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青玉笛很短, 表面是碧玉的色泽,那质地细腻莹润,比最上好的翡翠玉还要漂亮几分, 那是极为纯粹的绿,在昏黄的灯光下,它表面似乎有流动的光华。
齐灏倾斜着身体, 双腿踩在井壁上,身上绑着的绳子将他吊在了半空中, 他凝视着眼前的青玉笛, 继而低头垂眸, 长而细密的鸦羽睫毛一颤, 学着阿玉的模样将嘴唇贴在了笛孔处。
他轻轻地往笛孔里吹气。
下一秒,狭窄封闭的深井中扬起了一阵嘶哑的笛声那是夹杂着嘘声与断断续续破风笛声的曲调,一会儿重一会儿轻,一会儿能吹响, 一会儿又变成了气流的嘘嘘声。
他不太知轻重,要么是吹不响, 要么就是吹响了, 但是那声音却极其的尖锐刺耳, 那刺耳的声音在井底四周回荡, 渐渐演变成了一种拉破旧二胡的惊悚声音。
最直观听到笛声的岳卓豫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也顾不得害怕, 连忙用双手捂住耳朵。
底下的那群黑蜈蚣挥动着成千上万的手足四处逃窜,黑麻麻的影子在那枯骨尸骸中穿梭,渐渐消失不见, 也不知道是因为那青玉笛的缘故, 还是因为那“笛声”实在是太难听了。
齐灏“”
齐灏天生五音不全, 一唱歌就找不着调,是那种唱生日快乐都会跑调的“天赋型歌手”,乐器这种东西和他没有丝毫缘分,他只会摇个铃铛,曾经族里每年盛会节日的时候他负责打鼓,但也没持续多久,后来被族内长辈“劝退”。
齐灏放下了手中的青玉笛,他抬头有些心虚地往井口看了一眼,心想刚才那声音应该不会传出去被学姐听到吧
“咔擦”
正当齐灏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右手掰下了一块井壁上的青铜片,这沉闷的响声令他回过神来,齐灏看着手中的青铜片,又掰了一块木料,而后让上面的人松开绳子将他放下井底。
在落地之前,他将青铜片和木板扔在了尸骸之上,咯噔一声后,身姿轻盈的落在上面。
岳卓豫缓缓松开捂住耳朵的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落地的人,对方跟他挨得很近,在这成堆尸骸的井底,只有他们两个人。
对方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但岳卓豫还是认出了对方是谁,他眼睛有些发红,刚才一个人在井底的黑暗中,那是无穷无尽的绝望,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后面隐约听到了井口的回音,岳卓豫心中升起希望,但那希望的火苗却又忽明忽暗,他非常担心这些人不愿意救他,这个井底如此诡异,谁又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下来救他呢
把他扔在这里装作没遇见过才是最好的选择。
岳卓豫真没想到他们中竟然有人很快就下来了,而且那人还是
齐灏递了一个简易口罩给他,抽出短刀精准地砍断了他身上的枯藤,那些毒虫消失后,这些从尸骸堆里长出来的枯藤也变成了普通的藤蔓。
被解放之后,岳卓豫慌忙逃离了之前所在的地方,然而这井底不过是个方块之地,无论跑到哪里都差不多,岳卓豫的身体发抖,他不敢去看那群尸骨,但他也不想直接踩在这些尸骸之上,于是他学着齐灏一样,选择站在一些黑色不知名的板子上。
虽然脚下仍是成堆的尸骨,但是不直接踩在那些人头骨上,心里终究还是好受了许多。
岳卓豫的一只手在摔下来的时候脱臼了,齐灏抓住他的手腕扭了几圈,当岳卓豫的发抖惊叫颤声和骨骼咔咔的声响过后,齐灏松开了对方的手,“好了。”
岳卓豫不停的嘶哈抽着凉气,他扭了扭手腕,确实已经能够自然活动。
齐灏下来的时候身上带着外伤药,此时顺便帮岳卓豫手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对方的手臂上有一条擦伤,像是有什么坚硬的物体从那上面割裂而过,却伤的不深。
“嘶”从小娇生惯养的岳卓豫已经疼出了眼泪,但他死死的咬着牙,尽量不然自己痛叫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齐灏,嘴里的那一句谢谢卡在了喉咙,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齐灏,我”
“嗯”齐灏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声,他此时正拿着手电筒扫过井底的各处角落,这井底除了无数的尸骸之外,还散落着其他的东西,黄白的枯骨之间,有碎裂的陶器、看不出原形的碎布料、土石瓦砾以及别的青铜器具等。
一束灯光从其中的一具尸骸上扫过时,齐灏的目光蓦地停在了那具尸骨腰间的一块青铜片上,他的眼睛一动,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神色。
下一秒,齐灏倾斜身体,一手撑在一块陶器碎片上,另一只手伸过去拿起了那一块青铜片。
一旁“谢”字憋在喉咙眼里的岳卓豫此时又把口中的话咽了下去,不明所以地看着齐灏的动作。
齐灏将那块青铜片摊在手心里,轻轻抚去上面的一层锈迹,手指缓缓摸过青铜片上的纹路,青铜片上的纹路他极为熟悉,与他背后的族徽别无二致。
这是他们齐山一族的名姓牌,每个族人一出生都有灵婆刻下的两块名姓牌,一块放在族里的祭祀之地,另一块自己保管,那是极为重要的一样东西,齐灏的名姓牌放在家里,阿姐并没有准他带出来。
如今他们族里的名姓牌全是用银打造而成的,却和这一块青铜名姓牌的尺寸一模一样,其中的雕刻手法,正是他们族里流传下来的。
齐灏摩挲过整块青铜片,心里默默念出了一个名字齐鞅。
这是青铜片主人的名字。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族里的先祖曾经来过这里,还因为什么意外死在了这他们真的之前效忠过颖阳王却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回到了族地与外界隔绝
心中升起一连串的疑问,却怎么也想不到答案,齐灏看着眼前的这片尸骸,心中感慨甚多,或许这堆尸骸中,还有更多他们族里的祖先。
齐灏将那块青铜片擦干净之后,重新将它郑重地放回了那一具尸骸身旁。
他在原地跪了下来,双手交叠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而后将手举在耳边,朝着尸骸所在的方向拜了三下。
这是他们族里敬重叩拜的礼节。
岳卓豫全身僵硬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整个人不知所措极了,他完全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只觉得那动作有一种庄重的仪式感,但是在这个鬼地方搞这样的仪式,是是被控制了吗
那为什么不控制我呢
岳卓豫恍恍惚惚的,情不自禁学着齐灏的动作一同跪在那里拜了三下,齐灏偏头看见了岳卓豫的动作,冲着他轻轻一笑。
“喂齐灏”
“你看到岳卓豫了吗”
“怎么还不上来”
等在井口边的两人迟迟没有等到底下的动静,林良韫看着阿玉越来越冷的脸庞焦急难耐的往下喊。
“我们上去吧。”齐灏对岳卓豫道。
“上去”岳卓豫往井口的方向望了一眼,试探的问道“我们怎么上去”
他现在这幅模样,就算有绳子也不可能爬上去。
“我背你上去。”
岳卓豫惊讶了,虽然他身高才一米七八,比齐灏挨了几公分,可他的重量并不轻
“你行么”
“试试吧。”齐灏将一端绳子交给越卓豫,让他绑在身上,还顺便从口袋里摸了一颗糖给他。
岳卓豫将信将疑的将绳子绑在身上,剥开糖纸吃下了那颗糖,荔枝味的,非常甜。
齐灏将人背在身后,手上拿着绳索,双腿踩在井壁的凹槽处借力向上,他身体的力量早已今非昔比,背上压着上百斤的重量完全不会妨碍他的行动。
就算没有绳索,他也能带着岳卓豫爬上去。
岳卓豫抱着对方的脖颈,胆战心惊的看着对方向上爬,他们已经离井底越来越远,他近距离看着对方攀爬,齐灏的双手牢牢的抓在绳索上,修长的双手骨节隆起,他的动作沉稳而有力。
对方原本是一双很漂亮的手指,岳卓豫却在他的指间看见无数细小的伤痕,他紧紧咬着下唇,眼睛开始发红。
齐灏嘴里咬着手电筒,却突然感觉到有什么液体掉落在肩上。
那是岳卓豫的眼泪。
“齐灏,那天的事对不起,我不是真心要说那些话的,谢谢你冒着危险来救我,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岳卓豫哭哭咽咽的,憋了大半天的话终于说了出来,情绪宣泄出来之后,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齐灏的动作停在了那里,任由对方发泄情绪,“我没有在意,救你是因为你是我同学。”
“反正我就要谢你。”岳卓豫别扭的揩掉脸颊上的泪痕。
齐灏刚要说什么,却感受到绳子大幅度向上扯动了几下,似乎是上面的人在催促,他只好把话憋进肚子里,闷着头继续向上爬。
两人很快就看到井口了。
“他们快出来了吧”林良韫看着井边绳子的长度估摸道。
阿玉面无表情,一双狭长的凤眼死死地盯着黑黢黢的井口。
站在井口的人很快便看到了两个人头,齐灏和他背上的岳卓豫冒了出来,林良韫眼中一喜,刚好搭把手将人拉出来,却没有想到齐灏的动作太快,直接从井里跳了出来。
阿玉瞪大了眼睛,当他看见齐灏背上的岳卓豫时,脑后的长发都快要炸开了。
岳卓豫从齐灏的背后滚了下来,他踉踉跄跄站稳了脚步,抬头望三人所在的方向看去,齐灏和林良韫他都认识,是他的大学同学,而旁边那个,是一个容貌漂亮的长发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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