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面前热气腾腾的油焖春笋,又看了看和昨天一样喜气洋洋的安顺,温窈既不觉得暖,也不觉得喜,只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
“皇上惦记才人,”安顺眉开眼笑,说话的语气都十分喜庆:“怕才人忙着迁宫事宜,耽搁了吃饭,特让奴才送来的,才人再忙也要多顾着自个的身子才是呢。”
看了一天鱼,一点儿都不忙的温窈:“……”
真不是她疑心重,实在是赐菜,还是连着两天赐同一道菜,太诡异了。
诡异到,她刚刚有一点儿松动要认定菜没问题,结果转眼就又赐了一盘。
看着安顺笑得满是褶子的包子脸,温窈更警惕了。
难不成,容翦给她下的是□□?一时半会儿不显,时间久了才会毒发,既不显眼又不会让人生疑,反正她马上就要搬去冷宫,死也死得悄没声,多深的算计啊!
见温才人又是和昨天一样的反应,安顺心里那叫一个愁啊,这温才人看着挺机灵的,怎么总是这么迟钝呢?
好在他愁了没一会儿,温窈就回过神,冲他笑了笑:“有劳安公公,皇上恩典,嫔妾实在惶恐。”
“才人这就说笑了,”安顺道:“皇上记挂着才人,才人也记挂着皇上,也是奴才们的福气啊。”
温窈不太明白,这怎么就是他们的福气了,不过她面上分毫不显,照例让南巧赏了银子。
今儿安顺却没有急着走,看温窈气色不太好的样子,想来是真的劳累,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了口:“才人迁宫事务繁杂,尽可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是,才人还是莫要劳累了。”
虽不知道安顺为什么这么关心她,温窈还是道了谢。
送走安顺,温窈脸上的笑就淡了不少。
这盘油焖春笋自然也没吃,理由还是和昨日一样,倒也没人怀疑。
用过晚膳,温窈都没开口,只以眼神示意了南巧,南巧便心领神会点头,默默去喂红鲤鱼。
安顺回到承乾宫向皇上回话:“温才人可开心啦。”就是今儿还是有点被赏赐惊呆了,不过没昨儿震惊的时间久。
容翦正在看吏部的人事调动折子,眉心一直拧着,眼底更是一片森冷,听到安顺这话,和他的心声,头也没抬,只冷冷哼了一声。
开心?
真开心,怎么他就没看到她的诚意?
一个两个惯会欺上瞒下,掩人耳目,当他这个皇上是摆设吗?
这一声冷哼,哼得安顺脸上的笑立马就僵了,他忐忑片刻,硬着头皮道:“温才人看着是有些劳累,面色都很疲惫,但……才人还是很关心皇上的。”
容翦又冷哼了一声。
关心?
她的关心在哪儿啊?在你嘴里吗?
安顺:“……”
他不敢再说话了,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假装自己是殿里的摆设。
一边扛着低气压一边在心底懊恼:早知道刚刚就不该因为温才人太劳累没把她请来,哎……也不知道朝上又出了什么事,惹得皇上这么不高兴,满朝文武,那么多栋梁之才,怎么天天的让皇上生气呢?
从始至终安顺就没觉得皇上会生温才人的气,简言之,他压根就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发火,还单纯的以为都是因为朝政!
把吏部的折子发回去重写,容翦这才抬头看了安顺一眼。
安顺低着脑袋,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他那碎碎念越来越唠叨了,一句话翻来覆去在心底嘀咕好多遍,太闲了吗?
不过……
迁个宫,这么忙的忙?
眼底都还有乌青了?
眼前浮现那张澄净的脸,他眉心动了动,实在是想不出她乌青着眼是什么样子,宫里那么多宫人,还用得着事事亲力亲为?不会吩咐宫人去做吗?
这么一想,容翦眉心又拧了起来,他轻哼了一声:“可长点心罢!”
正在叽叽咕咕个不停的安顺登时就僵了。
长点心罢?
是他哪里做得不尽心惹皇上嫌弃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他直接跪在了地上,也不敢求情,就跪着等发落。
他满心惶惶,还有些茫然,仔细回忆自己近来的差事,却根本找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错。
听着他心底的惶恐,容翦简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起来罢,”他没好气道:“没说你。”
安顺:“……”哎呀,可吓死他了呢!
起身后,安顺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既然不是说他,那皇上在说谁?
朝中的大臣?
也不对啊,以前他可从未听皇上这样说过哪个大臣呢。
那会是谁?温才人???
‘温才人’这三字,几乎是嚎出来的,落在容翦耳中尤其刺耳,他面带不悦冲安顺摆了摆手:“你外边候着去。”尽在这嘀嘀咕咕影响朕的心情!
安顺哪敢多待,应了一声,马上就躬着身子退出了殿。
到了殿外,呼吸了几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安顺神思这才安定了些。
他看了看冷寂的大殿,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越来越猜不懂皇上的心思了,不过还好,还好现在宫里有了温才人,这么一想,安顺脸上又多了几分喜气,并打算明儿就让他的徒弟小东子带几个人去长信宫帮忙,这样皇上也可宽心不是?
亥时末。
长信宫大部分人都睡了,独独温窈,清醒得很。
她穿着雪白的里衣,长发披散,盘腿坐在床上,两只水润润的眸子死死盯着面前的两盘油焖春笋。
菜早凉了,油脂凝固,色彩也发生了些变化,看上去相当不好看。
南巧昨夜一夜没睡,晚饭后和温窈又讨论了会儿,便撑不住了,所幸就直接在床前的地铺上睡了,而今晚喂食的任务就交给了竹星。
被千叮咛万嘱咐的竹星小心得很,借着月色,喂了红鲤鱼,看着它们把笋吃完,她便又轻手轻脚回了寝殿。
她一回来,温窈就问:“如何?”
竹星摇头:“没反应,都挺正常的,还吃得可欢了。”
温窈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满脸不解。
竹星犹犹豫豫,最后道:“依奴婢看,这菜可能就没毒,咱们是不是谨慎太过啦?”
无论竹星怎么看,皇上都没有要杀他们主子的理由。
主子多好看啊,又没有得罪皇上,皇上为什么要杀她?
温窈当然不可能跟竹星说,我是穿越的,我手里有剧本,我就是知道容翦会杀我,但除此之外,确实没有事实依据,既然解释不清,干脆就不解释,她看了眼更漏对竹星道:“你也睡罢,既然有可能是慢性的,那就明儿起来再喂。”
竹星也困了,但她还是贴心地道:“主子不睡吗?”
温窈:“……睡。”
不睡也想不出什么,要是能有个懂药理的人帮她检验一下就好了。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会穿越她大学就去学医了!
烛火熄灭,夜归于宁静。
竹星本就是个早睡的,今儿熬到这个时辰已是极限,她几乎是打着哈欠回的屋子,是以并没有注意到走廊的柱子后面站了个人。
等竹星消失在走廊尽头,夜风里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关门声响,那个人影才从柱子后走出来,在清凉的月色下朝院子里的水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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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天赐菜,各宫妃嫔虽说羡慕嫉妒恨得紧,但到底不再像第一次那么震惊,左右温才人得宠是板上钉钉的事,与其暗自磨牙不如试着与她交好,就算交不了好,至少也别在这个档□□恶不是?
不是每个人都像慧妃那么衰。
这样想法的人不少,所以第二天,天一亮,苏贵人和常贵人就结伴来了长信宫,不仅带了不少好东西,还带了宫里的人来帮忙。
东西可以收下,人温窈当然不敢收。
第一天赏春宴的事,她至今还记忆犹新呢,这些妃嫔,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她可不敢给自己兜麻烦。
被温窈婉拒帮忙的好意,苏贵人和常贵人也不恼,三人就在亭子里坐着,喝茶吃点心,一片其乐融融,不知道的还以为三人是什么至交好友。
叶才人带着人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是笑得温婉:“哟,苏妹妹和常妹妹来得倒是早,我都不知道两位妹妹原来同温妹妹这般要好,可是我最近不常走动,不知了。”
苏常二人假装没听懂叶才人话里的讥讽,见了礼后便转移话题:“难得今儿看到了叶姐姐,看来是沾了温姐姐的光,前两日怕温姐姐忙着过来多有打扰,思来想去,迁宫也不是个小事情,还是要亲自来看看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叶才人抿了口茶,笑着道:“那可不是么,这宫里啊,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
言外之意,温才人迁宫,自有内务府忙活,用得着你们帮忙?
听着她们话里话外的机锋,温窈很是无语。
她一点儿都不想接待她们,更不想听她们唇枪舌剑。
要宫斗,回自己宫不可以吗?跑她这里来干什么?
尤其这个叶才人,第一次见面就想害她,现在还若无其事地喝她的茶,一个人怎么可以把两幅面孔演绎得这般炉火纯青?
因为她们三人,温窈想补个觉的想法也泡汤了,还是到了午时,午膳时间了,三人才离开。
吃了饭,温窈就撑不住了,连着两夜没睡好,还提心吊胆,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她吩咐了一声,就回屋睡觉去了。
这一觉,温窈直接睡到了日落西山。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有些暗了。
她晃了晃睡得有些昏沉的脑袋,下意识先去看案子上的油焖春笋。
两盘油焖春笋放置久了,都有些发黑,散发着颓败的气息,看得温窈心情都不大好。
但鱼依然活蹦乱跳,甚至在温窈亲自去看它们时,来了个鲤鱼出水——快活得不得了。
她看着在水草里游来游去的红鲤鱼,抿了抿唇,难不成真的是她想多了?
这个念头再一次被拎着食盒笑得满脸褶子的安顺打了回去。
看着第三盘冒着热气的油焖春笋,温窈只觉得呼吸不畅气血翻腾——她想骂人了。
御书房。
容翦一边黑着脸吃兔丁,一边在心底咬牙,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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