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陵市一医院，沈西辞每个项目都做完了，坐在1号楼的大厅里，找了个角落，才看到了路明黛的回信。
她好像走错了路，发了一个妇科医院的地址，完了后还问他是不是在这地儿，没过几分钟，又跟了俩字。
路明黛：【产检。】
沈西辞盯着屏幕看了两秒，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刚才看到路明黛站在万贸城门口，跟她哥在一块儿的时候，她没了那种乖顺感，竖起了浑身的戒备。
纯真无害的五官，看起来很乖，现在又像只小刺猬。
路明黛对他是挺不满的，但她没有明说，就是在言语间找到一个攻击点。
沈西辞微微勾着背，懒散地回复，似是嘲讽：【我不需要。】
路明黛估计是一直守在手机前，等他回复后，对话框上面写着“对方正在输入”。
她可能在考虑怎么回击他，删删减减，还没发出来。
沈西辞仰头往椅子上靠，沉默片刻，勾唇笑笑。
他像个混蛋似的，若无其事敲下了几个字：【还是说……你这是想让我带你去？】
本来秒回消息的路明黛这会儿不吭气了，连句“对方正在输入”都没有，微信聊天页面就这么空白了三分钟。
静默无声。
万昊刚做完胸透，从放射科走出来，他在考虑过会儿点什么菜，就看见沈西辞坐在门口，盯着手机似乎是在憋笑。
医院大厅人来人往，平时最讨厌吵闹的他，在一片嘈杂声中笑得肩膀微抖。
他觉得沈西辞不太对劲，在医院待了大半天都到下午四点多了，没觉得不耐烦怎么还笑了。
疯了吗这是？
上一回沈西辞笑成这样还是在美国比赛赢了的时候，就在跟他们竞争很久的对手实验室面前。
这回又是要把谁干翻了？万昊心有余悸，决定避开他走。
过了整整五分钟，沈西辞才收到路明黛的回信，她完全没提刚才那些妇科医院产检的事情。
路明黛：【地址发我。】
沈西辞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就跟前几天在面馆里那样，她不高兴了。
他记得以前在高中，路明黛总是笑得眉眼弯弯。
什么情绪都藏在单纯的笑容里面，像个不太真实的人。但她其实是带刺儿的人，只是要把那层壳剥开才能窥到一二。
前两天在面馆，刚才见她哥的时候，还有现在问他是不是要产检……这段时间里，他就看到了三次。
跟高中时相比，路明黛的戒心更重了，尤其是对他。
沈西辞给她发个定位：【宿陵市一医院，1号楼。】
-
路明黛还在回沈西辞的消息，打到一半没发出去，她接到了方之阳的电话。
方之阳是她堂妹，路建荣他姐的女儿。她们的关系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打电话过来。
方之阳：“我学校放假了，刚从北京回来。”
路明黛不冷不淡地哦了一声：“你是想约我出来玩？我们好像没那么熟吧。”
“你以为我想打给你啊？是你爸让我打的。”方之阳语气不太好，“他说下午你闹脾气了，不肯接他电话……”
路明黛打断她：“我知道了，你有事就快点说。”
“晚上我妈请客，你们一家人都过来。”方之阳说，“就在我家这边，你要是打不到车我叫司机去接你。”
路明黛听出来了，方之阳口中的“你们一家”指的是路建荣、吕文月和路谦，顺便再带上她这个前妻的女儿。
他们看起来像是很完美的一家三口，她出现会破坏氛围，不太合适吧。
等婚礼结束后，再过个几年，估计路家人都会忘了，其实她妈妈才是路建荣的原配。
方之阳听起来不耐烦了：“路明黛你怎么不讲话？我就是传话的，你倒是应一句啊。”
“我晚上已经约了人，不能去你家，等会也别打电话给我，无论是谁打的我都不接。”
不等那边回话，路明黛把电话掐了。
或许因为在生意场取得了不小的成就，路建荣向来刚愎自用。他觉得路明黛就是应该以他的想法为重。
路建荣要结婚了，什么事儿都要为他的幸福让道。
他根本不会去考虑，路明黛有什么情绪，她会不会因为这个而不开心？
反正路明黛只是那个不够爱的前妻留下的孩子，又有什么重要呢？
路明黛自嘲地笑了笑，她还站在刚才那家妇科医院的门口。
这会儿，有个男人跟着快步跑到前面去，边对他老婆喊：“你怀着孕呢，别走那么急当心点啊。”
路明黛回过神来，低头看向手机，那里显示着沈西辞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路明黛：【产检。】
沈西辞：【我不需要。】
沈西辞：【还是说……你这是想让我带你去？】
捏着手机反复看了两三遍，路明黛还以为是她眼神不好使，她甚至能脑补出他说这句话的语气。
带她去产检？
他还真是敢想啊，怎么不去做梦呢。
下午四点多了，街道上声音喧嚷，看完病的人也从医院里走出来，路明黛问了沈西辞地址，然后用手机导航确定了他的位置。
到市一医院的时候，路明黛正好碰见万昊。
万昊手里拿了把车钥匙，跟她对视了眼，他停下来笑了：“沈队让我过来接你，他们几个已经去饭店了，你跟着我过去就行。”
路明黛点点头，跟着万昊去停车的地方，黑色的SUV，叶茂就在旁边等着。看到她的时候，他张了张嘴想叫她来着，转而又换了一句。
“嫂子怎么称呼？”
路明黛：“……”
“不是，我真没有想把你硬和四哥凑一对的意思。”叶茂语无伦次地解释，“就是那次叫习惯了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称呼。”
“没事儿。”路明黛坐进车里笑了笑，“我还没谢你们请我吃饭呢。”
车已经上了路，万昊打着方向盘：“沈队说是我们请你？他这撒谎不太好吧，明明是他跟我们说等会你要过来一起吃的。”
叶茂：“那天我还真以为你是四哥女朋友。”
“不是。”路明黛回答得利落，她轻声问，“你们沈队没别的女朋友？”
这话问的还真是别有用意。
好像沈西辞是薄情寡义负心汉，脚踏几条船什么的都不在话下，把几个女朋友的关系经营得特别好。
“我们沈队有两个女朋友。”万昊说，“一个是弥尔顿，一个是实验室。”
路明黛眨巴眼睛：“弥尔顿？”
这听上去像个男人的名字，路明黛有些震惊，难不成沈西辞是在美国看上了男人，所以他才……
叶茂挺诧异的：“这么重要的事，四哥没跟你说吗？”
路明黛摇了摇头，试探着问：“弥尔顿是个美国男人？”
沈西辞要是早跟她说弥尔顿的事儿，她还会做出那些故意让他误会的行为吗？他不喜欢女人，计划都得推翻了，这游戏还怎么继续？
“男人？这哪能啊，误会大了都。别说是美国男人了，他对中国男人也不感兴趣啊。”叶茂越说越离谱，“你可千万别误会他……”
路明黛松了口气。
还好沈西辞不喜欢男人，她总不能为了报复去变性是吧？
这牺牲也太大了点。
万昊把话题扳回了正轨：“弥尔顿是我们工作室的一辆奥迪改装车。”
“这位跟沈队是同专业的，人工智能。”他用下巴指了下叶茂，“我是电气工程的，还有两个机械工程的研究生，他们还在硅谷。”
万昊简单科普了一下他们的工作，大学时就组了一个团队，研究无人驾驶，现在回国也是因为国内这方面发展很快。
“他住的地方好像是个夜店旧址。”路明黛不经意地问，“你们都住那儿吗？”
“你是在说炽罪吧，驻唱乐队走了，老板不开了，四哥就把那幢楼给买了。”
路明黛：“？”
“刚回国那会儿，正好碰上那夜店转让，”万昊说，“他说地理位置不错挺安静的，离科技园也蛮近，顺手就买下了。”
顺手就买下了……
多么平静自然的语气，像是在说他今天早上吃了豆浆油条。
但那不是什么豆浆油条，那是一幢楼好吗？
路明黛面无表情地想到了重遇那天晚上，她误会沈西辞离家出走过得很惨，结果他将错就错，跟她讨价还价。
虚伪。
报复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聊着聊着，汽车已经开到了饭店门口。
他们进了包厢，别人帮路明黛留了个位子，就坐在沈西辞旁边。
路明黛没想避开沈西辞，欲擒故纵也不必玩到这份上，她大大方方地走到那里坐下。
沈西辞回头看她一眼，还挺冷淡的表情。
清晰的下颌线绷紧，漫不经心的眼神，仿佛半小时前那句“带她去产检”不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
路明黛很无辜地看着他：“这里是有人了吗？”
“没有。”沈西辞闲散地说，“你想坐就坐吧。”
一群男人在聊天，沈西辞没说话，低头翻着手机，也没再看路明黛一眼。
坐了没一会儿，菜上来了，也不知道是谁点的，刚体检结束就吃这么多海鲜，不怕撑得慌吗？
路明黛以前中学的时候有回海鲜过敏了，后来她再也没过吃海鲜。
她用余光瞥沈西辞，他动了几下筷子，似乎没有吃饭的心思。
不是你叫我来吃饭的吗？
这么大个人坐在旁边是看不见吗？
沈西辞这是想给他自己挖坑跳，总有一天，她要把他送进火葬场。
转盘转了一圈，大闸蟹正好推到路明黛面前，精细地切成了小块，炖出汤汁，肉质鲜嫩。
路明黛心思一动，眨两下眼睛，忽然半站起身。
她握着筷子，往那盘大闸蟹夹了过去。
一只颓白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按住了转盘，轻轻地往旁边一推，把大闸蟹推远了，一道寡淡无比的炒时蔬出现在她眼前。
路明黛扭头，沈西辞整个人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就递了一只手过来，他的眼神冷淡，总带了种薄情味。
两人对视，半分钟没人说话。
以为就要这么胶着到地老天荒时，沈西辞不咸不淡地开口：“你还想吃螃蟹，不是让我陪你去产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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