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好痛。
铺天盖地的痛包裹着褚沐柒。她手臂疼,肩背疼,喉咙也疼,呼吸也疼,便连脑袋,也昏昏沉沉,闷闷地疼。
她虚弱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一个白色身影坐在跟前。她轻轻一动,脑门上便传来微凉的触感。
“可算不热了。”白色的衣袖收回,拂过她的脸颊,带起一阵痒感,“可要喝水?”
她迷茫地睁着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
久久未答,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随后那人起身,到桌边倒了杯茶。
杯子里放着一个莹白的小勺子。那人将勺子递到她嘴边,轻柔地往她嘴里送了些水。又翻转个面按在她的嘴上抹了一圈,将她干涸的嘴唇润湿。
光滑的触感划过唇面。
她忽然想伸舌舔一口。
“感觉怎么样?”那人俯下身来,几缕墨发在她面前垂落。带着丝丝香气。再往上,是姣好的面容。
卫风吟还完好地站在她面前。
她没事。她拉住她了。
她心里庆幸。鼻头一酸,就红了眼。
“怎么了?可是疼?”卫风吟担心地低下头来,掀开她领子想查看她的伤势。
她没有动,倒是卫风吟掀到一半忽然红了耳朵。
鼻尖一股幽香扑来。那人凑近了,雪白的颈子伏在她眼前晃动。
褚沐柒委委屈屈地开口,“我都说了让你不要松手。”
当时那危急的情况,她竟然还想就这样掉下去。那她做的这些都算什么。
“你就这么不珍惜自己吗?”她有些生气。
没有想到她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卫风吟心下一软,也趴下来,将头放在肘上,一双清凌凌的眼注视着她,乖乖认错,“是,我错了。累你受伤。”
并不想听她说这个,她将脸一偏。然而这般轻微的动作,也让她感觉一阵眩晕。
她未发觉她的异常。凑近她脸旁,呵气如兰,“你生气了吗?”
她靠得极近,说话时弄得她有些痒。微弱的气息流动,两人呼吸交缠。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馨香气息,褚沐柒只觉得昏沉的脑中似又添了一分醉意。
她轻轻嗅了一口,不敢让她发现,也不敢看她趴下来后微微敞开的衣领,里面诱人的风景若隐若现。
她赶紧闭上眼。
她可不想才醒过来又晕过去。
“那你好好休息吧。”卫风吟见她不理自己,只能无奈起身。
面前气息渐远,褚沐柒心下一慌,抬手拉住她的衣角,却又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嘶!”她一声痛呼。
“怎么了?你想要什么?”卫风吟担心地回身,看她疼的脸都皱到一起,又俯下身来。
“没有。”只听她虚弱地说道,“我没有生气。”
眼前的人没有说话,也不再靠近,褚沐柒觉得心中失落。
她想闻她若即若离的温热呼吸,想和她鼻尖相抵,又怕自己禁受不住。
只得抬手将她稍微拉近。轻轻感受她的气息,小声说道,“留下来陪我。”
卫风吟坐下来,腰身前倾,这个姿势趴久了酸累得很。但褚沐柒还拉着她,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挨着她趴下,褚沐柒觉得安心。
她眯了会儿眼睛,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人事。
待她再次醒来,天色又已是灰蒙蒙一片。睡时包围着她的气息已经不在,她正有些怅然。却听一阵微弱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
她心里微微一紧。
“小姐,您总算醒了啊。”青萝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盛了一碗白粥端到床前,“正好刚煮了粥,先用些吧。”
心里一松,她吐出一口气,点点头,“确实有些饿了。”
要吃饭,就得起身。青萝放下粥扶她,动作轻缓,却还是不可避免弄到了伤口——她伤在肩上,怎么动都会扯到。
正苦恼着,一个清晰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我来吧。”那身影快步走到床边俯身,一手扶肩,一手托腰,将她半抱着坐起来。
褚沐柒忽然又绷紧了。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是她。她闭上眼。
气息环绕,她埋首在她颈间。感受着她细腻的肌肤。那人柔软的身子和她贴在一起,她忽然有种发自灵魂的满足感。
可能因为受伤了吧。她想。她一靠近她,就想依赖她,想亲近她。着迷一般。
卫风吟又伸手从青萝那儿接过粥,准备亲自喂她。
舀起一勺轻轻吹了一口。那柔软的嘴唇微微嘟起,水光潋滟。呼啊呼,吹得她痒痒的,似被一口气吹到心里。
怎么办啊,喂个粥而已。
嘴边忽然递过来一只手,手里汤勺莹润,白粥融融,她张嘴抿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
她感觉自身体里涌上一股潮热。
完蛋了!
她忽然偏过脸去,面上漾起一圈潮红。狼狈开口,“还是让青萝来吧。”
恐是自己不会伺候人,伤着了她,卫风吟起身将碗递给了青萝,“那我待会再来。这里厢房不够,你又不便挪动,晚上可能还是你我同住。”
似想安抚她,她又接着说,“你放心,我会尽量轻柔着些,不会弄疼你的。”
“噗!”
“咳咳咳……”褚沐柒的脸唰的爆红。刚喂入口的粥一下呛进了气管里。
她身体虚软,怕牵动伤口也不敢咳得用力,憋着劲儿又咳不出来。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她已是噙了满眼的泪。
作为一个思想开放的现代女性,对于那方面她显然浸淫良久,功底颇深。那如玉般的人一脸清纯地说着让她羞耻的话,她一时不知是该唾弃自己呢,还是唾弃……自己。
她慌忙抬起勉强能用的左手,止住那人的靠近,羞红了脸赶紧开口,“我没事,咳……你去吧,有青萝呢。我真没事!”
她连连摆手,额上已是满头大汗。
真的,她再不走,她今日恐怕要死在这里。
卫风吟仍是担心,但又看她态度坚决,犹豫着还是走了。
褚沐柒靠在床上吃着青萝喂过来粥,心里感叹,还是那个人喂过来的吃着香啊。她又转念一想,青萝喂的也不错,至少她有命吃。
她如今伤重,捡了一条命回来,却是动也不能动。吃完饭,也只能无聊趴在床上,让青萝给她念话本子听。
刚刚推走了卫风吟,她莫名有些后悔,此时干什么都有些烦躁。
“小柒!”秦晏惊喜地叫道,“小柒,你可起来了!”
她不耐烦地掏掏耳朵。听听这是什么话,她是猪吗?
“你没事了吧?”秦晏走到她床边。
你受这么重的伤叫没事?你是吃强壮长大的吗?
她心里吐槽着,又沮丧地垂下头。褚沐柒觉得自己是在迁怒。真没品!
“小柒?”看她一直没有回答,秦晏有些疑惑,怕她是昨夜发烧伤了脑子。
察觉自己晾了别人太久,褚沐柒赶紧抬头向他笑笑,“没事了,只是伤口还疼,不能碰,也不能翻身。”
看她说话还算利索,秦晏放下心来,“那便好,昨天你可把我吓惨了,我找到你的时候满身是血,背后还插根箭,手也脱了臼,你怎么这么能折腾呢?”
“啊…哈——”她干笑两声,听他说得真的好惨的样子,“那大夫有没有说我的手要紧吗,以后还能不能用?”
想到在那断崖上她确实可劲儿糟她的手,突然有些后怕。她以后不会成个独臂大侠吧?
“能——怎么不能,你这么能耐,就是废了也能让它动起来啊!”
什么意思?褚沐柒语塞,她怎么感觉秦晏在损她。
“你怎么啦?”褚沐柒歪头问他。
“哟,这会儿知道收敛了?当时我就说不让你跟着去,你偏要去。还说会一直跟着我。结果呢?中着箭还到处乱跑,扯着膀子欢腾!”
他越说越气,“褚沐柒,别人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吗?”
褚沐柒总算知道他在闹什么。
确实,她这回是有点任性了,等她爹爹知道,也定会担心吧。
“对不起。”她低头认错。
秦晏“哗”一下站起来,“这是你的错吗?轮得到你道歉吗?你多能耐啊!救了王爷,救了将军。我该跟你下跪道谢才是!”
嘿——褚沐柒一口气上来,“你别来劲啊!”
她咬着唇,腮帮鼓鼓的。一眼瞪过去,却发现面前站着的男人嘴唇颤抖。
她忽然就闭上了嘴。
要死,他不会要哭了吧!
“抱歉,”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我不该怪你。是我没保护好你,还靠你才捡回一条命。”
不然,他可能就死在追兵手里了。
不是这样。她摇摇头,“是我不好。而且,也不是我救的你。当时追兵已经被卫小将军引走,没有我,你也能平安无事。”
她真正救的,只有卫风吟一个人而已。
“嗯,我知道,还有卫小将军,也是功不可没……”他低声重复。
褚沐柒再次摇摇头。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卫风吟当时选择去引开追兵,都是为了他。后来才落得那般悲惨结局。
好在,她来了。
一想到卫风吟依然能威风凛凛地继续当她的小将军,以后还有只“大狼”相护。她突然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受这伤也值了!
她暗自高兴着,空中却突然响起一个漠然的声音。
“那么,小柒,你早知道——虎跳崖会出事吗?”
秦晏低着头,脸隐没在一片阴影里。
“之前卫小将军带人查探过,连她都确认没事,你终日在这寺里待着,”他微微一顿,语气寒冷刺骨。
“——怎么就确定那里有问题呢?”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室内,幽幽地有些瘆人。
褚沐柒蓦然出了一背的冷汗。
她安置了府兵一事可以说是爹爹担心她的安危。可虎跳崖怎么解释?她不仅在那里装了东西,还确定卫风吟要跳的平台被人做了手脚。
她该怎么解释。她咬住下唇,额上一片淋漓冷汗。
她暗自苦恼着,秦晏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想看戏?”
秦晏闷闷的声音传来。
哈?
她脑袋有些迟钝。
“你在那里埋了大缸,可是在寺里闷着了,想找个戏班子来解闷儿?”他闷闷不乐,深觉自己带了她来,却没有尽到带她游玩的责任。
而且还害她受了伤。他郁闷地低着头。
妈的,这死孩子——她还以为他发现了呢!这倒霉孩子,怎么还一阵儿一阵儿的呢?
悄悄擦掉额上的冷汗,褚沐柒总算放心地趴下来。
确实有戏园子会在台下装大缸,来扩大台上的声音,以吸引更多的人观看。
她让府兵骑马踏在上面,发出震天吼声,造出千军万马的气势,也确实是这个理。
“是啊,我听说虎跳崖是个绝佳的好地儿,又怕地势太开阔,唱戏的声音传不出来,这才找人埋了缸。”她顺口答道。
秦晏自觉罪孽深重,期期艾艾地开口,“等你伤好了,我再带你来这里搭戏台子。”
哈?
还是免了吧,这里夏天喂蚊子,冬天吹冷风的。她可不想再来遭罪。
她将被子一扯,困倦地对他说道,“再说吧。我有些累了。”
知她大伤未愈,现在最是精神不济的时候。秦晏站起身来,嘱她好生休息,便转身出了门。
被秦晏一惊一乍地吓了一番,她也确实是有些困顿。虽然离入睡还早,但她也止不住眯了眼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门外,秦晏站着未动,吹来的冷风让他头脑更加清醒。
“殿下,您就这么轻易不追究了?”
廊下阴暗,掩住了他沉静下来的面容。他出声制止,“她不会做对大禄有害的事情!”
“这……”那暗卫欲言又止。
“若皇兄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
“是,属下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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