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进击的巨人

    “注意！十点钟方向有两头巨人，目测身高四米到六米，其中一只是奇行种，朝着你们那边冲去了！”

    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之外便是伙伴的嘶吼，立体机动装置承载着她穿梭在树林之间，眼前的景物如流星般划过。她深渊似的眸子里一片漆黑，腰侧的固定器不断发出摩擦的声响。又一次地在出巡中遇到巨人，这似乎成了家常便饭。

    如果不想成为它们口中的餐点，就要战斗。

    右手握拳敲在心房上，那个时候口中的宣誓不是为了国家，不是为了人类，只是为了他。

    无论如何都会表现出成绩来，让他注意到。

    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终于当她的视线中出现了奇行种的巨人时，她幽暗的眸子有了光亮，前方的同伴还在尽力做诱饵吸引着巨人的视线。随着惨叫响起，已有同伴落入巨人的掌中，做着垂死挣扎。

    一击必杀，不能失误。

    控制固定器从树干中抽离，身体腾空飞跃而起，栗色的发被风吹乱。固定器猛然发出钉在了奔跑的巨人脖颈之中，绳索拉动，身体随着巨人扭转的弧度而做出相应的调控，一路急转而上，踏着巨人的手臂奔赴到脖颈之后。

    手中刀刃拔出，在明晃晃的日光映照下锋利的刀刃流转着寒光。巨人将手中握着的人抬起，它张开了巨大的嘴巴，森白的牙齿像是地狱的大门，那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她的身姿在空中舒展，宛若骤然俯冲的苍鹰，迅捷凶猛，手中刀刃挥动，伴随着喷溅而出的鲜血，巨人松开了手仰天倒下。那名伙伴趁机发射固定器稳住身体降落，而她没有停留继续朝着前面肆虐的另一头巨人飞奔而去。

    一个星期后就是他的生日。所以，一定要在那之前完成任务。

    在韩吉分队长的帮助下她应该能见上他一面。天知道能跟他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多么难得，她进入调查兵团已经一年了，却从来没有跟他搭上过话。只能在偶尔的擦肩而过中默默描绘他的模样，想要喊他的名字，但也只是在口中轻声呢喃。

    想被他注意，却又不想让他看到没有出息的自己。想被他喊出名字，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摸滚打爬六年，只是为了接近他。从进入军队开始，她的目标就不单纯，可她的宣誓却显得那么忠诚。

    其实进入军队的初衷已经不再重要了，有的人是为了家人，有的人是为了恋人，有的人是为了朋友，有的人是为了报仇，有的人是为了进入宪兵团。各种各样的理由原因促使人们做出抉择，而她从漫无目的到为了靠近他，这一路走来付出了多少血和泪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只是那贪念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加深刻，不曾淡去一分一毫。

    她想听到关于他的所有事情，哪怕是一些不中听的流言蜚语。

    也许这就是伙伴所说的变态似的爱恋，可是，谁在乎呢？

    她想将礼物送出去，藏了六年的礼物，想要看着他戴上。她已经将它做成了项链，用银链穿起，好好地放在了口袋之中。

    “米卢小心！不要一个人冲到太前面！”

    身后有人焦急地唤她，腾挪翻转间，她已追上巨人，高举起手中的兵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的后颈肉切下。利用立体机动装置平安落地，她听到了伙伴的欢呼。阳光充裕，像是在为她庆贺伏击得胜那般。

    蓝天白云，天空美的让人心悸。

    “不好了！巨人！好多巨人！估计有十几头朝着我们的方向来了！”

    后面防守的人嘶喊了一声，几乎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朝着后方看去，尘土飞扬，那些面目狰狞的巨人像是潮水一样涌来。其中有几只冲的特别快的是奇行种。必须要有人冲出去阻止奇行种

    冲过来，不然所有人都会被拖住。

    “队长，我们班只剩下六个人了！其中三人负伤，一人负责去请求最近的巡逻班支援！”

    “那就是战斗力只有两人……”

    “奇行种冲过来大家都无法全力撤退，队长请下指令！”

    大家都是身经百战过来的士兵，已经不会再露出恐惧的神情，眉眼之中的决绝是在场所有人的表态。

    要么战，要么死。

    这种节骨眼怎么能退缩，也不能再增加无谓的伤亡了。

    最近的巡逻班赶过来也需要三十分钟的时间，加上跑过去的时间，来回是六十分钟。

    不乐观的数字啊。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是毫不犹豫地朝着巨人袭来的方向奔赴而去。

    她不是喜欢送死，只是觉得自己很强大，可以做到拖延，让后方的伙伴逃离。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每一次都成功地救下了伙伴，这一次她也要这样。

    确实，在所属的班列中，她是最厉害的存在。

    不知道现在这样的自己，是否够资格站在他的身旁。

    身上沾染上的鲜血不知道是巨人的还是伙伴的亦或是自己的，手中挥舞的刀刃不曾有过迟疑，快狠准地削掉那块后颈肉。在空中翻转着寻找平衡点，视线里的蓝天白云还是那么漂亮纯净，尽管地上是那么的肮胀不堪。

    猛地，身体像是被拽住的木偶一般停滞片刻，随后视野中的景物急剧颠倒，她便头朝下地被吊了起来。心下一凉，她努力抬头看去，原来是机动装置上固定器的绳索被巨人扯住，而这时她听到了队长的惨叫，回眸看去，便只看到队长被拦腰咬断的一幕。那血花喷溅了巨人满脸，队长的上半身便掉了下去。

    来不及去悲伤，来不及去憎恨，她要活下去。

    巨人扯着绳索将她吊到了嘴边，血盆大口张开，白色的雾气从对方的喉咙深处喷发而出。

    她剧烈挣扎着，将右手上的刀刃狠狠地插|入巨人的牙龈中来稳住自己，而现在的情形是她已经半个身子都到了巨人张开的口腔中。捉住自己的巨人估计有四米左右，从这个高度掉下去虽然危险性很高，但总比下肚子要好很多。

    左手中的刀刃反转一挥，将巨人手中的绳索斩断，她立即调整姿势以最安全的方式落地。整个人摔在草地上的时候，浑身都在痛，胸腔痛的让她呼吸都带着隐隐的刺痛，肋骨可能断了，忍着痛还是能闪避的。

    在她和队长拼死争取的时间里，伙伴们已经成功撤退，对于这一点她还是挺欣慰的。而就在此刻，巨人抬起脚就朝着她的脑袋踩下来，黑影笼罩全身的瞬间，她奋力一跃，试图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轰——”

    伴随着这声响，她的痛呼隐没在了唇齿之间，躲过了前面一只巨人，却没有躲过另一只五米的巨人，它的脚直接踩住了她的整条右臂。

    意识有那么一瞬模糊了，她甩着头，尝试着从巨人脚底下抽出右臂。可怎么也扯不出，一阵阵撕裂的痛从肩膀处传来，如果再不采取措施，不是被踩死就是被捡起来再吃掉。满脸都是汗水与血渍，她表情隐忍，咬咬牙，她左手握紧兵刃猛地发力朝着自己的右臂齐根斩去！没时间再管那么多，直接一个打滚，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朝着树林子里跑去。

    丧失了右臂让她有些失去平衡，好几次差点摔倒，鲜血止不住地滴落在草地上。

    她没有回头去看有没有巨人追上来，她也不去思考这样的自己能不能躲过巨人的追击。

    只是一个劲地跑。

    她还有心愿没有完成，怎么能够在这里死去，想要送出去的礼物，不想让它成为陪葬品。

    脚步踉跄着绕到了一颗参天大树之后，肺部的空气像是都要被夺走那般，她剧烈地呼吸伴随着刺骨的疼痛。躲在了这大树后面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那些巨人会找过来的吧。六十分钟怎么着也过去了四十分钟吧。

    而在这几十分钟里队长牺牲，自己伤残。

    左手松开刀刃，她摸索向自己的衣服口袋，将用细链子串起来的硬币从口袋中拿出来，她细细端详着。

    硬币的上方被凿了一个小洞，好让链子穿过，因为经常抚摸的缘故使得印痕有些淡去。在看到硬币时，她紧绷的面容有所缓和，淤青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

    尽管在心里想着不能睡过去，可意识却在渐渐丧失，身体好冷，全身血液似乎都朝着伤口涌去。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投射下来，于浮光碎影间她似乎看到了巨人狰狞的脸，好像真的只能走到这里了。

    早知道应该让伙伴将这项链串起的硬币带走的，然后拜托他们转交给他。

    好可惜。

    而就在两头巨人张牙舞爪地朝着她袭来时，一阵破空之声传来，树叶被狂风刮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直到她涣散的黑眸中清晰地倒映出那个人矫健的身姿时，她才如梦初醒似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剧烈地颤抖着，破碎的音节自口中溢出，那是他的名字。

    等到利威尔解决掉这两只巨人时，他迅速落地站稳。他的班是距离这个班最近的了，所以在得到了请求支援的求助时立即就赶了过来。一路上发现了很多同伴残破的尸身，巨人也多。之所以会追击到这里，是因为发现了有血迹一路延伸到了密林之中，想着可能还有人活着便跟了过来。

    眼前是一个浑身是血躺在树下的断臂女孩，那张被血浸染的脸看着太年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她的胸口快速而轻微地起伏着，她看着他的表情很奇怪，不像是将死之人那样的灰暗，反而透着一股希望。

    利威尔站在她的面前，缄默不语。

    她左手捏着硬币，颤巍巍地抬起手臂伸直，她想说一句生日快乐，虽然提前了。

    利威尔看着朝自己努力伸出左手臂的女孩，视线转移落在了她的手上，好像是握着什么东西。没有迟疑，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满是血污的手。女孩子的手骨骼偏小，手指纤长。他握住的时候就能整个包住。他感觉到手心有着粘腻湿滑的触感以及冷硬的抵触，她的掌心中确实有什么东西。

    “兵、兵长……生日、快乐……”

    她奄奄一息的话语像是要被风吹散那般，明明是那么柔软虚弱的语气，却让他不由地一怔。

    被交付在他手中的是一枚用链子串起来的硬币，正反面都被磨平了不少。这是好几年前的旧硬币了。

    看着被利威尔握在手中的礼物，她的眼里涌动着细碎的光芒，看来上天还是待她不薄的。能够在最后的时刻看到他，这其实已经是眷顾了吧。她忍不住露出笑来，然后她听到他的回答。

    “谢谢你，我会珍藏。”

    心脏随着这声谢谢而猛烈收缩，那一瞬间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感伤，眼眶的泪滚落而下，混合着脸上的血迹，像是留下了血泪。

    “我、我想晒太阳，好、好冷……”

    “没问题。”

    这听起来像是个任性地要求，但无法拒绝。利威尔抬眸朝着周围看了一下，确认就近没有巨人后，他附身靠近将她打横抱起。在抱起她身体接触的那瞬间，他听到她在说话。

    “利威尔，我是米卢……”

    一个陌生的名字，利威尔没有思考太多，而是抱起人几步走出大树的阴影之中，温柔的阳光倾洒而下笼罩住两人，他线条硬朗的侧脸氤氲在光晕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她眼珠转动，看了看蓝天，最后目光定格在了他的侧颜上。

    这样，也足够了。

    今天的天气确实很好，只是有些讽刺了。晴空之下骸骨满地，血染草木。

    “米卢，为什么知道我生日。”

    尝试着念出刚刚听到的名字，他想刚才应该是她的自我介绍。他只是想着说些话，好让她去的安心些。而利威尔的疑问却得不到答案了，因为他怀里的人已经阖上了那双夜一般的眼。胸腔再也没有起伏，她就这么安静地离开了。利威尔看着她，冷冽的眸微微闪动，最终他只是紧了紧抱着她的双手。

    阳光晴好，她在他的怀中就像睡着了一样。

    ……

    后记——

    利威尔生日的那个晚上队伍里几个熟人小小地庆祝了下，利威尔喝了点酒就一个人走去了阳台吹风。随后韩吉也拿着啤酒罐笑嘻嘻地走来。

    利威尔只是看了一眼他，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韩吉也收敛了笑容。

    韩吉：“前些时候有个可爱的分队小姑娘一直想给你送生日礼物。那孩子是去年刚加入的。”

    利威尔：“然后？”

    韩吉：“她死了，在一个星期前的任务里。”

    利威尔：“……”

    韩吉：“哈哈哈，不过后来收拾她的遗物时倒是发现了一本日记。我想着她那么仰慕你，所以就把日记给顺出来了，感谢我吧。”

    利威尔没想过去翻看对方的日记，但看到日记本上的名字时他顿了顿。

    名字是米卢。

    稍微一联想，韩吉说的那个孩子跟米卢就是一个人吧。

    韩吉离开后他翻看了米卢的日记，米卢的日记记载的不多，并不是每一天都记录。然而她所记录的大部分都是跟自己相关，哪一天看见了自己，哪一天听到了自己的事迹。从字里行间里利威尔感受到了女孩对他的情感。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米卢对利威尔的感情并不是随随便便就产生的，只是在年幼的时候被他救过，在自己快被流浪汉打死的时候，是他救了她。他并没有嘘寒问暖什么的，只是踹飞了流浪汉丢给了她几个硬币，让她自己爬起来去买吃的。

    仅仅只是这样。

    看到日记上的记录，利威尔才恍然回忆起，好像是有这么一段往事，但过去太久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将日记本合上，利威尔走去了房间，从抽屉里将那项链硬币拿出他细细打量。

    这枚硬币是当时他丢给她的，一直保存到现在么。手指摩挲在硬币的周围，他感觉到了凹凸之感，他拿近一看，原来在硬币的边缘刻了字。

    利威尔。

    刻的是他的名字。

    刻痕有些歪扭，也许是她自己用小刀慢慢地凿刻上去的。

    利威尔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中的硬币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小心地将链子顶端解开，最后将项链围在了脖子上再系好。如此一来，那枚硬币就与他的胸膛贴近了。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个女孩子一路追逐自己而来。

    日记中她写满了能否站在你的身边这样的疑问话语，那巨大的问号像是对自己的不自信。

    而现在他将这枚硬币戴上，看着她的日记本，晦暗的眸中沉淀着一丝柔情，他说道：“你变强了，米卢。从今以后你都会在我身旁，与我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