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相许,因十八岁那年,于昆仑山斩杀臭名昭著的南江七狂而成名。
别看名字娘们儿兮兮的,几年后,前任盟主暴毙,他顺理成章地成了江湖百年来最年轻的武林盟主,刷新了之前的记录。
行事利落、老道,为人稳重、内敛。对他的盛赞一箩筐地倾倒,比如正道之光,魔道克星一类的。
而一年前围剿魔教,杀死不老魔女的战役,更是将他推上了武林神坛。
一年一度的武林盟大会,年轻的盟主从白天主持到晚上,白天先是扯一堆年度总结与各门派最近的情况,晚上就是派系联络感情套近乎的时候。
这种放松时刻,最先会被围绕起来的是身为盟主的孟相许。
他不言不语,坐在上座,周围门派的领军人都在愉快扯皮,也不知其中有多少真心。
百花谷谷主苏南枝望向那穿着白衣,安静坐在人群中的人,除了必要时说话较多,一般情况下,他很少说废话。
这个二十好几的男人还如少年那般干净,可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人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满身戾气收敛,气质沉如水,静如山,光是镇在这,就让人足够忌惮了。
“哟,什么风把苏谷主这隐士也吹来了。”
“龙掌门见笑,武林盟召集大会,下了帖子自然得来。”
忽然被周围人认出,苏南枝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与身后来人寒暄。她可懒得与这些人耍嘴皮子,客气两句,便借口去花园走走散酒气。
瞧见苏南枝离去,这群男人的表情又古怪了起来。
“还以为眼花,没想到真是这绝世妙人。以往盟主大会,可从没看见过她的倩影啊。”
“去你的妙人,都快四十岁的老阿婆了,真当自己十六七的小姑娘。”
“张兄这话不对啊,那背影看起来还跟二十岁的大姑娘似得,水灵灵的!”
“哈哈哈哈,我看啊,是苏谷主也难耐春心,想看看这武林传奇吧。咱孟盟主长得俊,武功高,哪些女子不心动啊!”
“啧啧,难道她还想跟小盟主来一段老少恋啊?”
“我听说,定南王家的郡主也对孟盟主一见倾心。盟主年少有为,哪里会看上老阿婆!”
“这我也听过,上次定南王寿辰,盟主也去了吧。”
“还别嫌弃,苏谷主真的驻颜有术,你夫人四十岁是这个样子?”
“哼,我小妾可比她软多了!她跟块木疙瘩似得,谁稀罕。”
喝了酒,又助兴,男人也嚼舌根,丝毫不比三姑六婆差。也亏得苏南枝离去,她早已看透一些男人的作风,真是无趣的很。
换了个人少的地方,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弟子在闲聊,不认识苏南枝。她反而乐得自在,而这里更便于她观察孟相许。
那一抹挥之不去的熟悉感,究竟自何而来?
晚宴热闹,少不了有好事的门派,想给这年轻有为的盟主找个贤内助。
一不留神,盟主山庄的书房里就留下了堆积如山的美人画册。
夜深人静,喝不动的人留在了大院里丫环小厮好生照料。尚还清醒的人,相互搀扶着离开,依旧由着小厮领路送客。
到底是没看出这年轻的盟主哪里见过了。
苏南枝暗自好笑自己的行为,大抵是年纪大了,热闹也凑够了,该回去了。
“苏谷主,请留步。”
被孟相许叫住是她没有想到的,脚步略停顿,她回转过身。
在烛光朦胧的光晕里,男人沉如磐石的脸有了些柔意,他的掌心中托着一枚香囊。
这是从苏南枝身上掉下来的。
“幸而孟盟主心细,多谢。”
“不客气,我让长虹送你一程,夜里路难走。”
“这,那就有劳了。”
孟相许脸上的认真,打退了她的婉拒之意。
长虹是山庄的第一护卫,苏南枝并不觉得自己与这位新盟主有此等交情,但这好意她是无法拒绝的。
“苏谷主,你能来,是我该说一声谢谢。保重。”
言于此,孟相许抱拳行礼。
苏南枝眼眸睁大,略有疑惑,最终回礼离去,长虹随身跟上。
这位盟主对自己还真是客气,而那股熟悉感,又再次萦绕在心头。
“长虹,你跟盟主有多少年了。”
“回谷主,跟他闯荡有六年了。说来惭愧,我比盟主还年长几岁。”
“盟主武学奇才,你能跟随他左右,已是不可多得。既然有六年了,是在他打败南江七狂时开始的?”
“实不相瞒,盟主是在那一战中救了我。”
“也就是说,在这之前,你也不清楚他的过往么。”
“盟主甚少说起自己的身世,属下也绝不多问。”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暗自叹息,苏南枝也没了试探的兴致。
月色清朗,想那么多干嘛呢。
一夜喧嚣散去,院子被收拾干净,醉鬼也被扫进厢房。
孟相许一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许久,影子被月光拉长,显出几分孤寂。
彼时,苏南枝走下山,忽然想起了一件久远的事,她拧眉沉思,停下了步伐,身后的长虹也停住。
乌云隐去明月,清辉黯淡,夜色深重几分。
孟相许迈步朝着花园深处走去,这一段路,他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这一年来,已经烂熟于心了。
假山机关,只有内力深厚之人才能催动,而有这修为的人,当今江湖上不足五人。
湖中水位降下,显露出一道一人高的密道,孟相许身影一闪,消失其中。
山庄底下修建了一座巨大的,复杂的囚笼,只为关押你。
一年前,你还是风光无限,令正道闻风丧胆的魔教圣女,而现在,你只是一个被废去武功,挑断手脚筋脉的玩物。
你已经百岁了,只因修炼不老术,便也永远停留在了十六年华,不老不死。
曾经江湖上全是你不老圣女的传说。
你用来惩罚别人的手段,如今都落到了自己头上。当然,这样的惩罚比起扒皮抽骨刮肉,已是温柔的了。
谁能想到,本该被剿灭的魔教圣女,居然被正道之首囚禁在密室,过着不见天日的妓|女生活。
你的四肢被金丝固定在墙壁上,活动范围有限,穴道被封,长时间服用药物,你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头顶的天窗透过夜色,这是你唯一能看到的外界。
你仰头望着被乌云挡住的一方夜空,身后响起了推门声。
和以往一样,他来就没什么好事。
人前稳重寡言的武林传奇,正道之光,人后,似乎与你的卑劣恶鬼行径没什么区别,和妓|院的嫖|客也没差别。
只是,你的坏是针对所有人,而他的坏,似乎只针对你。
“谷主,怎么了?”长虹等了片刻,问苏南枝。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旧事,果然是年纪大了呢。”
这样说着,释怀一笑,苏南枝再次迈步。
她想起来了,十几年前,在这位盟主年幼时,她救过他啊。
那年正值魔教肆虐,正道无力时节,百花谷就算有意避世,也多少受到了波及。她跟随师父出山,然后在魔教百里外的山崖下发现了孟相许。
回忆到此,苏南枝总算畅快了,只是她不知道,孟相许的情况远不止这样简单。
你躺在凌乱的衣衫上,细细地喘着气,穿破乌云的月色流淌过你羊脂玉似的身体,玲珑起伏,让人浮想联翩。
“你看,我始终是做到了。”
他在和你说话,你不回应,他笑笑,手指探入,翻搅着你的情绪。
你这百年来的人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收养过孟相许。
这个武学奇才,这个命硬的杂碎。
你一众徒弟中,他最为出众,魔教之中的明争暗斗,你一直都知道,却还是糊涂过一回。
只这一回,害惨了孟相许。
他被污蔑与武林盟联手,出卖教中人。
你杀鸡儆猴,废他武功,断他手脚,丢弃于野兽出没的山崖。你本该一掌震碎他的心脉,只是那饱含恨意与血泪的眼神蛊惑了你,一时犹豫,便造就今日局面。
谁能想到他大难不死,居然真的成了武林盟主,向你宣战。
他本该是你最得力的棋子,现在一切都是妄谈。
“师父。”
“我是个小气的人。”
“这么多年来,我就是为了报复你,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你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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