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叔面色不善,杵在庞园面前。
庞园并未在意他,将目光投向跟在他身后出来的裴明砚身上,神色柔和,眼神关切。
裴明砚立时一个激灵。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咳咳……啊,这脑袋怎么突然这么疼啊,渔叔,我这破烂身体一晚上没睡遭不住,先回去休息了。”裴明砚抚着额头,神情呆滞,嘟嘟囔囔哀嚎着。
渔叔脸色稍缓,“你回去好好休息,有需要的东西都可以告知我,我给你送去。”
“知道了。谢谢渔叔。”
裴明砚不由感慨:就因他能救院主,虽然是暂时的,可立马就变香饽饽了。瞧瞧渔叔这态度的转变。
他自庞园身旁路过,余光瞟见庞园身旁站立那人,有些面生,额,面生挺正常的,他也不认识几个人。
可看那人的精神状态,几乎可确认他不是书院的人。
他似乎经历了什么悲惨之事,一身水袖白衣显得他格外瘦弱,面色苍白。
他垂着眼,怀里抱着一把琵琶,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
琵琶?!
裴明砚立刻想起来,庸山书院的副院主,就是一名怀抱琵琶的男性,生得瘦弱,说话轻声细语,更像女子。
只是这副院主,为何会在此时回来了?
不对,若他真是副院主水长恨,哪还用这般怯弱地藏在庞园身后。
虽有疑惑,他还是错身而过,往扁舟去了。
只听渔叔问:“你怎么回来了?”
庞园一指身旁那白衣人,“找方清路上,我遇见了他。”
渔叔眉头一皱,打量那个瘦弱的年轻人,端详许久后,朝屋里示意,让大家放松戒备。
“他是什么人?”
庞园拍拍白衣人肩膀,白衣人上前一步,说:“我叫千水,本是孤儿……”
后面的话裴明砚就没听见了,他上了扁舟,小心避开瀑布前居住的小空,溜回自己的小院。
小院现在还维持着昨天他们离开时伪造的假象,现场一片杂乱,渔网丢在小院门口,捞网还杵在湖边水里,俨然一副抓鱼抓到一半人出事的样子。
裴明砚抓起捞网,有条活蹦乱跳的傻鱼被困在里边。他把鱼放生了,给鸡鸭鹅撒了玉米,搬来桌椅摆在湖边树下,还给沏了一壶茶。
正当他思索自己该不该装个×,整把鹅毛扇扇风时候,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裴明砚率先起身,朝对方打了个招呼:“嗨,庞管事,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来看我,还没感谢您上次的救命之恩。”
裴明砚倒了杯茶递给他,“来来来,走这么久该累了,喝茶喝茶。”
庞园没接,站原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
裴明砚额头开始抽抽,仍不放弃,继续演。
他“吓得”后退几步,“啪”地把茶杯放桌上,又惶恐地冲过去扶庞园,嘴上说:“庞管事您这是做什么?”
庞园没起身,反而整个人伏在地上,唤道:“大少爷!”
“额……嗯……那个……虽然很不好意思,我还是要说,您跪错人了。”
裴明砚松开手,错开庞园跪的方向,回桌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虽然是老大,可在家实际排行老三,前面两个哥哥不在之后,我才成了老大,但我思来想去,以我家的地位,怎么也认识不了您啊。更遑论您称一声大少爷了。”
他放下茶杯,“但还是要感谢您,要不是您认错人,上次我可就死在清云几人手下了。”
“大少爷。”庞园抬起头,目光无奈,“您别再开玩笑了,您哪需要我来救助。我是梅家在书院的线人,家主和长老们算出书院大劫难逃,知晓您在这边后,让我务必要把您带离此处。”
裴明砚偷偷掐了几下自己胳膊,泪盈满眶,“庞管事,谢谢您,您这声大少爷,终于让我体会到有人关心的感觉了。尽管您只是把我错认为梅大少,可这是我一辈子的殊荣了!梅家人谁不想成为梅大少啊。”裴明砚吸了吸鼻子,满脸感动,“你再多叫我两声吧,以后再不会有人这么叫我了。”
庞园脸色尴尬,他盯着裴明砚,“大少爷,您别再闹了,家主说您确实进书院了,书院近来就只有您一个新来的。”
裴明砚揉了下眼睛,眼眶顿时更红了,“可我确实不是啊,梅家大少哪能过得这么寒碜,喂鸡喂鸭还种田?这不可能的。”
庞园看向四周,一派农家小院气息,要真是梅大少,按传说中那副娇惯模样,衣食住行吃穿用睡,样样都是顶尖的,次一点的东西都不肯用。养鸭?他想象不到。
裴明砚又恶心人地说道:“我也不是不能做梅大少,只要还在书院里,你就可以把我当梅大少的。出去就不行了,万一被家主知道我假冒大少爷,可不得剥了我的皮。”
庞园成功被恶心到了。
他看着裴明砚这眼泪要流不流,还眼含期待等他开口叫梅大少的模样,不由怀疑:莫非真认错人了?
可消息一定不会有问题才是。
他再一想,最近到书院的,确实只有裴明砚一个人。
不对!还有千水!
千水……是了!一个普通的琵琶手哪能奏出安抚魂识的曲子!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现在才明白!
庞园猛然起身,消失原地。
裴明砚装模作样,花枝招展地招手喊道:“庞管事!欢迎来喝茶啊!下次一定要记得叫我梅大少~”
等人离开后,裴明砚抖了自己一身鸡皮疙瘩,笑容也逐渐消失。
梅家线人?怎么可能。
原书里时候,梅家家主,也就是他老爹,宠他就宠得要星星不给月亮。
他穿过来正好赶上梅山雪出生,可说是除了胎儿时期,他老爹做的事情一件没瞒他。
要不是他扯着自己老早就要飞升做幌子,现在他早是梅家正儿八经的主事人,也是历来最年轻的家主了。
梅家大小信息,就没他不知道的,表面上事情还是他老爹处理,实际上不少事情都是他暗中操作的。
梅家有几个线人他还能不清楚么。所以,究竟是谁要冒充梅家,骗他出去。
他眨了一下眼,抬头看天,心道:要真是你,我们可就真没完了。
他呼出一口浊气,全当无事发生。作为表扬,又给“群演”小崽子们撒了食,随后窝树上补眠去了。
这一觉就睡到晚上。
天灰蒙蒙的,看样子要下雨了。
小空抱着伞冲进来,“算命的!不好了!”
裴明砚躺树上看小空冲进屋子找人,见没人后又围着湖边跑了圈。
最后,小空撇着嘴,一脸嫌弃地把目光看向唯一还能藏人的地方——鹅圈。
裴明砚给鸡鸭鹅都搭了窝,但大白鹅太凶了,会啄小鸡仔和小鸭子,所以大白鹅有个单独的窝,牛棚似的,又没那么高。
见小空要进圈找他了,裴明砚纳了闷:他演的这么成功接地气?都能和鹅共眠了吗?
“咳咳……”裴明砚咳嗽两声提醒他,又打了个哈欠,“小空啊,你怎么来了?”说着一看他抱着的伞,“给我送伞?你怎么知道我这没伞的。”
“你怎么跑树上去了!快下来,出大事了!”小空急吼吼转身朝他说,看那样子,甚至想把伞直接往他脑袋上扔。
裴明砚又打了个哈欠,“怎么了?天塌下来了?”
“院主醒了!”
“哦。”裴明砚从树上跳下,整了整衣服,“然后呢?”
小空把伞塞给裴明砚,“所以你拿着伞快跑吧!”
“哈?……”裴明砚摸不着头脑。
小空没回答,拽着他就往外跑,边跑边说:“后山那边有条小路,出去就能遇见鸣海兽。鸣海兽只认院主的亲令,玉佩还有没有用我不清楚。但鸣海兽给我送过礼物,就是这把伞,你拿着伞去,让他带你离开!”
裴明砚停下脚步,拨开小空拽他手臂的手,“等一下,为什么院主醒了我要跑啊?”
小空生气地说:“你上主峰为什么不和我说!”
“额……”裴明砚转移话题,“这不是重点,你先说我为什么要跑。”
小空叹气,说:“我一天没见院主,刚才过去时候,只知道院里突然多了个副院主,地位等同院主。院主身体一直不好,平时几乎不管事,所以我们这就和换院主一样了。”
“等等等,等一下!”裴明砚打断小空的伤感,“你们院主亲自说的?”
小空吸了吸鼻子,“院主拉着我的手亲自介绍的,说,‘小空啊,以后他就是书院的副院主了,平时我不在,你要听他的话。’什么叫他不在嘛?!我问溏姑,溏姑说院主身体不好,让副院主代劳事务。”
“额……”你不觉得你们院主这行为有点草率吗?
裴明砚对这院主的精神暗示能力,哦,不,应该说洗.脑能力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被暗示的人,这是连基本的怀疑都不会有了。
他错了,这院主哪还是好人啊,就是养了一堆傀儡似的工具人,名义上让这群人活下来,实际上,这群人失去大部分自我了都,这哪还能算活着。
“嗯……所以我为什么要跑?”裴明砚问。
小空一脸“你是傻子吗”的模样,“都说了你是骗子,就不要骗到院主头上去嘛,还给院主治什么病,这下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诶,那个,谁说我是骗子了,梅家命数那是有真才实学的,骂我没问题,我的确技术不好,可我确实稳固了院主的病情啊。”
小空一脸你就编吧的样子,“那副院主都说了,你给院主弄的符咒,确实有用,但依赖性很强,你就是想控制院主!居心不良!”
“…………”裴明砚一时竟然无言以对。这不是一次性治好,那肯定后续还得治疗啊,吃药都还得讲疗程呢。
“所以,你们院主信了?”
小空摇头,“我不知道,院主没说话,渔叔也没出声,我不知道他们信了没信。但他们没反驳,应该是信了吧?反正不管信没信,那副院主都叫人来抓你去审问了。”
裴明砚点点头,“我觉得我还可以去当面对质一下。”
小空锤了他一下,“说了这么多你都没明白啊!溏姑不护你,渔叔不出声,院主也沉默,只有庞管事和药管事还能说话,药管事被你得罪了,庞管事力挺那副院主,你还有个屁的对质机会!”
“可我是冤枉的啊,你们院主不是好人吗,他能看着我这样被冤枉?”裴明砚说。
小空难得迟疑一下,“院主是好人……可是……”
裴明砚拍了拍小空的肩,让他往前看,“没有可是了。”
小空抬头,渔叔正站在一丈之外,候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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