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松翠宫出来时, 容翦简直要气炸了。
他看都没看正被安顺急惶惶指挥着快些预备的轿撵,裹着一身无处释放的怒火,大步离开。
冬夜里, 森寒无处不在,被北风裹挟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可容翦却丝毫不觉得冷。
他甚至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 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心里没他,且以后都不会有他, 她对他好, 只是因为他是皇帝, 她是嫔妃
连他最后那般问她,她都不愿。
一想到她恭恭敬敬跪在自己面前, 面无表情说出臣妾不敢, 他就觉得胸膛都快要炸开。
太阳穴不住跳, 跳得他气血翻涌。
打从皇上从松翠宫出来, 安顺就一直小跑着跟上,可皇上身高腿长, 又是习武之人,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如今又在盛怒中,更是大步流星, 他追他哪里追得上。
作为皇上的随侍, 大内总管, 就是明知追不上, 也要使出吃奶的力气跟上。
安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天又冷, 凉风从口鼻里灌进去, 他只觉得自己随时都要嗝屁了,哪怕如此,他也不敢停。
“皇、皇上”
眼瞅着皇上越走越快,距离越来越远,安顺也顾不得了,忙声嘶力竭地大喊“皇上您慢、着些,夜里冷,您把披风披上啊”
这几日,寒风猎猎,几乎要把人给吃了一夜,这又是深夜,冷得更是彻骨,皇上只着了这么点衣服,又在气头上,这么吹一吹,身子哪里扛得住啊
这么一想,安顺咬牙把全身最后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气喘吁吁追上去,不要命一般跪在皇上面前“皇上,您把披风披上罢奴才求您了”
说是跪,可安顺一点儿力气也没了,整个人几乎是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的不过他还在努力挣扎想要维持姿势,可惜他真没力气了,在加上这一跪又带着赌的成分,几乎是飞扑过来的,手脚都摔得极痛,根本就动不了。
“皇、皇上”
安顺一边痛的满心里打滚,一边苦苦哀求“皇上皇上您穿上罢,奴才求求您了”
看着滚到自己面前拦着他去路的安顺,容翦气更不顺了。
“滚开”他道。
且不说安顺现在压根没了力气 ,就是有力气在,他也不会滚的。
“奴才不滚”安顺气都喘不晕了,不住嚷嚷“皇上就是砍了奴才,奴才也不滚皇上您要顾着自个的身子啊,奴才求您了”
因为整个人趴在地上,安顺磕头的动作特别像钻地,看得容翦更是火冒三丈。
一个两个,全都要这样跟他作对
不滚
容翦冷嗤一声,抬脚从边上走过。
安顺“”
“皇上”
安顺大喊一声,奋力扑过去抱住了皇上的腿“皇上,夜里冷啊您、您就把披风披、披、披着”
容翦甩了一下,没甩开,直接拖着他往前走。
安顺死死抱着皇上的腿,怎么都不肯松手,一步一顿,气都踹不匀,还是不松手。
容翦最后不得不停下,盯着安顺,怒不可遏“放肆”
安顺都快哭了,又痛又冷,还担惊受怕“皇上您就听奴才一句话劝,把披风披着,这么冷的天儿,夜又这么深,这样回去,使不得啊”
正要把安顺踹看,这会儿的功夫其他宫人也都跑着追了上来,琉璃灯的光亮不强,但摇摇晃晃,也算是能照亮一小片天地。
呼啦啦一群人跟上来,紧接着就跪成一片。
容翦看着面前跪了一地不敢言语不敢喘气的宫人,眉心拧了片刻,又被冷风吹了吹,总算稍稍冷静了些。
这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向来传得极快。
他就这么从松翠宫出来,明儿不定要传成什么样。
一想到她那个对外面风言风语丝毫不在乎的模样,处在旋涡里,他就又恨又气又心疼。
“皇上”
满地的宫人,除了安顺没一个人敢说话。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冻的还是吓的,安顺涕泪横流“皇上最近夜里这么冷,您怎么着都要顾着自个的身子啊”
因为不知道刚刚在松翠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顺也不敢提温昭仪,生怕一个不慎再惹怒皇上,只敢在心里嘀嘀咕咕
到底又怎么了哟,明明相处得那般好,眼瞅着琴瑟和鸣,怎么突然又这般了就这么从松翠宫出来,温昭仪那样小心谨慎的人,只怕这一夜也甭睡了。哎,真要给皇上冻出个什么好歹来,温昭仪怕是要被前朝后宫骂死了。
容翦“”
他瞧着安顺,昏暗的灯光下,神色难明。
宠一个人,哪能总这般动不动就生气呢还发这么大火,就算当事人不觉得有什么,外人怎么看多伤感情呀哎
容翦登时血气就往上涌。
他动不动就生气
他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还要怪他动不动就发火
安顺快疼傻了,也冻得够呛,只把夜里冷现在冷别冻着要顾着身子这些话粘在嘴边,翻来覆去,抽抽噎噎,不住念叨,在这寒冷的深夜里,凄凉又诡异。
容翦整个人都在冒火,又被安顺这样念叨个没完,忍了半晌终于忍无可忍“你给朕闭嘴”
这一声实在太过愤怒,安顺顿了一下,不敢再念叨了,但也没松手。
一阵风卷着积雪和落叶呼啸而来,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眼不说,还冷得打颤。
容翦被这风一吹,火气稍减了些。
心里没有他又如何
把他当皇上又如何
只守着嫔妃的本分又如何
只要他是皇帝,她就一直是他的妃,只要他不放手,她就一直在他身边,
一日不成一个月,一个月不成就一年,一年还不成,那就一辈子
恼怒和不甘心,还有不舍,在这一刻,如同无数只手在他心里翻搅个不停,搅的他心绪难平。
他披风也没披,甩开筋疲力尽的安顺,转身就往回走。
他就不信了,她的心还真的是石头做的不成
就算是
他捂也要给她捂热了
被甩开在地上滚了两滚的安顺,回过神后刚要继续嚎,结果一看皇上竟然又返回去了,忙手脚并用爬起来但没成功。
小东子看他师父这样,忙过来扶他起来。
安顺爬起来后就忙去追皇上。
好在,这会儿皇上没再像刚刚那样,怒火滔天,步子也不像刚刚那样快,他勉强能跟上。
想来想去,安顺最后没再劝。
既是回松翠宫,左右距离也不算远,而且等会儿等会回到松翠宫,兴许温主子一瞧皇上竟然就穿成这样,说不定还会心疼呢,这一心疼,两人说不定就和好了。
只是他念头刚落,皇上就又加快了步子。
快要把自己累死在这条路上的安顺“”
容翦满心的不甘,压根没听到安顺后面那些叽叽咕咕。
最近天寒地冻,她身子又弱,别说出门,就是晚上睡觉,他都要搂着她暖好久才能把她手脚暖热,现在他走了,她自己一个人暖得热嘛
如此想着 ,容翦越走越快。
想着她那样小心谨慎的性子,兴许他走后会焦心忐忑,怕是要坐上一夜,他步子就更快了。
结果,等他回到松翠宫,她竟然已经睡了
容翦顿时就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怒气冲冲走进内殿,脸都绿了,掀帐子的时候,还是控制住了力道。
见她蜷在里侧,只剩小小一团,容翦觉得眼睛有点疼,心口也有点疼。
站了片刻他就知道,她没睡,而且还知道他回来了,但她就是不睁眼,还在那儿装睡
容翦气登时就又有点蹿火。
他都回来了,竟然还在装睡
他放下帘子,转身就走。
走了没两步,又转头瞪着床榻,恼怒、不甘、纠结,简直快把他逼疯了。
好半晌,他脱了外衣,直接上榻。
在她耳边放了狠话表明决心后,原本打算再质问她一声打算装睡到什么时候,却在碰到她冰冷的手脚时,改变了主意。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也软和了些“抱了这么多汤婆子,怎么还这样凉”
温窈本就对容翦的突然折返疑惑不已,他上榻后,她更是绷紧了全身的神经,生怕他恼羞成怒,对她用强。
腰被扣住的那瞬间,她恐惧到了极点。
结果就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决心。
她一怔,还没从他突然怒火全消回来表决心的巨大转变中回神,就听到他轻缓但心疼得很明显的一句怎么还这样凉
温窈心绪一时间复杂不已。
她不知道怎么回应,更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面对容翦,只能继续装睡。
听着她心里的小心思,容翦想拆穿他装睡的念头也散了。
刚刚冲她发那么大火,她心里不痛快,想装就装罢。
但有些话,他还是要说的反正她没睡,自然能听到。
“朕说走你就让朕就这么走了”他继续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外面那么冷的天儿,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心疼朕”
温窈“”当时那么紧张,谁反应得过来而且,你要走,谁拦得住谁又敢拦
容翦磨了磨牙“装你都不会装一下么外面多冷你不知道么还那么远,朕要在外面冻病了呢”
温窈“”
“哼”容翦轻哼一声“小没良心的”
温窈“”那她还能怎么办抱着腿喊皇上不要走么她可做不出来。
这嘀咕让容翦想起了刚刚抱着他腿死活不撒手的安顺。
一想到刚刚那个场景,容翦眉心就拧了起来满脸的嫌弃。
但想着想着,脑海中画面便霎时一转,抱着他腿的人变成了温窈。
他眉心动了动,要是抱着他腿的人是她,那他肯定立马就应了
不,不用抱着他的腿,她只要说一句,冲他笑笑,他就应了
想到这里,容翦轻轻叹了口气。
她才不会呢
看了眼怀里装睡装得特别像的温窈,他把手臂又收紧了些。
“以后你心里想什么,”他轻声道“就都跟朕说,别总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话落,他想到什么又道“你要实在不愿意说的,可以不说,朕不逼你。但也不用顾虑那么多,更不用处处小心谨慎,该说的就说,你说了,朕才知道你想要什么怎么想的”
虽然你不说朕也知道,但朕还是希望你能亲口跟朕说
容翦从来都不会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这么多话,她觉得,容翦早就察觉她没睡了,故意在她耳边嘀咕。
继续装
她在心里纠结片刻,最后觉得,还是不要装了罢,被识破了还装,也怪难为情的,而且
她睁开眼,就见容翦正低头看着她。
一双黑沉沉的眸子,虽说不是温和带笑,但至少不像刚刚目眦尽裂怒火翻腾。
明明这眼神,她这段时间常常能看到,但经历刚刚那一场,她还是有点不太自在。
“想说什么”见她睁眼,容翦心里还是很激动的,不过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轻声道“说就是,朕又不是洪水猛兽。”
温窈犹豫片刻,迟疑道“皇上手上力道可以松一点儿么搂太紧了,臣妾腰疼。”
容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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