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羽鸦立在枝头，方才还在大漠孤烟的女人消失不见，这里变成了墓地。
入梦起初是不平稳的，文桑在尽力窥探梦境的同时建构虚假的幻境。
这里的世间流速也不同，外界的半个时辰等同于织梦的半个月。
月色下的红衣公子已经挖出了那副金丝楠木棺材。
墓碑还是崭新的，却是无字碑，旁边插着她从前最喜欢的那把银色妖刀。
“她和你长得倒是有七分相似。”姬无幽看着刨坟的诡异场景，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女，“可惜死得早。”
死得早的晏殊云本人陷入沉思，“我捡到他的时候，白凤已经失忆了，但是现在看来，他都记得，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是真失忆，还是不久之后恢复记忆的？”
“你不如想想白凤平日里的行为举止。”
晏殊云被提醒了下，费力回想自己是怎么跟这徒弟相处的。
总归是和对待季子修一样，丹药灵器秘籍一股脑投喂，有事没事送个礼物聊聊天，经历几场同生共死刷刷好感度。
就普通海王玩家正常操作。
放在单个角色心中，对方似乎跟卑微舔狗没什么差别了。
只见白凤的手已经搭在了棺木之上，一阵风从树林钻过像是潜伏着野兽，他轻轻用力，哗啦一下，那棺盖便被推倒落在一侧。
晏殊云放缓呼吸，他们就隐藏在郁郁葱葱的树干之上，俯瞰整个坟地。
“我来晚了。”白凤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却在看清棺材的时候猛然捞起了里面的衣服，“怎么可能？”
晏殊云朝下看去，一点也不意外，里面就跟衣冠冢似的，压根没有尸体。
毕竟她回档新手村了嘛。
她想，其实和小狐狸签订灵宠契约的时候，她真的实实在在把他当猫撸来着，给小狐狸包扎伤口好好照顾这样的事情，哪个毛绒绒爱好者能拒绝？
看着白凤纯情的样子，晏殊云觉得要完。
当初别不是因为这就喜欢上了吧，辣鸡游戏也没提醒她攻略小狐狸啊。
白凤似乎大受打击，但是他又没办法，只是某一天感受到契约自动中断，发现她死在了一处十里桃林。
他想起了很多细碎日常，是快乐的、温暖的、从来不会在逐日之巅感受到的情愫，心脏密密麻麻疼痛不已。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就这样给了他三个月的梦，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姬无幽冷眼看着底下少年绝望的神情，有些傲慢道，“被情爱纠缠的蠢货。”
晏殊云表示赞同，“爱情是毒药。”
看看孩子都对着铲屎官有非分之想了。
理论来讲，她当时就是白凤主人，白眼狼叫声爹完全没问题。
[……]系统觉得自己需要静静。
随着坟墓逐渐破碎，文桑的声音有些急促，“找到他情感波动点了，一处在逐日之巅，另一处在合欢宗，你们分开行动注意安全。”
“有关于妖王令的事情应该在合欢宗，但是逐日之巅应该会牵扯到季子修。”
姬无幽瞳色极深，他率先选择了逐日之巅方向，“季子修的位置我去找，妖王令的下落你打听清楚就回去。”
话刚说完，他整个人就被分割开来的光幕吞没。
“菜狗，我们的命绑在一起，你得像从前魔域司业一样跑得够快。”
“……”晏殊云好不容易积攒的那点感动瞬间烟消云散了。
原来是嘲讽她干啥啥不行，逃跑第一名。魔头等死吧，解决生死契她就要离开这里。
晏殊云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合欢宗。熟悉的亭台楼阁，恍惚中让人以为真的是几年前的地方。
“师尊怎么走神了？”绯衣黑发的少年目光微动，“剑法已经到了最后一层，我苦练多日都未果，还请赐教。”
哦，她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很久以前传授他剑法的时候，白凤体质有些特殊，因为是妖的原因，没有灵根却选择了淬骨修炼，走上了剑修这条路。
捡到他的时候就被人打个半死，一看就是有血海深仇。
所以白凤提出想要修剑法的时候，她才选择倾囊相授，免得小徒弟哪天就挂了。
现在看来，这不就是偷学完东西之后就欺师灭祖，直接叛出师门。
教你个香蕉大菠萝。
晏殊云，“这么简单你竟然都参透不出？罚抄心经一百遍，今晚在庭院等着我检查。”
“是我愚钝了。”白凤抿着唇低眉，看起来可怜极了。
晏殊云却看都没看，直接走了。
直到少女彻底走远了，白凤看着手中剑若有所思。
阿云今天怎么会这般冷淡？
她一向很喜欢这张脸，从来都会将一切珍宝捧在自己面前。
四周一片寂静，他的院子向来荒芜没有人烟。白凤轻轻招手，一只枝头鸟雀飞来他手中。
“少主为何要待在这等破落宗门？”那只鸟叽叽喳喳，是极好听的女子嗓音。
白凤眼眸深远，“千机图和心法还没拿到，我需要剑修的力量，那群老家伙不是好对付的东西，不日之后，我便能将灵虚剑法和万妖心诀融为一体。”
所谓千机图，是合欢宗用来对付妖邪的法器，一向是束之高阁，百年未曾动用。
隐匿在树干后的晏殊云一眨不眨盯着不远处的动静。
原来一开始就是有所图谋。
那只灰白色鸟雀嘟囔了一句，“那主人倒也不必选择这个平凡无奇的女人拜师。”
许久的沉默，白凤漆黑眼眸沉沉。
“你不懂，阿云那张脸像她。”
灰鸟便不说话了。
经历了那么多绝望和黑暗，是一个少女将他从淤泥中拉出来。
晏殊云怎么配和她相提并论？
那张脸像她。
晏殊云yue了。
搞了半天，一周目的自己是他白月光朱砂痣，二周目他想利用“替身”完成复仇大计，美其名曰那张脸像她。
在他眼中自己是不是上演着“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的戏码。
原来凌凌七说的游戏黑洞在这里。
只是白凤都没认出来自己，季子修是怎么确信从前和现在的人都是她。看上去这两人似乎是有渊源的，所以他才会安排鬼音去找白凤的下落。
晏殊云改变了计划，既然是当替身，那不如利用这层身份把季子修和他的关系牵引出来。
毕竟后期好感度一百，白凤怕是自己都意识不到他爱的是谁。
她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月上梢头的时候，晏殊云如约而至。
白凤半跪在地上，咳嗽良久，看见她来了，十分欣喜道，“师尊，我……我参悟了一些心法……你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你怎么了？”晏殊云不动声色问他。
“没什么，只是着了凉，我能撑住。”少年郎似乎在忍耐着痛苦，偏偏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
像个大型需要摸摸头的毛绒绒。
白凤心里却波澜未起。
晚间他就跳进冰泉里冲洗，为的就是这一刻博取同情，虽然不知道为何她今日态度有变，但是晏殊云一向很吃这一套。
只见晏殊云动了，却不是摸头杀，而是很敷衍地点点头。
“嗯嗯嗯，风寒了吧，那就多喝烫水早点睡。”
“……”白凤这次是真的咳嗽，有些怀疑听错了。
也是这时他才闻见晏殊云身上淡淡的酒香。
她从来不喝酒。
他站起来扶住她，“所以师尊，你是和哪位弟子饮酒了吗？”
晏殊云脾气好，宗门里肖想她的人数不胜数。
晏殊云佯装心烦地转移话题，“忙了一天我很累，只是和朋友喝喝酒谈心罢了。”
移情别恋。
危机感瞬间袭上心头，白凤捏住她手腕，“是吗，那你腰间的剑穗是谁的？师尊，你不是说只喜欢我吗？”
说好的最喜欢他，这才几个月就开始朝三暮四。
骗子，她根本没有信守承诺。
少女身上的酒香浓郁罪人，她眉头微蹙，“你别闹，真没有，只是一起喝点酒。”
白凤果然没能藏住占有欲，阴沉沉抢走了剑穗，瞧见了上面若隐若现的某种灵力印记。
——“季子修。”
“你很好，我有错。”晏殊云索性渣女发言，“对不起，这几天来冷落了你。”
虽然我也不知错哪里。
“明日我有事情要办，这几天你好好修炼。”
小病娇直直盯着她，“你要去做什么？”
晏殊云，“选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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