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了大概十分钟,许时沅忽然听到他道:“时沅,你先撑着伞。”
“噢,好。”许时沅有些不明所以,抬眼一看,原来前方有个排水井,雨水疯狂涌入,但井盖孤零零地躺在边上,“井盖怎么走出来了。”
她正想问这得怎么办,这时,聂洲泽弯下腰,他使了些劲,井盖才慢慢回归了它位置。
力气好大,许时沅默默感叹了句。
聂洲泽起身,接了点雨水,冲洗干净手上的污渍,随后对她道,“伞给我吧。”
也是此时,伞面的滴答声忽然变成了啪啪声,这雨不通知人一声,便自顾自的倾盆而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混合青草的气味。
“我们走近点。”
聂洲泽说,“我们”,许时沅默默地咀嚼他这句话。下一秒,她心头一颤——他的手轻覆上她另一侧的肩头,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近许多。
许时沅不喜欢下雨天。
初中的时候她步行上学,要是碰上了下雨天,那就相当于灾难。尽管小心翼翼地避开水坑,但还是有水进了鞋子里。上课时鞋袜全湿又不能脱,那种感觉太难受,太折磨人了。
可现在,她竟然没那么反感下雨天了,甚至希望这雨能下久些,从书店到她家的路也再长些,鞋子进水了也没关系。
到了她家那栋楼下,这雨有越下越大不见消停的趋势,许时沅尽量让她的语气听起来像自然些,“叔叔,你进来我家休息下吧,这雨好大啊。”
“好,先等会儿。”他自然地应声。
聂洲泽抖着雨伞,抖落大片的水珠,才同她上了楼。一进门,和许源打过招呼后,他将雨伞晾在阳台处。
沈时工作不在家,晚上才回。中午是许源做的饭,他笑得热络:“洲泽啊,来都来了,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小沅,快去拿多一副碗筷。”
还没等聂洲泽应声,许时沅二话不说,飞快跑进厨房拿了碗筷,“叔叔,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你在这儿吃饭吧。”
聂洲泽没有推脱,进来时应了声“好”。
许时沅这才注意到,聂洲泽白色T恤一侧的肩膀,湿了一大片。而她上半身依旧干燥,就是小腿处的裤脚和鞋子湿了,她悄悄把许源拽到一边,“爸,聂洲泽叔叔他衣服湿了好多。”
许源赶紧道:“洲泽,去换件衣服吧,搭着湿衣服不好,小沅——”
转头一看,许时沅已经进了他房间。
她打开许源的衣柜,翻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件称心意的短袖,黑色的,这是她之前帮许源选的。
出去时聂洲泽在和许源说着话,许时沅走近道:“聂洲泽叔叔,你换这件吧。”
***
许时沅脱了鞋子,想换上她平时在家穿的宽松居家短裤。她想了想,还是把短裤扔到了一边,重新找了一件,宽松长裤。
虽然有些掩耳盗铃,但她就是不想他看见自己略为粗壮的大腿。
等她在房间磨蹭完时,聂洲泽已经换好了,短袖款式很简单,却被他优越骨架撑的很好看。他牛仔裤没换,裤脚湿的那部分卷起,露出脚踝。
他穿的是她挑的衣服,想到这一点,感觉面前的饭菜都变香了。
“怎么磨蹭了这么久,快过来吃饭。”许源道,又留意到向来怕热的女儿竟然还穿着长裤,“怎么大热天还穿长裤呢?”
老天爷啊,别把他的视线引到我腿上来啊。许时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迅速在饭桌前坐下,把双腿藏在桌子底下,“我刚才被雨淋了,怕得风湿骨病,所以穿长裤。”
许源乐呵呵的,无话可说了。
聂洲泽却笑了下,打趣道:“年纪轻轻,风湿骨病还不至于。”
许时沅:“预防万一嘛。”
他眉梢微扬:“也有道理。”
许源觉得这场面莫名和谐,至少自家女儿和聂河川一起时,说话声音都是比现在高一个度的。
想到这儿,许源毫不马虎地给聂洲泽夹了个大鸡腿,“洲泽,谢谢你啊,这么照顾我们家小沅,以后多来。”
“客气了许哥,咱们两家关系好,互相照顾没什么的。”他态度谦恭,挑不出任何毛病。
两家关系好。
许时沅低下头,如果两家关系不好,他是不是压根不会对她笑。她不喜欢这个假设,也不想深想。
窗外,雨已经停了,太阳不再躲在厚厚云层后,无声无息探出了头。聂洲泽没有久留,吃完了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许时沅站在阳台处。阳台上的盆栽叶片上,露珠折射出璀璨光芒。连带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都带着光。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打开手机,对着聂洲泽的背影按下快门,太远了照片有点糊,但不妨碍她保存。
“小沅,别站在阳台那儿晒太阳啊,”许源道,见她举着手机,“你在拍什么?”
许时沅差点手抖,迅速切换成前置摄像头,“哦,我在自拍。”
许源顿时来劲,“来来,咱父女俩来一张,我看看这新手机像素够不够清晰。”
“爸,我有点好奇啊,”许时沅一边拍,状似无意问许源,“为什么聂洲泽叔叔和聂河川,他俩性格这么不一样啊?”
许源道:“肯定不一样,聂河川以前不和聂伯伯住。聂洲泽是聂伯伯儿子,性格就随他。你要知道,聂伯伯年轻时出了名的绅士,自然对洲泽要求比较高。”
“难怪了。”许时沅恍然大悟,“那我的性格是不是也像你?”
许源很认真地思考片刻,“随和,开朗,大大咧咧这几点像我,其他的话,你自成一体。比如说懒,宅,好吃懒做,三分钟热度……”
“好了别说了,”许时沅听不下去了,亲爸无疑了,分析得可谓透透彻彻,像极了当场处刑。
***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许时沅拿出那本有密码锁的笔记本,郑重其事地开了锁,在扉页写上了——“许时沅の秘密日记”。
这个の她其实也不明白意思,在杂志上看过好多次,用上纯粹是觉得这样比较文艺。写下“秘密”二字她就后悔了。
这两个字,看上去此地无银三百两。幸好还有万能的胶带,往上面一黏一撕,一次性就把秘密二字弄走了。
啧,她技术真不错。
下一秒,她觉得这个笔记本因为这页纸,变得不甚完美了。于是,她狠心撕掉了扉页……
她许时沅其实不喜欢写日记。
三年级那年,她和聂河川偷偷在校门口的小卖部,花了一元“巨款”,偷偷买了两包辣条。当天晚上,她把这件值得纪念的事写进了日记本里。
结果第二天,她妈沈时就在吃早饭时问了她一句:“辣条好不好吃?”
许时沅当时脑子慌了,摇摇头就说“我没有买过辣条”。沈时:“可我看你日记上写还想攒钱再买两包啊?”
“……”她顿时无言以对。
最后,许时沅喜提“乱吃垃圾食品”“浪费钱”“撒谎”等多重罪名,挨了好一顿训斥。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想写日记了。能被除自己外的人随便翻的,那就不叫日记了,叫“犯罪记录”。这样一来,她宁愿把“重要的事情”藏在心里,不会遭到任何人窥视,最亲的人也不行。
许源说她性格大大咧咧,开朗,她一定程度上认可。但她并非完全如此,她的心思也可以很深很深,深到只有她和她的枕头知道,不让任何人看出。
比如说。喜欢某个人。
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最后,笔尖在纸面上停了很久,她写了三个字母nzz,又涂掉了,太不安全了。许时沅拉开底层的抽屉,把密码锁笔记本塞进了低层的抽屉。
窗外,路灯昏黄,小雨淅淅沥沥。
比中午那场雨小得多。她又想起那时,倾盆大雨下,聂洲泽手虚揽在她肩膀上,她肩膀最后一滴雨都没沾上。
许时沅睡不着,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一个人咧开了嘴。
她从没有像这个暑假这样,这样期待开学。好想快点去西中,快点和他不期而遇。
日,凌晨12.03分。
昵称为“奥利奥小饼干nzz”的微博用户,发了它的第一条微博——“今天nzz送我回家了,他穿我爸那件T恤好适合嘻嘻嘻”。
***
开学前一天,许时沅午觉醒来,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出房间倒水喝。
一看到阳台处晾的那件衣服,她立刻就清醒了大半。这件黑色T恤,不正是她前天在许源衣柜翻出来的给聂洲泽换上的那件。
聂洲泽来了?他人在哪?
许时沅四下张望,可除了躺在沙发上看报纸的许源,她丝毫没看到另外一个身影,难不成他爸有两件同样款式的衣服?
“爸,你的衣服什么时候飞回来了,”她放下水杯问道。
“噢那个啊,你聂叔叔刚才过来这边了,他把衣服洗干净还回来了,还没晒干。”许源指了指阳台,“我本来还说想让他不用还了来着……”
“那他人呢?”
“刚走不久,”知女莫若父,许源听着她声音挺着急的,坐起身问道,“怎么了这是?你找他有事啊?”
许时沅“啊”了声,顿时怅然若失,高刚高涨的情绪又立即退潮,“他来多久了啊,怎么你都不叫我一声?我本来还有道题想问他来着。”
许源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叫你?我能叫你吗,上次你午睡我叫你起床,你不是气的一下午没有理我?”
“……唉,算了。”行吧,她的错。
许时沅突然发现,这么久以来,她竟然从来没有管聂洲泽要手机号码。如果他不和她联系,她便很难找到什么借口同他见面。
看着那件T恤,她若有所思。晚上许源和沈时出去散步后,许时沅偷偷把晒干的T恤收下,鬼使神差地,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喜欢上一个人后,她似乎迷恋上与他相关的东西,哪怕是一件他穿过一次的T恤。
许时沅闻了闻,闻到残留淡香,就像是他身上的气息,干爽好闻。
“小沅,爸爸这晒的黑T恤去哪儿了?”许源左顾右盼,就只看到一个光秃秃的衣架子。
她故意往阳台下张望,观察了两下道,“好像被风刮下去了吧,找不着了。”
“找不着了啊?那算了,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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