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肚方泛白,客栈外便响起了整顿行礼的声音。
柳若推开房门,往外一瞧,王武桐的手下正整装待发,闻暮和忍冬也收拾好了行囊坐于大堂里。
她赶忙简单的洗漱了一番,随他们上了路。
入了船舱,对面的闻暮声音喑哑的不像话,咳声亦是从未断过,风寒似是更重了。
她禁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带着一抹不正常的红意,似是正在发热。
忍冬也不在身边,没人照拂他,瞧着有些可怜。
片刻后,柳若解了自己的身上的披风要给他披上,他忽的睁了眸子,幽幽转醒,眸色甚不清明。
柳若似发了烫般猛的将自己的手收回,可却被他抓了个正着。
他眉毛微蹙,有些干裂的薄唇抿着,一声不发的看着她。柳若想挣开他的手,他却抓的更紧。
一双宽厚有力的手用力的握在了她细嫩的手腕上,生怕她离去。
忽的,他开了口,声音低低的,“若儿,是你吗?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眼睛微眯着,似是在呓语。
柳若心里闪过一丝异样,默不作声的瞧着他。
闻暮拽着柳若的手猛的往前倾身,紧紧的抱住了她。
他整个人散发着热意,额头窝在柳若的脖颈时烫的惊人。
他温热的呼吸撒在她颈间,撩起一阵烫意,他轻声呢喃着什么,可他声音嘶哑的厉害,柳若听不清他说的话。
柳若抬手摸了一下闻暮的额头,暗道不好,忙喊到:“忍冬。”忍冬正立在船舱外,听见着喊声,立马进了船舱。
他恭敬道:“柳姑娘有何吩咐?”
柳若急声道:“你家主子有些发烫,你可有带治伤寒的药?”
忍冬急忙上前,将准备好的药丸拿了出来。
柳若扶着闻暮身子,以方便忍冬喂药,可喂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闻暮此刻紧闭着双眼,脸色泛着一片红意。
他紧咬着牙关,忍冬多次尝试将要喂进去却不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忍冬将药丸递给了柳若,道:“还请柳姑娘给我们大人喂药。”
柳若疑惑的看着忍冬,他都喂不进去,难不成,这药给了她,闻暮就能张嘴了?
忍冬颔首解释道:“从前在府里,大人只喝您亲手熬的药,别的人熬的他一概未喝过。”
“在府里,也只吃您亲手做的糕点,其他人呈给大人的,大人看都不看一眼。”
忍说完这些话,变不做声了,只伸着手将要给柳若,他看着她,仿佛把所有的希冀全压在了柳若身上。
毕竟是从小长起来的情分,柳若之前虽也动过让闻暮死掉的心思,可此刻,看着他病弱的模样,她终是软了心肠,将药接了过来。
她对他,始终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在他耳边低声的哄着,没费多少功夫,他果然将药吃了下去。
忍冬和柳若二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船行在江上,晃晃悠悠的,柳若有些晕,便想着出去透透风。
她刚站在船头,忍冬便跟了来,她以为是闻暮又出了什么事,却见他手里又拿着一件披风,这件披风颜色有些素,料子却极好,只是针脚有些潦草,不像是慢功做出来的活。
忍冬抬起手,半举着披风,道:“大人在府里时让府上的绣娘紧赶出了这几件冬衣,想着柳姑娘若是走的急,许是会忘了准备厚衣裳,秋风来的急,大人特意多给柳姑娘多带了几件,连他自己的都没来得及准备。”
“外边江寒,柳姑娘可要披上?”
柳若确实没带什么厚衣裳,可她也不想欠了闻暮的人情。她神色中带了几分拒绝。
忍冬赶在她拒绝之前开了口,他道:“此去江南,路途遥远,眼瞧着越来越凉,愈发易染上风寒,在船上又多有不便,柳姑娘还是收下吧。”
柳若稍一犹豫便收下了,忍冬说的对,在船上没有郎中,带的药也不多,若染上了风寒便是一件极为棘手的事。
忍冬见柳若接过了披风,便转身回了船舱。
船舱内本该睡着的人此刻已经醒了,他的眼神此刻不似方才,眼下一片清明。
他低着声音,问道:“她可收了?”
忍冬回:“收下了。”
忍冬听着闻暮嘶哑的声音,忍不住道:“大人切不可再在夜里吹风了。”
昨晚,闻暮在窗边站了半夜,到了后半夜,忍冬又随着他去了许愿桥,见他神色幽深的站在桥上,定定地盯着树上的一片红丝带看了半响,直到夜里的暗色散去,他才回了房。
闻暮恍若未闻,不知是不是听进心里去了。他直直起身,越过忍冬,出了船舱,挺拔的身姿直奔船头那抹纤细的身影而去。
柳若正望着远处的孤雁,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喑哑的声音。
“刚才,多谢你了。”
他忽然变得进退有礼,不再像之前那般缠着她,态度暧昧不清。
柳若有些惊异他态度的转变,但是,不过一瞬,她便释然了。
这些时日,她的疏离淡然他定时看在眼里,他受够了,不想挽回她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本以为他与她划分开界限她会轻松许多,可当他真的疏离有度时,柳若却并不想自己想象的那么轻松愉快。
她忍下心里的异样,亦客气回道:“闻大人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柳若抬手解下了肩上的披风,疏离道:“这披风虽好,可船舱里更暖一些,我先进去了,这披风便物归原主了。”
她说罢,便不由分说的将披风塞进了闻暮怀里,转身洒落的回了船舱。
船舱内,王武桐正在找她,见她进来了,赶忙凑了过来,将手里拿着的物什塞到了柳若手中。
他温声道:“方才生了火,烧了些热水,这江水浑浊,虽不能喝,可用来暖暖身子倒是正好。”
手里的小壶有些温热,暖意透过手掌传到了心上。
即是王武桐的好意,柳若也不好意思拒绝,她余光里,苏温手上也有一只小壶,她笑了笑,对王武桐道:“多谢王将军。”
王武桐见她收下,唇角亦勾了起来。
闻暮进来时,这一幕便直入眼底,他脚步顿了顿,随后偏头,在船舱里寻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坐下的片刻,他的手忽然紧紧的握起,骨节处一片青紫。
他仍是见不得,她对别的人笑的灿丽。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昨夜里,他咳得急,血意不断上涌,沈太医说的话似在眼前,他之前因着一直服用致病的药物,体内本就积累了不少的毒素,若好生养着将毒排出体内还好,可后来又总是伤病不断,身子愈发弱了。
他这幅身子,能活多久还不好说,他又何必耽误了她。
可瞧着她欢欢喜喜的冲着别的男人笑,他的心还是揪的发疼。
……
船行的快,不出几日便到了江南,这几日,闻暮一直咳着,他也从未再来找她说过话,柳若到是轻松自在了几天。
远际逐渐出现了一道线,离得近了,是一处栽满了杨柳的岸,入了秋,细长的窄叶染了黄,秋风一吹,叶子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柳若下船时,船忽然晃了一下,柳若没站稳,身子有些晃。
突然有只手扶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扶稳了。
柳若正要道谢,那人却沉着步子走了,只留下一道背影。
玄色衣边扫过,荡起满地的落叶,他远去的身影冷硬,与之前的他又判若两人。
柳若别开了目光,扶着苏温下了船。
他们先是寻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柳若与王武桐道别后,便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直到她转身离开,闻暮都未再同她搭过话,似是不认得她了,他的心思是一如既往的难猜,既猜不透,柳若也不会去费心神。
苏温说她在江南有一个颇为交好的姐妹,如今先去同她叙叙旧。
二人的身影离客栈逐渐远去,殊不知身后的那道目光直直落在柳若身上,贪婪迷恋又不舍,且透着一股决绝。
苏温只记得当年她的那位姐妹住在某条巷子里,她带着柳若寻了过去,却发现那处宅子已经空了,正巧旁边有位大娘提着菜篮子经过,她问到:“您可知道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家搬去哪了?”
大娘脸上一抹喜色,她乐道:“他们家老爷升官了,搬到太守府去了。”
苏温道了谢,带着柳若又找去了太守府。
太守府外正停着一辆马车,一位穿着端庄,颇为华丽的夫人出了府,那熟悉面孔一出现在苏姨娘的视线里,她的眼眶便立马红了。
她想上前,却又迈不开步子,还是那位夫人率先瞧见了她。
那位夫人疾步走了过来,眼神中有些不可置信,“是你吗,阿温。”她的声音有些轻,生怕眼前的人是她的幻觉。
她紧紧的拥着苏温,道:“你可算是回来了。”
苏温无声的落着泪,给她道喜。
那位夫人姓李,李夫人听见她道喜后神色有些变化,她神神秘秘的拉着苏温入了府,似是要同她说些什么。
柳若忽然想起自己的玉佩落在船上了,想着他们还未走,便转身去了客栈。
柳若走后,李夫人神色愤怒道:“你回来的真不是时候,当年那个负心汉升了京官,今日便要启程入京了,听说得了圣上看中,派了一位将军来护送他呢。”
苏温听了神色大变,她忙转身,追了上去,生怕柳若碰上那人。
可到底还是晚了,苏温追上去的时候,柳若已经被纠缠住了。
那个她恨不得千刀万剐的身影正拉扯着柳若,苏温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可也晚了,他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客栈大堂内站了许多人,颇有些挤。
柳若只是回来拿东西的,却被一个陌生的男人阻拦了下来,她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只听那男人忽然道:“阿温,你是带着我们的女儿回来找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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