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那两年是真的欢乐,可这快乐太短暂了,等闻人间解决掉以前遗留的麻烦,真正将新皇的位置坐稳后,噩梦就开始了。
身为皇后,管理后宫是应该的,这点余欢喜一直做得很好,从未让闻人间因为后宫的事而烦心过。
可能就是宫务打理得太好了,给了闻人间一种皇后很厉害的错觉,他也不知怎的,就第一次跟她说起了前朝政事。
如果时光回溯到那个时候,余欢喜一定会一巴掌扇醒当时那个年少气盛,有点小聪明就沾沾自喜并且毫不犹豫给出建议的自己,有些头真的不能开,开了就止不住了。
然而没有如果。
每当太监宫女感叹皇上皇后感情真好每天都有说不完的私房话的时候,里面的两人其实在说什么呢?
都在说政事。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认真思考建议后也真的敢做。
余欢喜答着答着,就把自己送上了监国皇后的路。
既然不是后宫的事,闻人间也回过神来了,“你是说监国那几次?”他皱眉,“可那几次并没有发生大事,平日里的寻常政务,我们谈过很多次,你也都熟悉了。”重要的事都是八百里加急送到自己手里的。
“是,确实没有大事。”
余欢喜点头,她看着他的眼睛,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
“你跟我商量某件事的时候,你会告诉我前因后果,会告诉我顾虑的地方在哪,我不明白的细节你会详细跟我解释,我知道哪些路可以走,哪些路是死路,我知道一切关于这件事的前置条件,以及希望它可以发展成怎样的结果。”
“但你觉得其他人会跟我说的这般清楚吗?”
“就比如你第一次御驾亲征我第一次监国的时候。”
“那时候有一部分粮草被烧毁了,数量不大,影响不到前线,所以并没有送到你手里。”
“库房是兵部的,该问责兵部吧?但是兵部的人告诉我,那些是工部的人昨天才送来的,甚至钥匙还在他们那边并没有交接。”
“而工部的人又告诉我,这批粮草是户部才收上来的,他们只是过手并不负责检查。”
“户部那边就更可笑了,他们说只负责给银子,其他一概不管的。”
“整个事情看下来,好像找到管理钥匙的人就行了。”
“然而那个人失踪了,凭空没了。”
听到这里,闻人间眉心已起皱褶。
这件事……
“这件事他们就是故意的。”余欢喜一声冷笑,“他们就是故意给我难堪,想看我的笑话。”
当皇后的时候人人称赞,而一旦扯上前朝事,那反对声,铺天盖地的。
“这时候刑部也来参合了,东家的把西家的打了,西家的把东家眼睛给弄瞎了,两边都位高权重他们不敢得罪,大理寺推刑部,刑部就推到我这,当时的我甚至不知道他两整的那些事对应的是哪条律法,该怎么判。”
“最后好容易整明白了前因后果,居然是老七挑唆的。”
“说白了,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他们既然这么想看我的笑话,那我就绝不可能让他们如意了。”
闻人间看着她微笑的双眸,脑海里想的是那次回来,朝堂风平浪静,就是偶然自己提到皇后时,那几部的老狐狸,神情都有点儿不对劲,尊敬中好像还带着点儿敬畏。
只是当时事情太多,无暇去深思这点小事。
夫妻几十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人是最默契的。
比如现在,余欢喜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灿然一笑,张扬的红唇因此而生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余家祖训: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他们既然想要我丢面,那就得做好被我收拾的准备。”
一年半的时间,彻底打败老狐狸们当然不可能,但让他们再也没胆子对自己下套还是可以的。
本来这事是自己答应的,皇后监国,说出去多气派。这事肯定会记在史书上,就算前面那么多朝代那么多皇后,自己也是最亮眼的崽。也知道反对的人很多,也预料到几乎没人会配合自己。
若是他们都只是冷眼旁观,说不定自己就一蹶不振了。
毕竟那会儿心里傲着呢,自己帮闻人间解决了那么多事儿,虽然没亲自处理过,但自认对政务已经很熟悉了。
可很多时候,纸上谈兵根本无用,真正上手后才知道有多难。
那算是自己人生中,第一个非常巨大的打击。
心里藏着的那点无人知道自己深夜却沾沾自喜的骄傲,被碎得干干净净。
这么说来还得感谢他们,是他们的下套激出了自己身为余家人血液里藏着的那股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输的狠劲。
余家何时有这样的祖训?
闻人间沉闷的情绪被打断,差点儿被逗笑,只是嘴角还未上扬,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神情一僵。
*
他的忽然离开让余欢喜有点懵,本能在想哪里话说得不对?又在想今天难道哪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想到一半时她眼睛一瞪,迅速摇头。
不是皇后了,操心这些干什么。
不能再想了。
想太多心情就会不好,心情不好就会生皱纹,就会掉头发。
今生必须得开开心心地过。
虽然今天没有谈到最后,但他从未强迫自己做过什么,今天自己的意愿表达的十分明显,他已经清楚。
所以可以算已经解决了。
开心迎接新生的余欢喜一抬头就看到了八卦的阿朱和一脸幽怨的余守山。
余欢喜:“……”
“我是和太子有过婚约。”
“但我不想当太子妃。”
抢在她们说话前,余欢喜先发制人。
“还有问题吗?”
阿朱*余守山:“…………”
*
闻人间走在离府的路上,一直若有所思地垂着眼帘。
会突然离开是因为想到一件事。
她从未对自己说过她很累,也并未说过这其中的艰辛,每次自己回京,听到的都是朝臣对皇后的称赞,对各种突发事件都处理得很好,她在自己面前时依旧得体,依旧完美,看不出一点儿疲惫,后来甚至是游刃有余的。
哪怕她只是委婉提一下,自己也会着手其他安排。
她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呢?
突然想到这个,心中忽然涌上一阵很莫名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感觉,以至于失态到即刻起身,匆忙告辞。
不过当远远看见将军府大门的时候,闻人间又自觉理清楚逻辑了。
她看着柔弱,其实极为要强,要强的人,怎么会跟别人喊累呢?
自己就从未对任何人开口说过累。
以己度人,她当然也可以。
这件事是想明白了,但又觉自责。
因为知道她没有丝毫的野心,所以很是信任她,现在一想,既然对权势没有任何的欲-望,那么每当自己离京,不仅前朝,还有后宫,甚至后来还有孩子的事,都是她在处理。
当然会累,铁人都熬不住。
思极此,闻人间愈发觉得自己不是人,刚刚走出大门,就看到了在下面走来走去的闻人律,闻人间眼睛一咪。
为什么会是皇后监国呢?
一是信任,二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立不起来。
吃喝玩乐一生,过得那叫一个潇洒。
闻人律觉得不太对劲,这明显是陈家的错,大哥怎么径直来找嫂嫂了?同时也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只是跟到将军府吧,又不太敢进去了,所以就跟那驴似的来回踱步转悠,想进不敢进的。
当看到闻人间的身影出现时,他眼睛一亮正要迎上去,脚才抬一半就停在了半空,常年挨打的经验让他对自家大哥的情绪格外敏感。
大哥现在心情很不好。
这个时候冲上去会出人命,绝对的。
闻人间抬脚走下阶梯,翻身上马,手握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闻人律,“什么事?”
闻人律头都不敢抬,乖巧道:“母后找你。”
闻人间点头,直接扬鞭回宫。
闻人律连忙上马跟了上去。
*
闻人间x闻人律:“儿臣见过母后。”
许蕙心早已将奴才们都打发了出去,摆手,“不必多礼,都坐罢。”
兄弟两依言入座。
许蕙心看向问人间,问他,“如何?”
闻人间回道:“儿臣已和她解释清楚,尚可。”
果然。
她肯定是误会自己了,以为这是自己给她的下马威呢!
都怪陈家。
这陈家到底在想什么,多少年没有任何建树了,居然还看不清自己地位,把二姑娘送进来,大姑娘的帖子撕了,他们在妄想什么?这种和自身完全不匹配的野心,叫了看了只会想笑。
陈家随时都可以处理,现在重要的是其他事情。
“那现在怎么办?让你父皇直接赐婚?”
之所以会举办这场花宴,是为了宣布亲事,也是为了让京城贵女知道她的回归。毕竟,身为太子妃,无论是朝臣家眷还是侧妃,都是她日后打交道的对象,而这些人几乎就是今日在场的贵女中产生了。
谁知出这么大个乌龙。
闻人间微微垂着眼帘,半晌后才道:“先不着急。”
“再过些日子,儿臣,顺便处理一些事。”
许蕙心直接将他这话联系到了朝堂上。
毕竟自己和皇上都很满意余欢喜这个儿媳妇,没有换人的打算。但在别人眼里,余家如今势单力薄,阖家上下只剩她一个年轻女孩儿,她成了太子妃,怕是很多人都会整些动静出来。
太子这是要处理‘有心人’的意思。
“也好,反正不着急,晚些也无妨。”
反正礼部那边算出的好日子,在明年三月了,偷偷预备着就是,什么时候宣布婚事也不急在这几天。
“不过。”许蕙洗看着闻人间,“她还是年轻女孩儿,余家的教养我自然是信的,但到底没怎么经过事儿,还得以后慢慢教她。如今你要办正事,别吓着她。”
“正好她虽是京城人士,但却在芙蓉城长大。”
“这些日子你就派人护着她在周边玩玩,看看京城景致也散散心。”
闻人间起身,恭敬应是。又道:“儿臣还要去见父皇,陈家的事,儿臣一并处理了,母后不必费心。”
出这么大的乌龙,皇上那边还等着呢。
“行。”许蕙心点头,“你去吧。”
闻人间看了一眼闻人律,退了出去,闻人律忙道:“母后,儿臣也去了。”
“去吧。”
“这些日子听话一点,别给你大哥添乱,记住了。”
“知道了。”
*
不告诉母后婚约可能会解除的事,是因为还想要再坚持一下。
闻人间觉得自己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自己前后七次离京,三次御驾亲征四次微服私巡,都是因为她在后方,自己才可以放心地开拓疆土和深入老百姓的生活观察民生。
短则数月,长则两年,前前后后加起来十年的时间,而这十年,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的身上。
这样重的情义,真的不能一两句话就算了。
今生还想迎她做自己的妻子,不用她为任何事操劳,她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只要她觉得高兴,都可以。
但如果她坚持一别两宽的话,自己也会尊重她任何慎重思考后做出的决定,尽力做其他补偿。
“大哥,什么事啊?”
闻人律追了上来。
闻人间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其实刚才看他那一眼只是下意识地,并无其他意思,但现在有意思了。
她不能再劳累,那自己实在需要离京的时候,总得有人看顾一下。
那这个人是谁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上辈子你玩乐了一辈子,也该够了,今生就来还债吧。
闻人律被自家大哥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浑身寒毛直竖,连呼吸都屏住了,总觉得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这事一定很恐.怖。
闻人间:“下午你去杨家一趟,问问换下来的兵器何时送回兵部。”
闻人律乖乖点头,完全没了在皇上母后面前撒泼的混账脾气。
毕竟,皇上皇后对幼子挺溺爱的,闻人间则不然,身为亲大哥,闻人律从小到大的棍棒教育都是他亲手执行的。
得到一定完成任务的保证后,闻人间满意离开。
闻人律恭敬目送他离开的背影,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后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了。
总觉得刚才的大哥很奇怪。
不过去杨家?闻人律小眯眼都瞪圆溜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答应了什么。
出了名的老油条滚刀肉不要脸的杨家!
兵部尚书都不敢直接对上,让自己去,不是送菜嘛。
闻人律急得抠脑壳,这事要怎么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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