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渐渐走远, 他还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离开。
身后跟着的随从小心递上了披风,小声地提醒他“王爷,回去吧。”
“不用了, 我现在用不上这狐皮了。”
一把挥开披风, 奚安林又看了眼已经没了踪影的马车, 才拢着袖口回了曲宅。
他其实才是最应该对曲仲说谢谢的人。
谢谢他治好了自己多年的陈年旧疾,谢谢他让自己离开了那座大到空荡荡的王府。
谢谢他让几个孩子围在自己身边, 更谢谢他让自己有了个“家”。
没错, 就是家, 他这一辈子没娶妻,没子嗣, 更没享受过天伦之乐。
可是就是这一年,他全都有了, 健康的身体, 吵闹到不行的“孙儿”们,还有老说话来气他的“儿子”。
“我就替你守着这个家吧”
抬头看向门头上大大的曲宅两字,奚安林轻声嘟囔。
四年后, 曲宅。
如今的宅子跟四年前早就天翻地覆, 原来的两进宅子, 现在早就修建成了六进的大宅。
四年前奚安林向皇帝请旨, 将兰北王府搬迁到了这条巷子里, 就盖在了曲府旁边,两家的院墙还开了门。
他拿着曲仲寄回来的银子也把曲宅扩建得面目全非。
而原本住在这里的百姓们, 都得了高价的赔偿, 早欢欢喜喜搬到了别处去了。
当然, 这些都是用曲仲寄回来的银子。
一大早, 奚安林正提着鸟笼在院子里晃悠, 顺便催促要进宫里读书的两人快些准备。
“磨蹭些什么呢,是想让太傅等你们”
瘪了眼正慌慌张张系着腰带的刘松和曲鸿羽,现在算是理解了曲仲以前老说头疼是为何了。
四年前皇上开了金口,让两人进宫陪皇孙读书。
这本是只有王公大臣子孙才有的待遇,竟然让两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子给抢了,一时间也在朝廷上引起了不小地争论。
可后来兰北王当庭发怒指着那名官员的鼻子大骂了一通,这下再也没人敢吭声了。
大家都知道,这两小子背后之人就是兰北王奚安林。
加之曲仲在边陲发现铁矿山之后,与朝廷签订了买卖契约,这下众人才知道几人还有个做皇商的爹,更是没人敢有异议了。
“知道了,大爷爷。”
一边打着结,曲鸿羽还是一副慢吞吞的样子,甚至发髻都是松松垮垮的。
宫里那些小子无趣极了,那么屁大点的年纪,就开始勾心斗角,根本没几个人真正是在安心读书的。
“大爷爷,鸿羽昨天还被皇长孙针对了。”
刘松早就穿戴好,此刻见曲鸿羽一脸不情愿,立马向奚安林告状。
把鸟笼递给随从,奚安林上前给亲自给曲鸿羽重新簪好了发簪,这才问道“所为何事”
“他就是见不惯我呗。”
无所谓地耸耸肩,曲鸿羽拉了拉衣襟,脸上一点也没有害怕之意。
“哪有,他就是嫉妒你和四皇孙好了。”刘松立马拆他的台。
“闭嘴。”
奚安林“”
提起这事,他就无语,这小子这几年在宫里上蹿下跳,不仅没有惹得大家生厌,就连皇上也经常提起这小子。
那些和他年纪相仿的小皇孙们更是被他使唤得团团转。
偶尔带着他们在宫里闯了祸,还有人会自己跳出来帮他背黑锅。
有时候,奚安林都很不明白,难道是父传子承,就连儿子竟然也如此会讨人喜欢。
“我说得是真的。”
像是怕奚安林不相信,刘松立马拉住他的衣袖接着告状“因为大皇孙踩到了老师留给他的平安符。”
“平安符”
奚安林一愣,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知道那个平安符,那是曲仲在离开的几天前给几个孩子每人发的一个。
并且还严肃地嘱咐他们进宫里就把这些符带在身上。
没想到这都几年了,曲鸿羽还牢牢记着曲仲的话,只要进宫,就会带着那符。
“哼”冷哼一声,曲鸿羽一甩头,气愤地喊了刘松“走。”
“鸿羽小少爷,这是还在气少爷呢。”
管家提着鸟笼,凑到奚安林身边故意大声地说道。
前面跑着的人一滞,瞪圆了眼睛转身,气鼓鼓地朝管家吼道“我才没有,我才没有生气,我没爹。”
说完,自顾自地提着食盒跑地更快了。
“王爷王爷,曲仲少爷托信来,他下午就到府了。”
跑着的他正好跟一个兴高采烈地小厮擦肩而过。
小厮嘴里喊着的话让他一愣,左脚绊到右脚摔了个结结实实。
“鸿羽少爷,您没摔着吧。”
小厮面色大变,连忙转身先去扶他,奚安林也是脸色一沉,快步走了过来。
“我没事,你是说谁要回来了”
没顾得上膝盖处传来的剧痛,曲鸿羽紧紧拉住小厮的肩膀。
“是少爷。”
“哪位少爷”
“府里就一位少爷,曲仲少爷。”小厮重复。
“那个跑掉的人终于舍得回来了。”
挣扎着站起了身,曲鸿羽脸色怪异地捂住了膝盖“我走不动路了,我今日是进不了宫了。”
旁边傻站着的刘松一听这话立马也捂住了自己的膝盖“我也走不动路了。”
奚安林“”
长叹了口气,他还是转头跟管家交代“就说两位少爷与皇孙发生了争执被罚,今日已经没法起身了。”
管家憋着笑连忙点头,转身去安排了。
“还装。”没再搭理两人,奚安林转身冲其他随从安排“还不派人去城门守着。”
“曲仲喜欢吃牛肉,你安排厨房去准备。”
“还有他的新院子,派人好好打扫打扫。”
“另外,还有给灵墨犬准备好的狗窝也好好打扫下。”
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奚安林余光里一直观察着两个傻掉的孩子。
可就楞了一会,曲鸿羽突然转身,朝着院子外跑去。
“你们干嘛去”
“我去门口等着。”远处只传来曲鸿羽大声地回答。
“那我也去。”
左右看了看,刘松也立马撒腿就跑,只留下一脸笑意的奚安林还留在远处。
行动比嘴巴更诚实
还没有等到下午,午时刚过,小厮们传了消息回来,曲仲的马车已经到了城内。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曲鸿羽更是食难下咽,连午饭都没用,早巴巴地坐在大门口等着了。
没多久,一辆比平常马车宽了不少的青篷马车出现在了曲府外面。
而刚睡醒的曲仲还没来得及下马车,就被两声怪叫给吓醒了。
接着车帘被撩开,两条人影迅速冲了进来,然后他耳朵里就只能听见此起彼伏地哭声了。
腿边扑着两个人,一个哭得比一个厉害。
“行了别哭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捏了捏发紧的额角,曲仲把扒拉着的两人推开,灵巧地钻出了马车。
曲鸿羽“”
刘松“”
“爹。”连忙也跟着曲仲出了车厢,曲鸿羽紧紧抓住曲仲的袖子不撒手了。
“先放手啊。”
左右胳膊各被一人拉着,曲仲连手都抬不起来,只得无奈地低头说道。
刘松很是听话地放开了,可曲鸿羽只冷哼了声,反而抓得更紧了“不放。”
曲仲“”
几年没见,两人都从孩子变成了少年。
刘松个子都已经到他的脖颈了,就连下巴上都开始冒出青青的胡须。
相比之下,曲鸿羽好像还是一张娃娃脸,大大的眼睛正圆鼓鼓地瞪着曲仲。
“下回走,一定带上你们。”
“你骗人。”
“那刚好,我一会就好好考考你的学问,看看这几年你偷懒了没有。”
似笑非笑地瘪了眼曲鸿羽,曲仲抬了抬眼皮,笑着出声。
果然,这话一出,拉着袖子的手立马消失了,曲鸿羽红着眼眶,委曲巴巴地垂下了手。
没理这个爱演戏的小子,曲仲背着手进了大门。
直到人都走到了连廊处,发现曲鸿羽还没跟上来,这才转头去看。
一瘸一拐的曲鸿羽也正好抬头看向曲仲,嘴巴一瘪,可怜兮兮地说道“爹,我摔了,膝盖痛。”
“摔了,我瞧瞧。”
看他不似作假,曲仲连忙快走几步,蹲下身卷起了曲鸿羽的裤脚。
左腿膝盖处青青紫紫,还破了皮,裤子上还抹了些血。
“这么大的人了,走个路都还能摔。”
嘴里是这么说着,曲仲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个药瓶,小心地抹了些药膏上去。
等放下裤腿,看他又开始掉眼泪,心里还是生出些小小地愧疚。
“上来我背你。”
这话刚落,刚才还哭着的曲鸿羽立马转哭为笑,小跑两步跳上了曲仲的后背。
“爹你看,我跳马的姿势还是很熟练。”
膝盖也不痛了,曲鸿羽裂开嘴嘚瑟地开始跟曲仲炫耀。
一直跟着地刘松摇了摇头,不屑地说了句“幼稚,我们现在可是都能定亲的人了。”
“臭小子,还定亲。”
空出只手扭着刘松地脸颊转了一圈,曲仲哭笑不得地骂道。
“哈哈哈,五哥的脸就像是只青蛙。”
“老师我错了,我错了。”
终于得到消息的奚安林姗姗来迟,正好听到几人在院子里这啼笑皆非地对话。
“舍得回来了”
“王爷,我回来了。”
两只手都被占着,曲仲只得象征地弯了弯腰,笑眯眯地点着头。
“一年半载成了四年,你小子有本事啊。”
“被一些事耽搁了。”
“那些事,晚些再说,你先回院子休息休息吧。”
朝曲仲挥了挥手,奚安林沉着脸转身,只他身旁的管家看见了他转瞬即逝地笑意。
不过往前走了两步,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连忙又转身说道“过几日宫宴,你也要去。”
“去的,我今年要作为皇商参加。”
“那你到时注意着点尚义候一家人,我觉得他们好像有何目的。”
偶尔在宫里遇到尚义候苏浦,他都在旁敲侧击地打听曲家的事。
前次曲鸿羽的事,没想到苏浦竟也主动站出来帮他说话。
奚安林派人去调查过,最后都没有什么结果,可就是这样才让他更是担心了。
苏浦
曲仲冷笑,不就是想找着机会来来要回孩子们。
那就找机会好好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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