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满多超市，男士内衣货架前。
“我不穿。”
“必须穿。”
“为什么非要穿！”
“大家都穿。”
“大家都穿我就得穿吗？我不，这块布这么小，一看就不舒服。”
“大家都穿你就得穿，不穿会被当成变态的。”
“变态是什么？”
“就是奇怪又猥琐的人。”
“那你穿了吗？”
“当然。”
“既然不能不穿，那昨天你为什么没借给我？”
“这个东西跟普通衣服不一样，没有能借着穿的。”
“哦……那行吧，那你给我挑宽松些的。”
售货员小姐兴奋地躲在货架后面，按着微信的语音键，将这段对话分享给闺蜜。
肩膀突然被拍了拍，她吓得一抖，赶紧将手机放起来，回过头来，见黎锐两只胳膊搭在购物车上，正拿着一盒五条装男士四角裤，笑得十分亲和：“你好，请问买三送一，是直接拿四盒就行吗？”
刚才说话的另一个声音的主人云焕羽，正抱着胳膊看着黎锐，皱着眉毛，一脸不情愿。
售货员小姐红着脸点了点头，等两个人并肩走远了，她看着二人的背影，掏出手机来，发送语音：“我觉得我刚才站反了。”
***
在超市里逛了不到四十分钟，黎锐推着的购物车就差不多满了。洗漱用具、墨水、针线、食用油、五谷米，甚至还去儿童玩具区买了几根跳绳跟芭比娃娃。最后还抽出二十分钟来，去运动服饰区给自己跟云焕羽各买了几身换洗的衣物，试都没试，看了尺码就买走。
云焕羽提着大包小包跟在空着手的黎锐后面到了地下停车场，黎锐把后备箱打开，示意他把东西扔进去，自己坐上了驾驶座，掏出手机来找着什么。
云焕羽已经会开车门了，自己拉了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还系上了安全带，问黎锐：“你看什么呢？”
黎锐把手机放在了面前的手机支架上，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手机中响起来：“您好，已为您定位到西城花鸟虫鱼市场，现在开始为您规划最优行车路线，请系好安全带，安全出行。”
云焕羽先吓了一跳，转头看黎锐，他却转着手中的方向盘盯着前方的路，没什么反应。云焕羽只好清了清嗓子，对着手机：“咳，那什么，我们都系着呢，谢谢你。”
黎锐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距离最近的花鸟虫鱼市场，也足足开了三十分钟的车。
云焕羽也不是真傻，这一路上手机里的人不停机械指路，黎锐也都没说话，算是自己想明白了手机里说话的大概不是活人，跟打电话那种是不一样的。
黎锐停下车来，那女声又报：“已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服务结束。”
云焕羽铁着脸解开安全带，黎锐慢条斯理地拔下钥匙来：“哎？不谢谢人家了？”
云焕羽把车门摔得震天响。
西城花鸟虫鱼市场，是青州最大最繁忙的一个。从大门掀开厚重的橡胶帘子进去的时候，云焕羽的鼻子轻轻皱了一下。
面前人声鼎沸，各色摊位前人流络绎不绝，快过节的时候花鸟市场总是很忙，店家们将最鲜的花、最活的鱼，打上最亮的灯箱，摆在门口招揽生意，放眼望去，四下都是斑斓的。
黎锐带着云焕羽在各种小摊小店前七拐八绕，路过一个养海鱼的盐水缸的时候，云焕羽步子顿了顿，往那家店内看了一眼。
黎锐瞥他一眼，脚步不听：“家里不能养鱼。”
云焕羽一愣，紧走了两步：“谁说要养鱼了。”
“哦。反正我就是提前告诉你一声。我家不能养宠物，你要是想养，自己住的时候养。”
“你自己不是还养着猫……”云焕羽瞧不惯他那样子，小声嘟囔。
“咬他现在还睡着，要是让它听见你管它叫猫，你的嘴就别想要了。”黎锐紧了紧衣领。
云焕羽老老实实闭了嘴。
拐了好几圈，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黎锐停下了步子。
小店前摆着一个摊子，这个摊位上跟其他摊位比起来有些冷清，上面几乎什么都没摆，就摆着几盒钓鱼用的饵料虫子，剩得不多，质量也不好。店半拉着卷帘门，不像开门做生意的样子。老板是个穿着白汗衫大裤衩的中年人，躺在店门口的躺椅上，举着手机外放看着女团选秀视频，时不时嘿嘿笑两声，就算有顾客上来问，他连理都不理，生意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黎锐走上前去，蹲在摊位前，看了看那几盒虫子，像个选货的客人：“版主。”
中年男人终于把手机从眼前拿开，看了他一眼：“哎呦，小先生。”他按了暂停键，从躺椅上坐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黎锐一指后面的人：“云焕羽，我捡的顾问，这回是第一次跟我搭伙干活儿，我带来给您过一眼。”
云焕羽对着这个在耳边出现过好几遍的“版主”略点头示意，版主也点了点头，不过没说什么，仍看向黎锐：“不是已经结契了？有什么问题吗？”
黎锐对着面前这人，脸上有些难得的慎重。他沉吟了一会儿：“版主跟那位阮小姐，很熟吗？”
“以前有过几次交集，不能算是熟。”
黎锐抬起眼皮来：“那版主……为什么只把我推荐给她？”
版主挠了挠秃了一半的头顶：“这狐狸，我还特意叮嘱了不让她告诉你。论坛抢贴自由，不允许锁帖私人举荐，这一次算我破例，小先生你可千万别往外说，要不论坛那些人非撕了我不可。”
“她没说，我猜到的。”黎锐淡淡地接过话来：“这么舍得砸钱的单子，论坛帖子竟然都没人抢楼，这位阮小姐更是直接就找上了我，实在是异乎寻常。破绽太明显了版主，不用我往外说，他们猜也猜得到。”
“猜到又怎么样？”版主心一横：“除了你，难道谁还有本事敢接这个单子不成？”
“人为财死，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想不光是要来收阮倾的那些修士，就是鬼哭论坛那些人，也要来找我的麻烦了。”黎锐直起身来：“反正接也接了，死契也签了，您给我找了这么大一麻烦，让我蹭点便宜，合情合理吧？”
版主就知道他在这儿等着自己呢，心想不大放血这次是过不去了，嘬着牙花子狠下心来：“你跟我来。”
***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从半关着的卷帘门下面钻出来。黎锐在前面，满面红光，版主跟在后面咬着牙，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占到了大便宜。云焕羽看着黎锐脸上的表情，在心中跟他一起笑起来。
黎锐拍了拍云焕羽的胳膊：“走了，撤。”
版主僵着脸一屁股坐在了躺椅上，冲黎锐的背影磨着牙。
黎锐却突然回过头来：“你到底有什么把柄捏在阮倾手里啊？这么豁出去帮她？”
版主有气无力地举了举手里的手机：“她的公关公司会签下我女鹅，送我女鹅C位置出道。”
黎锐语塞，实在是什么也说不出口，拉着云焕羽，一边走一边谆谆教导：“我跟你说点重要的。这个时代，有个叫追星的东西，是碰不得的……”
***
半路上云焕羽吵着饿，两人还吃了个午饭，回到影视城的时候，满打满算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两人停好车原路走回去，司机还守在保姆车里，不见阮倾的人影。
“阮小姐刚才让助理过来说了，今天是大夜，要等一番男演员的戏，不会太早。”
黎锐考虑了一下：“那我们在这里等吧。”
“好的。”司机报出一串字符：“这是阮小姐的私人微信，阮小姐说如果二位等得无聊了，可以去棚里探班，当打发时间。”
黎锐本来想拒绝，他连成品电视剧都不看，更别说半成品的拍摄现场了。可一转念，他又点了点头：“那行，麻烦您带个路吧。”
阮倾这场不拍实景，在绿布棚里摆了个躺椅，坐着等男主的戏。本来闲杂人等是不能进出绿布棚的，可谁都知道阮倾的分量，她的客人没人愿意出头去拦，黎锐跟云焕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阮倾闻到了他俩的气味，大老远就回过了头来，高兴地招手。
黎锐走到她身边来，看了圈周围的布置：“不得了，我看你的排场比导演都大。”
阮倾咯咯笑，接过第四助理刚榨的果汁：“既然红了，就光明正大的享受呗，要不然不白红了。”
黎锐眼神定格在远处的威压线上：“今天有吊威亚的戏？”
阮倾一愣，嗤笑一声：“连这个都要防吗？我又摔不死。”
“你摔不死，有人摔得死。”
黎锐叹了口气。叹气声还没落下，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恐惧的惊叫，男一号的武替正在试高度，身上绑得好好的威压突然崩断了，整个人像空坠的陨星一样，朝地面砸下来。
阮倾猛地站起身来，身形刚要动，胳膊却被人拉住了。她回头一看，云焕羽正拉着她，对她摇了摇头。
黎锐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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