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极端

小说:朝暮 作者:公子琅上
    不知道是谁的表,秒针走动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分外清楚。

    一下又一下。

    陈墨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像玩笑,又像说给谁听的。

    但是这儿没别人,能说给谁听呢。

    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一句随口的话。

    不过,也没人会去做那样的事。

    谢朝言没吭声。

    陈墨说:“三十岁和二十岁,相差也不是很大,对吧。”

    谢朝言掸了掸烟灰,问:“你想说什么?想说我是什么色令智昏的人,惦记着谁,趁着机会去把人上了是吗。”

    话说得很直白露骨。

    没一点遮掩。

    陈墨耸肩:“兄弟,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呢。”

    “就是觉着你那么久也没见有个女人陪着,谈个朋友也寡淡得不行,要实在碰着感兴趣的其实也不是不能——”

    说着,陈墨自觉自己的话不是很妥当,苏暮到底是人侄子的女朋友,开玩笑确实得有个度。

    “当然,我也不是单指她,我知道你肯定没那个意思。”

    谢朝言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陈墨话止。

    转头看他。

    谢朝言那双眼很平静,像山后初雪,枝下清泉。

    要说他有什么欲望,没人信。

    因为看不出来,也不符合他这个人。

    可是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挺耐人寻味。

    苏暮发烧,毫无防备之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谁知道他心里有没有别的异想。

    衣领掉落的时候,她喊别人名字的时候,闭着眼睡着的样子柔柔弱弱的时候。

    谢朝言没想过吗?

    应该也不尽然。

    大家都是男人。

    男人有几个正人君子,可以坐怀不乱,完全不为所动。

    可能那一刻他确实想过。

    想撕她衣服,看她眼角发红、楚楚可怜。

    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吻痕,或是咬痕,都可以。

    这是种很过分的、过线的想法,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恶劣。

    谢朝言从没对谁有过这样的念头。

    可是那会也不知道怎么的,这种念头自己就出来了。

    像是良善外表下,压着的一头穷凶极恶的困兽。

    不是没有,是压久了,等着一个契机出来。

    别人以为他很好,其实没那么好。

    谢朝言又想到白天拒绝女人时自己说的话,扯了扯唇:“也许,我挺坏的。”

    陈墨摇头,不发表态度。

    要是真坏,现在就不会是在走廊抽烟。

    直接进去,把人压身下,这才叫坏。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说:“困了,我先去睡,明个儿见。”

    “嗯。”

    陈墨走了。

    谢朝言听着房门开了又关,接着走廊又是只剩他一人。

    站累了,他直了直身,扬手把烟头丢进垃圾桶。

    -

    谢朝言回想那年第一次和苏暮见面,好像是三四年前。

    那时候她和谢予两人才多大,十七八岁吧,刚高三。

    他刚工作没几年,暂时住医院分配的家属大院里。

    那年谢予到北京来玩,苏暮家也有事过来,就把孩子交给谢予夫妇照顾,夫妇俩就任着俩孩子到大院这边玩。

    本意是想谢朝言帮着看看谢予。

    夏夜,他下班晚,本来是想找谢予,过来就瞧见他和一个女孩坐在小区的花坛边。

    那时候的苏暮就出落得非常漂亮,很吸引人目光,只是到底还是小姑娘,看着稚嫩显小。

    两人说话谈笑,谢朝言没去打扰。

    他对她有印象。

    所以大年三十再见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还是以前那个样。

    稚嫩,水灵灵小姑娘样,没什么变化。

    谢予父辈那一代孩子多,谢朝言是最小的。

    谢家人优秀,都是医学行业知名的人物,从小他也是天之骄子的存在。

    谢予是他大哥的儿子,所以只比他小个十岁,两人没什么代沟,关系一直挺不错,什么事都聊得开。

    在青春期最叛逆的时候,谢予很多事会瞒着家里长辈,却唯独不瞒他,甚至会主动和他提。

    那天谢予看到了他,没跟苏暮说,送走人以后,跟他一块回家。

    路上很忐忑,一直在多想。

    说自己有多喜欢那个女孩,怕家里人多想,怕自己未来给不了她更好的,很多顾虑。

    他问谢朝言觉得她怎么样。

    问的时候眉眼里是小心翼翼,询问家里人意见的那种感觉。

    谢朝言忘了自己当时怎么说的,只记得女孩的模样,夏天光着脚丫,在那晃悠的样子。

    他说他喜欢就好。

    谢予好像很开心,毕竟能得到家里人的认可,即使不是爸妈的。

    但也算是一份鼓励。

    也许,谢予也是很喜欢她的。

    以前还是高中时,夏天为了买她喜欢的东西,逃班主任的课,走好远去店门口等着开门,就为了抢绝版,那次回去被爸妈揍了一顿,也不肯说是为了什么。

    高考填志愿,他理想的学校是南京的一所医科院校,他想离苏暮近,改选了离她近的院校,一块回了北京。

    他会记好她所有喜好,以前谈恋爱,本子上全是苏暮的一切。

    说用心,也确实是用心。

    只是缺点也有,性子柔,朋友有什么帮忙的都尽心尽力,不会拒绝。

    这一点说好也好。

    说不好,有时候给人挺大落差。

    可是要说为了这些抛弃一段感情?好像也不大可能,毕竟几年的感情在那,苏暮心里也清楚。

    小矛盾,生气,感情里常有的。

    现在街坊巷弄都知道两人在一起。

    门当户对,青梅竹马,长辈们都看好他们。

    他们是真的奔着以后去谈恋爱的,感情总是需要磨合。

    虽然陪一个男生慢慢懂事这个过程,太累。

    这种感觉,大概只有女孩子才懂。

    谢朝言进去的时候苏暮还在睡。

    不怎么安分,喜欢踢被子,睡姿不大雅观。

    他走过去,帮她把被子盖好,捂得严严实实。

    苏暮睡得沉,没什么动静。

    谢朝言关上灯,拿过门旁的大衣,走了。

    -

    苏暮醒来的时候已经好很多。

    窗外是浓厚的积雪,窗帘没拉严实,房间里明晃晃的

    她扶着头坐起来,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退烧药。

    有点忘了昨晚的事,只记得自己睡着了。

    他应该是她睡着后走的吧?

    忘了,没印象。

    上午九点,苏暮起床,洗漱以后吃了片退烧药,接着换好衣服出去。

    拿好东西的时候看了眼门旁边的挂衣架。

    谢朝言的衣服已经不在了。

    下去的时候谢朝言和朋友就在饭店大堂里在说话,视线望着外边的雪。

    有人示意苏暮下来,他看了过来。

    苏暮走过去,谢朝言问:“感觉好点了么?”

    她点头:“嗯,好些了。”

    “那就行,一会儿吃完早饭就回市区,还有个朋友没下来,等他,你先坐会。”

    苏暮听话地在沙发上坐好。

    旁边坐着个男人,她眼熟,是昨天谢朝言的一个朋友。

    她不熟。

    对方一直笑着瞧她,苏暮觉得不大自在,不自觉地往谢朝言那儿挪了点。

    还是跟认识的人一起感觉松快。

    虽然和谢朝言也不大熟,但跟他们比起来,总要好些。

    可能是在学校待久了,和这种社会上的人待一起区别很明显。

    那种聊天方式、感觉、说话氛围,和学生不一样。

    他们都是社会上混久了的,聊起天来一套一套,有时候还会来几句玩笑,只有跟他们一类的人才能在他们之中游走得游刃有余。

    苏暮在旁边不说话,全程听着他们说事,吃饭的时候也很沉默。

    饭桌上,有人点了根烟,在那东拉西扯。

    谢朝言递了个烟灰缸过去:“要抽等会,现在先别抽。”

    对方愣了下,起初没反应过来。

    看了看他旁边还在感冒的苏暮,懂了。

    对方笑,把烟摁了进去:“难怪心思这么细,一样有烟瘾的,但现在都没看你抽。”

    苏暮不怎么排斥烟味,因为平常自己也抽,和谢朝言喜欢抽的是一个牌子,习惯了。

    但是就谢朝言注意到这一点。

    苏暮真看不出谢朝言有烟瘾。

    像他这样的人,瞧着像那种烟酒什么都不沾的,就跟电视里常说的那种高岭之花男主一样,浑身上下只有天选一样的优点,没有缺点。

    其实抽烟也算不上缺点。

    不过在这样的人身上,就有点违和。

    苏暮有点好奇,小声问他:“你真的是医生吗?”

    谢朝言侧眸注意过来:“看着很不像吗。”

    “不是,就是惊奇,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搞艺术的,身上气质很像。”

    “搞艺术?”

    苏暮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是吗。”

    谢朝言像是联想那个场面,目光本来很淡,忽的扯起唇笑笑。

    “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评价我。”

    苏暮很少见他笑。

    谢朝言平常看着寡淡,稍微有点笑容就儒雅了几分。

    她瞧得有点愣,看了几秒。

    像是察觉到她视线,谢朝言侧眸,朝她看了过来。

    两人座位挨着,离得近,这一下视线几乎是直接近距离撞上的。

    他眼底像藏着深泉,很凉薄,偏偏那双眼又好看。

    苏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是脑瓜子里忽然蹦出一个想法:怪不得那些和他相亲的女生都是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啊。

    这个人,确实很温柔,在他们这个年龄,是谈对象的不错选择。

    大概没有女生能拒绝他这样的男人。

    不过像他这种,眼光也很高就是了。

    难瞧上谁。

    真的走近了,也没那么好。

    苏暮收回视线,后面没再怎么说话。

    离开饭店的时候是十点多。

    外面出了阳光,路边的积雪化了些。

    本来准备去停车的地方,刚出去就听见有人叫自己。

    苏暮看去,发现路边停着一辆很眼熟的车,车边站着个人,是谢予。

    他穿着一身很薄的外套,也不知道在外边站着等了多久,身影单薄,手插在口袋里,还有点发抖。

    瞧见她,却立马来了精神气,朝她这儿赶了过来。

    “暮暮!”谢予一喊,几个人的注意力都移了过去。

    苏暮站在路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拉到了怀里。

    谢予一手紧贴着她头发,语气里满是担心:“对不起暮暮,是我昨天疏忽了,我不该把你丢下,我看到消息后来的一路都在怕,怕你出什么事。”

    苏暮的心随着他的声音提了起来。

    她还沉浸在意外里没出来,问:“你怎么来了?”

    谢予说:“昨天晚上大雪封城,我也不知道你情况,今天早上才看到你消息说你生病了,道路一通就赶来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生病吗?我带了药过来,要是还是不舒服,我现在陪你去医院看看。”

    苏暮这会看到他心里乱得紧,她从他怀里退出来,看看路边停着的车,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也知道他过来的一路多匆忙。

    昨天晚上苏暮一直没回谢予消息,今天没怎么看手机,还不知道他来了。

    估计是不知道她在哪,只能在外边傻傻地等着。

    其实过了这么久,又生了场病,苏暮的气早就消了。

    加上他现在赶过来,匆忙又狼狈,叫人心疼。

    “我没什么事,你怎么现在过来,这么急,也不怕路上开车出什么事。”

    “当时顾不上那么多,只记着要来找你。”

    苏暮闷闷地嗯了声:“下次暴雪天别这么急了。”

    谢予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昨天凌晨发的烧,现在肯定还难受吧,我带了药,现在吃一片?”

    苏暮摇头,想说自己刚刚才吃了药。

    但是那一刻脑袋里不知怎的,闪过昨晚谢朝言拿着热毛巾敷到自己额头上的画面。

    缓慢,细致,又带着点朦胧的暖光。

    话兀的一顿。

    昨晚。

    昨天太晚了,谢朝言单独过来的,找人拿药送过来。

    她昏昏沉沉,他在旁边守着。

    她该怎么说,说谢朝言照顾了她一会儿,托人买药,然后她没什么防备睡着了,后面的事都没印象?

    听着没什么,可再怎么样,男女有别。

    这种事不好说。

    更何况,明明当时看来很单纯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来的时候会觉得有些暧昧。

    那种氛围、触感,自动晕染带着色彩。

    是错觉吗。

    她下意识看了谢朝言一眼。

    从谢予过来后他们就没来打扰,识趣地留给他们空间。

    谢朝言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他站在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朋友说话。

    没太关心他们怎么样。

    态度还很淡漠。

    她收回视线,心想:什么暧昧,对方是谁,她把他想成了什么人?

    谢朝言,不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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