为之微微一颤,蜜茶已经淌过喉间入腹,明明是温水,感受起来却近乎滚烫。
“换一杯。”魏隐自然而然地放下茶盏,“冷茶就好。”
“天凉了,还是少喝冷茶为好。”顺口说了这么一句,云姜还是着人换茶。
恰时,魏隐亲随上前一步,将王府此次准备的生辰礼呈上。
以往魏隐送的,无非是书画墨笔之类的珍品,在打开长长的礼盒前,云姜还想兴许是一支笔,撞入眼帘的,却是一把弓。
“上次在校场见陛下似乎对这些有兴趣。”魏隐开口,“臣便投陛下所好了。”
云姜笑起来,“那次在校场胡闹,我还被古太医训了好一顿,说是我身体不好,若再胡闹,他便要当场自戕,王爷这可是助纣为虐啊。”
魏隐唇角一弯,露出转瞬即逝的笑意,“陛下会好起来的。”
他坐在椅上,端起了茶如此道,然而那声音中的温和,甚至无法让人分辨出是真切的关怀还是漫不经心的敷衍。
云姜低头打量这把弓,弓身为古朴的黄铜色,上嵌玉石,流光溢彩,乳白色的弓弦紧绷,稍有不慎可能割破手掌,的确是把好弓。
她有些爱不释手,“是件珍品,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
“陛下喜爱,便是它之幸事。”
本就是谦恭两句,云姜也不再推让,顺势收了这礼。
虽说送这礼乃顺手而为,但见小皇帝如此喜爱,总叫送礼之人心情也颇感愉悦。
见小皇帝只顾把玩长弓,魏隐道:“臣还有要事,就不打搅陛下了,先行告退。”
云姜颔首,头也不抬地任他离去。
…………
狭长的宫道上,骏马缓行,来往行人中,也唯有魏隐有这个特权。
楚生牵着缰绳,“王爷,那把弓您珍藏多年,素来爱护,怎么送了出去?”
他在奉上礼盒前,根本不知道里面放的是这把弓。
楚生并不知这把弓的意义,但见王爷时常拿出来,或凝视,或护理一番,又或兴致来时引弓射箭,想来和寻常的弓地位是不同的。
“死物罢了。”魏隐言简意赅,“明日你去收拾行李,与我一同去沧州。”
楚生立刻应声,瞬间忘了此事。
他却不知,马上人脑海中不自觉翻出了那日小皇帝骏马飞驰时明亮的双眸。
那双眼,清透而直接,多年前魏隐曾看过,也很喜爱。
只可惜他所喜爱的东西,总是不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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