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院主还算人道,没让他们立刻就出发,给了两天准备时间。
消息刚下达他这,竹里行的钟声就响了起来,就和种花家的乡村大广播似的,只这广播是加密的,唯有院里人才能听懂。
裴明砚边走边哈欠。
天知道,估计他是算命的,已然预见今天要发生悲惨事,搞得他一宿没睡好。
小空修为不高,走得慢,走着走着就和他一起了。
对方一见他这瞌睡满脸的模样,顿时怒气冲冲:“你不想去就直说,你这样让院主看见了,院主还以为我们苛待你呢!”
“哪能啊!书院人对我那可是特别照顾,我这是感激涕零呢。”说着他抹掉打哈欠带出的眼泪,“而且我爱书院,爱大家,我不想和大伙分开。还有我刚养的小宝贝们,一个个还在蹒跚学步呢,我这一去,可不就错过它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了。哎,一想到这,我这眼泪就忍不住……你能感受到我的痛吗?”裴明砚瞟一眼满脸怒气的小空,煞有其事地吸了吸鼻子,好像要把快流出的鼻涕吸回去似的,“不,你不能,人和人的痛苦并不相通。”
小空满脸嫌弃,猛地踢他一脚,“你的宝贝就是几只鸡鸭鹅?在你眼里它们比院主还重要吗?!”
他吼完一甩袖子,快步跑上去了。
“……”我又不认识院主,哪能知道哪个更重要。
裴明砚一摊手,唉!
他有说他不去吗?他只是表达自己不想去,不是说他不去啊喂!
在山脚养鱼的渔叔从他身后冒出,拍拍他的肩,“书院人做梦都想为院主做些什么。虽说数百年没人飞升,有人已不再信任仙神一事,可书院的人不是,院主就是他们唯一的仙,唯一的神。”
“……他们?”裴明砚有些疑惑,顿了顿,“听渔叔语气,是不赞同他们这种做法?”
渔叔朝他眨了一下左眼,“哪能啊。我老人家半生都奉献给书院了,院主那小子还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当然是极好的。”
裴明砚了然,没正面反驳,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我说呢!难怪我不讨众人喜欢,就是因为我没见过伟大的院主!绝不可能只是因为我丑。”
渔叔打量他一眼,“丑?你要是在乎容貌,可以上书院主峰去,院主手下有个护法,叫慕容,尤擅人|皮|面|具,你可以去试试。”
“……人|皮|面|具?真是陌生的说法。”裴明砚一想到全身上下都贴一层新鲜人皮就头皮发麻,“额……我记得梅家典籍里说,剥人皮制作面具因太过残忍已经失传了。”
“少年人啊,失传失传,说的是没人用了,大家就以为没人会了,可不是真的没人会了。”渔叔回答他,“慕容在书院定居良久,外边的人也确实是时候忘了她了。”
慕容?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书里并没提过这个人。虽说一本书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记录下来,可这既然是护法,地位也不低了。
想到这,他又发现,在书里时候,反派这儿,有名有姓的人总共就三五个,尚且包括提过三两句的小空。
其余几人,院主一人,副院主水长恨,还有两护法。
可是,两护法没人叫慕容。
“啊?这样啊,书院真是卧虎藏龙!”裴明砚漫不经心问:“那书院有几个护法?护法们住在哪里啊?主峰?我的身份地位能见到人吗?”
“你对书院是真没什么认识。”渔叔深深凝视他一眼,问他,“带你进来的人是谁?”
“啊这。”裴明砚好心替那文人帽遮掩道:“他也不是没说过,是我记性不大好,那时候还摔伤了脑袋,没记住。”
“哼。”渔叔一笑,“书院不兴地位一说,你要见谁,按那人规矩递个拜帖过去,他愿意见,你就可以见。”
这么进步的思想??
“那……渔叔,你的意思是,我和护法地位是一样的?”
渔叔点头,“是这个意思。你们的战斗力或许有差,但都是为书院奉献,没有什么高低之分。就拿竹里行来说,按院主规矩,院主吃什么,你也能吃什么,只要你和溏姑说一声,大家都是一样的。”
“那溏姑要见我为什么是让我去见她?”裴明砚随口反驳。
“嗯……”渔叔深吸一口气,“这个问题嘛,你自然可以不去,让溏姑来见你。溏姑在明面上是决计不能说什么的。”
裴明砚吐了下舌头。
切,不还是一样嘛,说一套做一套的,你老板说他在哪有事让你帮个忙,你敢让老板带着问题自己来找你?
为摆脱尴尬,他转移话题道:“那我想见院主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渔叔脸色有些复杂,“拜帖不送过去,谁也不知道院主见不见你。”
裴明砚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我懂我懂。就是说,见不到谁就是招谁不待见是吧?”
“就是这么个理了。”渔叔又一拍他肩膀,“总之,你考虑考虑。”
“考虑啥?”
“人|皮|面|具啊。”渔叔看他的目光充满爱怜,“我来书院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过谁受这么多排挤。当然,也没见过谁长得这么丑。”
这眼神差点让他满身鸡皮疙瘩,他快速眨了几下眼,“我倒觉得,我不招人待见不仅仅是长得丑。”
“嗯。你能这样想也好,面具戴在脸上终究不舒服。”渔叔意味深长瞥他一眼,忽又一笑,“你若真不想去,和溏姑说一声,她不会勉强你的。”
“……”我一开始不就是这样说的……吗?
“咳咳。”裴明砚指尖一搭太阳穴,行了个礼,“是是是!要听上级的话,上级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不阳奉阴违!”
渔叔被逗乐了,摇摇头,快步往前走了。
裴明砚三步一晃悠,慢腾腾挪到大院另一边,往议事厅去。
刚跨进议事厅大门,就听见溏姑的声音。
“裴明砚刚到书院不久,资历尚浅,修为也不见得多高深。虽是庞园钦点,可我不认为他适合一同出去,所以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想问问有谁想去的。”
溏姑立身擂台上,风将旌旗吹得飒飒作响,一头白发随风飘扬,她的神情俨然不像面对小空时那样柔和,满是冷漠与不近人情。
“文人帽”最先开口:“名单是庞管事给的,不让他去庞管事会生气吧?”
溏姑朝还在大门口的裴明砚扫了一眼,冷冷回答:“书院规矩,做事全凭自愿。”
场中一时沉默。
半秒后,像一滴水掉进油锅,人群一片哗然:“这是什么意思?他拒绝了?!”
溏姑停了一会,似乎在回忆一样,又闭上眼点了点头,“他确实告诉我,他不愿意参与此次活动。”
裴明砚:“……”
虽然他确实不想去,可他还没说他不去,这锅来得也太随便了吧?
“叛徒!”
“废物!”
“他不配做书院的人!”
“这他妈就是个孬种!他对得起院主的收留吗?”
……
裴明砚嘴巴动了动,打算挪一下这口锅,“嗯……那什么——”
溏姑与他几乎同时出声:“安静!我召集大家过来,不是让你们声讨他的!他凭借的是书院规矩,你们如此言行,置院主于何地?”
人群像被突然静音,一点声响都没了。
溏姑清了清嗓,“裴明砚去不了,竹里行就空出一个名额,我也不好直言让谁去。我们还是老规矩,除却平日为院主准备食物的诸位,其余人等皆可报名,我们来个比武,谁赢了派谁去,既让大家心服口服,也不至于在外边丢了竹里行面子,大家觉得如何?”
小空猛的冲入人群最前边,吼道:“我不同意!这不公平!院主说过,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竹里行的人又不是都能打架。溏姑!我不同意!”
溏姑神情缓和许多,她打量着小空,没拒绝,“那你说,该怎样办?你提一个让众人心服口服的方法出来,我听你的。”
“我……我……”小空着急得满头大汗。
“文人帽”摸了把小空的头毛,“小样。小孩子就乖乖待在院里,等我回来给你带好玩的。”
小空嘴笨,“我不是为了玩!我——”
“好了。”文人帽严肃起来,“你有你的作用。可你的作用,不是出去打打杀杀,明白吗?”
“我不明白!”小空朝人群吼:“为什么每次都不让我出去!也不让我离开书院!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是什么都做不了,我也有用……我也想为院主做些什么……”小空抹掉流下的眼泪,气势汹汹吼道,“我一定会去的!”说完转身跑了。
溏姑使了个眼色,有人跟在小空身后,追他去了。
裴明砚注意到,追小空而去的不是旁人,正是渔叔。
溏姑又继续说:“虽然大家清楚,还是要说明,比武不单单是为了省事,更是因这次任务有危险,有可能一去不回。我身为竹里行管事,有责任让大家活下来,裴明砚一事也有这个考虑。”
莫名又被cue的裴明砚:“……”
“额……”裴明砚嘴巴动了动,话还没说出口,果然又听溏姑朗声说:“我也不耽误大家时间了,报名一事也省下吧,外出执行任务,靠的不仅仅是武力,更有智慧、合作、运气等多方面因素,谁在擂台上站到最后,这个名额就是谁的。”
话音一落,溏姑飘然后退。
只见擂台豁然浮空,见风而涨,霎时就有原来的二十余倍。
一道道身影争先恐后全飞上擂台,带着各自修行心法的光芒,像绽放的斑斓烟花。
地面上,俨然只剩溏姑,以及……他。
擂台上的人,三三两两打了起来,压根不是什么友谊赛的样子,打得格外凶残,好几个人直接被炸得四肢不全,可只要没那句认输,对面的人一点不留情面,好似大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样。
他看了眼溏姑的位置,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走得极慢,好像散步似的,到溏姑面前停下脚步,摆出职业八颗牙微笑,“只剩我们俩了,溏姑。”
溏姑看他一眼,点了一下头。
裴明砚歪头,卖了个乖,“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是吧?溏姑。”
溏姑面色如常,“自然。”
裴明砚点头,一挑眉,“哦?那溏姑为何,想要我的命呢?”
溏姑盯着他的眉眼,恍然发现,这人有双极美的柳叶眼,不大不小,眼尾微挑,满是诱惑,配上那道斜飞入鬓的眉毛,本该是诱惑且充满杀伤力的存在。可满脸的麻子与那颗极大的带毛黑痣实在太吸引人的眼光了,使人不会多分一丝一毫地注意力再去细看这人的眉眼。
溏姑垂下眼,“此话从何说起?”
裴明砚笑了一声,“既不是想要我性命,那该是为我着想了?”
溏姑扭头,似乎不想再看他一眼。
“所以说,我不自作多情是对的啊。”似乎是阳光太刺眼,裴明砚抬手一遮,看了看天,“溏姑,你就是想我死嘛,否则,何必陷我于忘恩负义的处境,对吧?”
溏姑回头看着他,没说话。
裴明砚弯了一下嘴角,笑着说:“书院之人个个视院主为神明,可现在有个被书院所救之人,为院主跑个腿都不愿意,你说”他看向半空中仍在战斗的众人,有不少人重伤从擂台上摔下,陷进土里,仍挣扎起身再次飞身上擂台,“这样的人假若还待在书院里,会是怎样的处境?”
“无声消失。”溏姑迎着他的目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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