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十一点过一刻的时候，黎锐拽着云焕羽的胳膊，将人拖出了门。
云焕羽在出门前，亲眼验证了黎锐所言不假。在他反手关上门的那一瞬间，风雷响动，青鸟振羽，剑鸣阵阵。
黎锐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云焕羽铁青着的脸。
“又怎么了？”
“开，开门的口诀给我。”云焕羽吞了口唾沫。
“不给。你不是随手一推就能进门吗？以后也随手一推就行，口诀多麻烦。”黎锐笑眯眯，转身走了。
云焕羽紧追着人进了电梯里：“不是，万一我是赶巧了呢？万一是你的阵偶然失灵了呢？万一我……”
电梯关门下降，云焕羽一瞬间双脚离地，整个人挂在了黎锐身上：“什，什么动静！”
黎锐随口解释：“哦，这是我养的驭兽，驮我上下的，你以后也可以用，省得爬楼了。上楼按十八，下楼按一，就行了。”
话说完了云焕羽也没动静，还挂在黎锐身上发愣。黎锐把人扯下来，盯了一会儿：“……你不知道什么是阿拉伯数字的十八跟一是不是……”
云焕羽盯着那些明明灭灭的数字，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
黎锐扶住额头，半天没说话。
电梯发出提示音，门打开了。黎锐伸出一只手挡住门，示意云焕羽先出去。云焕羽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听见他低声念叨：“算了算了，别生气，慢慢来吧。”也不知道是说给云焕羽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因为信息不对称，云焕羽三番五次地被下了面子，早就不爽了。出了楼道门，他抱着胳膊直挺挺地戳在门口，对着黎锐吊眉挑眼地：“然后呢？怎么去？”
黎锐从兜里掏出个钥匙一样的东西来，按了一下，从云焕羽身后传来“滴滴”的声响。
“开车去。”黎锐说。
正说着，他已经跨坐到了那台橙色的小摩托上，回头对着云焕羽拍了拍后座：“上来啊。”
云焕羽盯着他跟他的小摩托看了半天，终于等到了机会，如愿以偿地，露出轻蔑夹杂着高贵的表情来：“不是吧，你……不会御剑？”
黎锐叹了口气，朝云焕羽身后一指：“你看那儿。”
云焕羽乖乖回过头去：“看什么？”
“看见那个写着便利店的牌子了吗？你看那个牌子下面，是不是有个圆圆的，像水晶球一样的东西？”
云焕羽点头：“看见了，是什么东西？”
黎锐拧了几下车把：“我告诉你，你记好了哈，那个东西呢，叫监控。你就把它理解成一个长效的、全天的留影符吧，我们在这个东西面前的一举一动呢，都会被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它的主人可以随时看，反复看，还能截取下来给任何人看，懂了？”
云焕羽瞳孔收缩：“怎么？这个所谓的便利店，是什么仙府宝库吗？”
黎锐又叹了口气：“你往周围看看，是不是几乎每个牌子下面，都有这个东西？”
云焕羽四处看了一圈，瞳孔收缩了又收缩。
“所以你记好了，只要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言行，要尽量做到看起来像人类。不要看着周围没人，就随心所欲，知道了吗？”、
又被抓住说教了一通，云焕羽烦躁地很，梗着脖子犟嘴：“那，那我是妖也就罢了，你是修家你怕什么？你施展御剑飞行，被那些人族看到，他们还不赶紧把你当活神仙供起来，放到神龛上去。”
黎锐数不清这是今天自己叹的第几回气了，他抛给云焕羽一个头盔：“时代变了，祖宗。现在这个年头，修家跟妖怪待遇没什么不一样的，一旦被发现，可是要被抓起来解刨的。”
***
阿棺已经在店里转了八百多圈了。握住手机，一会儿想着一咬牙把电话拨回去，管他那边是人是鬼；一会儿又劝自己，说不定正在紧要关头，电话铃声说不定就打扰到他；一会儿站起来，打算冲出门去找蓉婆，可想想蓉婆的脾气又犯了怂，臊眉耷眼地坐下了。
正抓心挠肝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抬头一看挂钟，已经十一点三刻了，这才陡然惊醒，急急地收拾了一下柜面上的东西，正要翻过店门上挂着的打烊的牌子，突然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摩托声。
阿棺心中一惊，蹑手蹑脚地趴在了地上，透过店门没关严的缝隙，向门外看去。
黎锐正取下头上戴着的头盔，神色颇有些不耐烦，手肘向后捣了一记：“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他身后坐着一个奇怪的男人，人高马大地，扎手扎脚地坐在小摩托的后座上，闻言胡乱把头上的备用头盔摘下来，露出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来：“你这破坐骑，就这么大点儿，我已经坐着后面的铁架子了！再远还能远到哪里去！”
“再怎么挤也是，不至于把脸都贴在我后背上吧！”
“你以为我想贴着你！我呸！我要是不贴着你，都要被你甩下去了！不是，我说你不是故意搞这么快的吧？是不是就是想让我贴着你，才故意开得跟个疯狗一样？”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开得快是因为赶时间！我……我去都这个点儿了，闪一边去，我没空跟你计较。”、
黎锐两步跨到店门前，“哐哐”砸门：“阿棺！阿棺！还没到点儿呢！我知道你还在！出来！”一边说着，一边手搭凉棚，透过玻璃的店门往里看。
门被砸得哐哐响，黎锐又故意扯着嗓子喊，对面马路一家旅馆门口的应急灯已经亮了起来，阿棺眼一闭心一横，咬着牙拉开店门，扯着人的衣领，将人揪了进来。
正要阖上门，一直胳膊突然伸过来，夹在门缝之间：“等等啊！我还没进来呢！”
阿棺转头瞪黎锐，黎锐被揪着衣领，半弓着身子，举手投降：“对不住，得让他进来，东西在他身上呢。”
阿棺一脸想咬死他的表情，拽着那人胳膊，将人拖了进来，重重地摔上了门，抱着胳膊，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两人。
云焕羽低头看了眼，又转头看看黎锐，再低头看一眼，又转头看黎锐：“这……我们要见的，就是这位？”
面前站着的，分明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个子堪堪到云焕羽腰间，扎着两根马尾，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此时此刻正气鼓鼓地看着黎锐，一开口，声音也娇嫩嫩的：“直娘贼，黎锐，你是不是找死？”
云焕羽木然，黎锐低头拍了拍她的头顶：“没时间骂脏话了，要不要看东西？”
阿棺躲开他的手，回头看了看表，仍旧板着脸：“还有十分钟。要让我看，就快点。”
黎锐踹云焕羽一脚：“聋了？掏东西。”
云焕羽还愣愣地看着阿棺，被踹了一脚都没想起来生气，手忙脚乱地唤出锁麟囊来，将那条小黑蛇小心地抓了出来。
下一刻，阿棺两手抱上了云焕羽的胳膊，脚蹬着他的大腿，整个人打横挂在了云焕羽的手臂上，眼睛离那条小蛇不到一寸，直勾勾地盯着。
“不是……不是说没找见舌头吗？”她的声音打着颤。
“被这位老兄找到了。”黎锐拍了拍云焕羽的肩膀：“哦忘了介绍了，这是我顾问，会跟我合作一段时间，你俩有空多交流，他在这方面还蛮懂的。”
阿棺完全抽不出心来在别处，也不知道听没听见黎锐说什么，只是嗯嗯着敷衍了两声，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条蛇。
她这么大点儿，本来就很轻，云焕羽在这么伸着手让她挂一天都行。可是……这实在是有些怪异。云焕羽憋了半天，忍不住开口：“姑……姑娘？你要自己拿着它吗？”
阿棺的眼神“嗖”地射过来：“我可以吗？我我我我可以吗？！！”
“可以啊，有什么不可以。来你下来，我递给你，捏住七寸就行，不用太用力。”
小姑娘果然听话跳了下来，云焕羽将小黑蛇慢慢地移交在她手里，她像捧着什么天下至宝一样，将那条蛇捧在心口，激动地直跳脚。
云焕羽微微笑着看着小姑娘笑闹。阿棺跳了会儿脚，终于冷静下来，想起时间已经不多了，先狠狠瞪了云焕羽一眼：“你！姑娘你奶奶个腿，叫棺爷，阿棺，都行。”
云焕羽咳出声来。
“还有你！”阿棺眼锋一扫黎锐：“下次再搞这样惊心动魄的动静，我就再也不跟你做生意。你知不知道我正在长身体的关键时期啊？老是晚睡会不长个子的好吗！”
“从遗传角度来看你本来就长不高……”黎锐在小姑娘的眼刀杀过来之前及时截住了话头：“还有两分钟，还谈价钱吗？”
“不谈了。”小姑娘唤出自己的锁灵囊来，将那条小蛇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两百万，明天12点之前准时到你账上。”
黎锐在心中放起了烟花，嘴上便甜起来：“谢棺爷了，棺爷敞亮人。”
“对了，”云焕羽从锁灵囊中掏出那颗心脏来：“它是以脍尖儿的心脏为食的，喂一钱，可供两三天的命，这颗心脏应该够它活个两三年的，再往后，就保不住了。”
阿棺接过那颗心脏来，有些惊异地看了云焕羽一眼：“你是怎么知道……算了今天已经来不及了黎锐那边传话给你说有新活儿了要你去蓉婆那里……”她连珠炮一样吐出一串话来，越说越慢越说越慢，还没等说完，慢慢地低下头去。
挂钟响起凌晨十二点的钟声，锁灵囊悄无声息地隐没在她的掌心，她站着，身子晃了晃，抬起头来，带着困意睁开了眼睛：“嗯……怎么……黎锐哥哥？”
黎锐摸了摸她的头：“小莞儿，你又梦游给我打电话啦。”
小姑娘脸蹭地红了，低下头去，揉捏着自己的衣角：“对不起锐哥哥，我不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黎锐摸摸她的头：“我正好跟同事在一起，就一起来了。幸亏你这次没跑到大街上去。上楼睡觉去吧，明天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啦。”
“对不起，黎锐哥哥，谢谢你。”小姑娘三步一回头，跑上楼去。
黎锐看着她上楼，回过头来，见云焕羽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可以啊，黎锐哥哥，没想到你也会温声说话啊。”
黎锐没理他，推开门，重新骑上了小摩托：“上车，回家睡觉。正巧你来的第一天就有新活儿，等着，爷带你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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