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路上,闻人间一直沉默,敛眉若有所思。
他在想明日该如何说。
其实心中已经预想好了一套说辞,但今天观她所言所行后,发现她已大改,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既如此,原来的说辞不能再用。
那个打动不了她。
所以她现在的需求是什么呢?
闻人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不说话,难得的是一旁从来叽叽喳喳的闻人律竟也没吭声,兄弟两在宫墙长巷穿行,远远看见御书房的琉璃飞瓦时,闻人律忽然停下脚步,侧头,“大哥,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闻人间停下脚步看向他。
“撇开权势身份,单就银子而言……”
他刚才一直在算余家有多少钱,且不说他们的战争财,光是数年的赏赐累积起来就是天文数字。
光是那笔,大哥和自己的所有家产加起来都不够,更别说还有不被世人所知的。
“大哥你娶了嫂嫂,就是在吃软饭诶。”
闻人间:“…………”
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意意味不明的轻笑响起,薄唇微启,“你想吃也没人给你吃。”
闻人律震惊看着闻人间大步前行的背影,背影修长,仪态端方,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胖手小肚子。
是嘲讽吧?
大哥刚才那是嘲讽吧?!
闻人间大步走进御书房,弯身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
“起来吧。”
站在案前的永元帝闻人禀方回身,四十出头的年纪,身形微胖,眼睛也偏小,笑起来和闻人律一样,眼睛咪成一条缝,此时他的小眼睛里是满满的打趣。
“朕怎么觉得,她不是去不了花宴———”
“而是人小姑娘没瞧上-你呢?”
杨家发生的事情闻人禀方已经知晓。
虽然有些遗憾没有看到现场,但光听人转述就知道,小姑娘真是余家人,一身彪悍劲儿够够的。
够莽也够聪明。
这样的丫头,别说继母刁难了,就连陈彬一起上,她真想来花宴谁也拦不住,而她没有出现,那只有一个原因。
她自己不愿意。
闻人间:“……”
刚被亲弟刺了一回,紧接着亲爹又来刺,闻人间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了了。
他微微一笑,“今日儿臣观她鞭法出众,不由想到当年骠骑将军似乎也很擅长鞭法,应当是他教的罢?”
他口中的骠骑将军说的是余疆的长子,余琅。
余琅倒没有向余疆那边当着众人面指着皇上骂,他只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当时刚登基没多久的闻人禀方揍了一顿而已。
闻人禀方:“……”
提到余琅就觉骨头痛。
那会儿刚登基,心心念念许久的龙椅终于坐上了,人也跟着膨胀了起来,下了好些糊涂指令,无数人劝解,那会儿是真听不进去,就觉得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余琅倒没开口,他直接动的手。
拳拳到肉,真的很痛,别说膨胀了,啥都给打没了。
这事外人并不知晓,就几个自家人知道。
太子是怎么知道的?
恰好此时闻人律风风火火撵了进来,一进来就告状,“父皇,大哥太过分了!”
“他居然嘲笑我胖!”
闻人禀方怒火瞬间转移,“你本来就胖还不准人说?”
闻人律:“……”
他瞬间跳脚,“那是因为您胖,我才跟着胖的!”
“胡说八道!”
闻人禀方:“朕是中年发福了,可朕年轻时和你大哥一样,绝对的人中龙凤,翩翩少年郎!”
兄弟两皆被他的理直气壮震惊了,得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父子三站在一起打眼一看,闻人律是绝对的亲儿子,闻人间还真看不出来。
一边高瘦,一边矮胖。
一边凌厉,一边和气。
对比太强烈。
但你仔细看又能看出相似处,五官轮廓是一致的,也是同样的丹凤眼。那为什么闻人间就是狭长有神精致的丹凤眼,那两父子就是眯眯眼呢?
因为胖。
眼皮子也肿,好好的丹凤眼肿成了眯眯眼。
所以,闻人间能有如今的模样,出了鹤立鸡群的身高是天生的,其他的,全靠他多年自律风雨不断练武练出来的。
迎着两儿子震惊的目光,看看大儿子比自己高出一头的身量,闻人禀方清了清嗓子。
“别闹,说正事了。”
“杨家肯定要再锻一把神兵,无根铁既然丫头给出去了,咱们也不拦着,但除此之外,其他东西,不仅要拿东西换,还得解决以前的旧事。”
一把神兵当然不是一种材料就能锻出来的。
杨家积累不够,肯定会把注意打到国库。
闻人禀方看向问人间,闻人间摇头。
“儿臣近日没空。”
“你怎么没空了,你手上的那几件事不是都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吗?”
闻人间面不改色道:“儿臣年纪大了,想先解决终生大事。”
闻人禀方:“……”
好吧,这确实是大事,他扭头看向闻人律。
闻人律还在心里愤愤不平,父皇太不要脸了,谁知转眼事情就要落在自己头上,他马上摆手。
“我不行的。”
“上次大哥让我去杨家说旧兵器归还的事,儿臣说不过又打不过,是在杨家撒泼打滚才弄回来的!”
什么都比不过,只能比不要脸了。
谁知道一场撒泼能让杨不凡郁闷到赌坊去发泄还顺带遇到了谢章年,然后就跑去烧嫂嫂家的房子了呢。
“这次不一样。”闻人间看向他,“这次是杨家有求在先,你可以随意拿捏。”
闻人律眼前一亮,“我怎么折腾他们都会应着?”
闻人禀方闻人间齐齐点头。
“这事交给我了!”
闻人律搓手要报仇,直接告辞,径直往兵部冲。
兵部尚书孙兵和杨家,那是老仇人了。
…………
闻人禀方目送小儿子离开,眸光略显晦涩。
他对杨家早有打算。
是,杨家当初的所作所为只能说一句薄情寡义,从律法上说,他们无罪。
而他们这些年接替余家镇守边疆,确实有功。
所以,镇国大将军给了。
但也就这样了,至于后辈杨正刚,这辈子三品威武将军就到头了,别想晋升了。
杨守城确实把老爷子行兵打仗的本事学到了手,也用得不错,可惜没学到品行。
余家当年确实也霸道,还经常胡搅蛮缠,可他们歪缠的几乎都是小事,他们也从来都不是为自己,一直都是为别人。
而且一旦发生大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
可杨家呢,只会了霸道,只进不出,不见兔子不撒鹰。
对于杨家,闻人禀方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也已经开始布局,暂且放到一边,看着闻人间,忽然想到一事,神情略显古怪。
闻人间都准备告辞了,见状动作一顿,“怎么?”
这事闻人禀方其实都忘了,但余家这小姑娘人是回京了,但她没来赴宴,显然她做出了选择。
他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
“其实吧,朕当年不止允了婚约一事,还下了一道圣旨,大印都盖了,只是外人不知而已。”
当年边关突然告急,余疆临危受命,但出京前和闻人禀方谈了一次,婚约就是那时候定下的。
“什么圣旨?”
闻人间直觉这事很不对劲。
闻人禀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当时老爷子跟朕说,说此次离京或许没有归来之时,家中只剩一个小囡,他实在放心不下,想求个保障,若能安然回京,那就一切作废。”
“所以,您到底下了什么圣旨?”
闻人间定定看着他。
“封、封余家丫头为公主的圣旨。”
闻人间睁大眼,这事他从来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婚约一事。
“所以。”他生生被气笑了,“儿臣一直都是备选,若她不愿意进宫,那她就是公主了。”
“怎么叫备选呢?”闻人禀方纠正:“这是老爷子对孙女的不放心,女儿嘛,总是忍不住为她多考虑的,再说了,确实有少数人不愿意进宫。之所以一直没告诉你这件事,那是朕觉得你很好,你很出色,谁家女儿都会倾慕你的。”
“谁知道你这么没出息,人就没瞧上-你呢?!”
“哈。”
闻人间嗤笑一声,“这明明就是您不敢拒绝老爷子的要求,还甩锅给儿臣。”
“朕怎么敢拒绝他?”
“当初你皇爷爷都不敢!”
闻人间:“…………”
闻人间此刻心情很复杂,不想说话,想一个人静静。
偏偏闻人禀方不放过他。
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郑重中带着一股浓浓心酸。
“当年你皇爷爷就怕老爷子。”
“朕也干不过余琅。”
“咱们家最后还能征服余家人的机会就在你身上了。”
“闻人家能不能翻身做主,能不能维持最后的尊严,就都在你身上了。”
“爹相信,你一定可以拿下余家丫头,让她对你死心塌地惟命是从的,对吗?”
死心塌地,惟命是从?
且不说上辈子温婉庄重时的她都不曾这般,现在的她这么狂野,要让她知道这事,肯定得赏自己一鞭子。
还死心塌地,梦里比较快。
本来就还没想好明日怎么说服她再嫁自己一次,现在又冒出一道封公主的圣旨。
这下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缺了。
果实香甜诱人,可惜高悬山巅。
四周全是悬崖峭壁,别说山路了,连□□都没一把。
要怎么把果子摘下来带回家呢?
闻人间长叹一声,只觉眼前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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