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身黑站在浓雾里的容翦, 温窈愣了一下后,第一反应就是,她看错了一定是跑路太累了出现的幻觉
可她使劲眨了眨眼, 容翦还是在那儿站着,看她的眼神更深沉了。
温窈“”
这么快
容翦是魔鬼吗
她僵在那儿,满心惶惶。
现在跑的话还来得及吗
前进的路被堵了,她要跑就只能转身跳江了
不不不,不能跑。
她勉力稳住心神,脑子飞速转动。
容翦都能神不知鬼不觉追到这儿来, 还正正好把她堵在码头, 分明早就把她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
明着看,眼前只有他一个人,暗地里肯定早就安排了不少人。
现在跑,除了自讨苦吃, 没有任何意义。
可现在让她束手就擒,她真的好不甘心。
她才跑出来多久满打满算也就十二天她才刚到扬州连城区都没进就被堵在码头了她的出逃是个笑话吗她路上遭的罪吃的苦, 提心吊胆, 吃不下睡不着, 都是老天爷在耍她吗
容翦这个眼神盯着她,是、是打算砍她脑袋泄愤吗
她紧紧盯着他,这会儿别说跑了,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从宫里出来这些天, 他无数次想过, 找到她,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是平心静气劝她跟他回去, 还是发火, 教训她,一个人不可以乱跑。
但真找到人了,却发现根本不是那回事。
容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还不到半个月,她居然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灰头土脸。
一身粗布麻衣,一条抹布一样的头巾遮住了半张脸。
就剩那双眼睛还同往日一样清澈警惕了。
尤其是,看到他,她心里竟然还在嘀咕着,眼下这个情况,她是跑还是束手就擒。
还跑
她对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不满
哪怕她最后决定不跑了,都只是因为跑不掉,而不是因为他不远万里找来了。
容翦快气死了。
那句我来接你回宫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两人也不说话,就站在雾气里遥遥相对。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出来了,浓厚的雾气缓缓消散,两人的身形也越来越清晰。
等视线更清楚了点,温窈才看清,容翦身上的玄色衣衫看上去皱巴巴的,一点儿都没了往日里帝王的矜贵。
肩头和衣摆处,被水汽洇湿,颜色比别的地方要深一些,不站上一个时辰,绝对达不到这种效果。
温窈突然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时
“过来。”
容翦沙哑的嗓音,透过清冽的雾气传过来。
温窈“”
她愣了一下,刚刚因为太过震惊,都没来得及怕,这会儿听着他语气里的咬牙切齿,她突然就怕得不行。
容翦看着她,眸色越来越沉,脸也越绷越紧。
几个呼吸间,他拧着眉,裹着一身低气压抬脚朝她走去。
温窈“”
她一动不动,死死盯着不住朝她走过来的容翦,虽然全身的警惕提到了最高,连心也跟着提起来,但四肢却根本不听使唤。
别说跑,她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越走近,容翦脸色越难看。
血丝遍布的双眼,乌青的眼底,干裂的唇
十二天
十二天她就把自己搞这么惨
容翦心口,又涨又闷,几欲窒息。
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气的,还是疼的。
看着她明显惊惧的目光,容翦还是竭力平复了一下情绪。
他伸手去牵她的手。
全身僵硬的温窈,总算恢复了些许知觉,她下意识躲了下。
容翦手牵了个空。
他眸色微顿,心尖都跟着抽了下。
片刻后,他再次伸手,直接把她的手抓在了掌心。
他没说话,顺手接过她肩上的报复,便牵着她往前走。
温窈僵硬地跟在他身后,没问,也不敢问。
他本就对她的肢体反应很敏感,这会儿更是清晰无比。
他差点忍不住问她,到底在怕什么,他有那么可怕吗
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这会儿心情很不好,情绪起伏也大,他怕他开了口,会控制不住。
等温窈从全身僵硬的状态中缓过来时,两人已经走了很远。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现在两人正在一条很深很长的巷子,除了他们,再没旁的人。
刚刚从码头走过来的路上,也没碰到一个人。
看样子是提前清了场,专门在码头堵她的。
她悄悄抬眼,视线掠过容翦紧绷的下颌,便赶紧又收了回来。
他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这一路,她马不停蹄,谁都没告诉,不说天、衣无缝,可在她上岸的时候,堵个正着,这一点儿都不科学,容翦在她身上安追踪器了
追踪器都没这么快吧
容翦一边调整自己的情绪,一边听她在心里叽叽咕咕。
哪怕所有的事都证明了她谨慎,且一路不停,这会儿听到她亲自认证,容翦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就那么迫不及待要逃离他
巷尾。
一座素朴的宅院。
门开着,容翦牵着她的手直接进去。
院子和外面看着并无任何差别,内里也很素朴,但却莫名给温窈一股窒息感。
都不用问,她就能确定,这院子,定然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也飞不出去。
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了盆清水,盆上放着一方干净帕子,容翦把手里的包袱放到一旁的石凳上,松开她的手,拿起帕子,在水里洗了洗,而后递给她
“擦擦。”
全程盯着他的手的温窈“”
她顿了片刻,伸手接过。
都这个时候了,矫情是没用的,她便脸上用来伪装的粉劝擦掉了。
那层无比碍眼的水粉总算被擦掉了,看着她原本的样貌一寸寸出现在视线里,容翦布满阴霾的面色也稍稍明朗了些,但他神色依然不是很好看。
粉擦掉后,她气色看着更差了。
容翦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他咬牙问她“你这些天都不睡觉吗”
正在擦脸的温窈手上动作一顿,她抬眼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对上他怒火翻腾的眸子,又马上垂下眼,轻声道“睡。”就是睡得少。
容翦“”
他觉得那股郁气更浓烈了,快把他胸膛堵炸了。
他抬手拿掉她脑袋上碍眼至极的抹布头巾。
因为动作有点粗鲁,温窈稍稍抖了下。
容翦直接把那抹布头巾扔到了地上。
温窈“”头巾惹你了吗扔我头巾干什么我花两个铜板买的呢
容翦怒气冲冲瞪着她。
温窈也不敢抬头,更不敢去捡她的头巾,就咬着唇站在那儿。
瞪了她一会儿,容翦便看到她唇上溢出淡淡红色。
他抬手,扣住她下巴,拇指拨着下唇“松开。”
语气又沉,又怒火中烧。
本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原则,温窈松开了牙齿。
果真出血了。
但不是咬的,是干裂的。
他看了她一眼,气啊气的,已经快没脾气了。
“水也不喝”他盯着她,问。
温窈“喝。”喝得少而已,喝多了,路上不方便。
容翦“”
很快就有人奉上茶水和饭食。
容翦倒了杯水递给她。
温窈看了看面前冒着热气的茶盏,又看了看正盯着她的容翦,迟疑了片刻,才伸手接过。
她觉得容翦有点奇怪。
不,不是有点奇怪,是非常奇怪。
茶里有毒还是攒着等回了宫再处置她
容翦气息重了些气的。
不过也不应当,容翦总不至于大老远从京城跑到这里,就为了亲手递给她一杯毒茶。
那他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
嫔妃出逃,那么严重的事情,他为什么这么冷静
她小口小口喝着茶,一边喝一边在心里揣测容翦到底会如何处置她。
这几日也没怎么喝上几口热茶,再加上水喝得也少,热茶入喉,本就不太舒服的嗓子,顿时痒了起来,她偏过头,忍着轻咳了几声。
这几日本就咳得有点重,她越压,就越压不住,再加上这会儿还紧张,这一咳,就有些收不住,越忍,咳得越厉害,最后热水都从茶盏里洒出来了。
容翦眉心拧得更紧了,从她手里把茶盏拿过来,给她顺气。
只是这气,怎么也顺不了。
温窈顺不了,他更顺不了。
直是咳得撕心裂肺,脸和脖颈都充血涨红了,才终于精疲力竭停下来。
停下来后,她就有些站不住,咳太久了,有点缺氧。
容翦觉得,早晚有一天,他得吐血。
可这会儿,他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同她计较到底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被容翦扶着在石凳上坐下后,便有两人进了院子。
她只当是跟随容翦的人,便没在意,也没去看,等两人走近了,一人单膝跪在她面前取出帕子给她看诊,她才发现,来的人居然是陈典和杨平峪。
连杨平峪都带出来了
诊完脉,杨平峪小心翼翼同容翦说了什么,温窈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听到,她还在疑惑,更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很快陈典和杨平峪又退下了。
容翦黑着一张脸,看了她片刻,问道“饿不饿”
温窈下意识想摇头,最后想了想,还是点了头“嗯。”
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
容翦看她一眼,有力气干什么跑
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想跑
顾着杨平峪刚刚说得要保持心情舒畅,平心静气,容翦把话咽了回去,把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取出来。
早饭是陈典刚刚去城里买的,自是有什么买什么。
包子、点心、汤面,几样清淡小菜,以及两盅腰花茶。
坐了一宿的船,温窈早就饿了,肉包子的香味飘进鼻子里,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见容翦没动手,她也没敢动。
容翦把一笼包子放到她面前“吃罢。”
温窈“”
她眼睛朝冒着热气的腰花茶看了一眼。
容翦“”
于是,他又把腰花茶放到了她面前。
温窈也不管该先吃什么后吃什么,她这会儿就想喝热汤,容翦都开了口,她也没再客气,至少吃饱了也能做个饱死鬼不是
腰花茶鲜嫩,温窈喝了一盅,身上总算有了暖气,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盅,她只当容翦是不喜欢喝,便把这一盅也喝了。
连喝了两盅,她便有些撑了,又强迫自己吃了两个包子这才停手。
放下筷子后,她稍稍扫了一眼。
容翦没怎么吃,就吃了一碗面。
吃不惯
她在心里疑惑了下,但也没吭声。
“吃饱了”容翦也放下了筷子,偏头看着她。
温窈心里咯噔了一声,有种吃饱了上路的慌乱感。
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好一会儿,她才嗯了一声。
杨平峪又进来了,这次是捧着药进来的。
进来后,杨平峪一句话都没敢说,连行礼请安都没有,放下药碗,就赶紧又出去了。
这次没等容翦开口,温窈就自己默默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完。
药碗刚放下,手边就多了杯清水。
温窈眨了眨眼,接过,淑了口。
茶盏放回桌面时,她听到容翦略沉的嗓音道“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总算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质询问罪的话,温窈提着的心,莫名缓和了些。
她摇了摇头“没有,但凭皇上处置。”
容翦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看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乌青的眼底,最后还是暂且压下了。
好一会儿,他道“房间里有热水,洗一下去休息。”
温窈猛地抬头。
对上容翦紧锁的眉心,和明显腾着戾气的眸子,她收回视线,点头。
这个院子本就不大,统共也就正屋三间和两间厢房。
热水和沐浴的木桶是放在正屋的东屋,温窈也没心情计较这院子怎么这么个安排。
她确实好几日没沐浴了,浴桶很大,一看就很适合泡澡。
虽然很眼馋,她还是没坐进去,只站在外面擦了擦,又洗了头发,做完这一切,身上总算清爽了,她刚要舒一口气,刚舒了一半就愣住了。
她四下看了看,除了她刚刚脱下的脏衣服,根本就没有新衣服给她穿,连擦拭的浴巾也没有。
温窈愣了。
往日在宫里,什么都是宫人备好的,她压根不用操心,只管泡澡就是,刚刚面对容翦,她难免又紧张,便忘了这茬。
现在怎么办
穿脏衣服吗
她看了眼,顿时更绝望了。
因为站在外面擦洗,脏衣服上洒了不少水,湿、湿了
她站在那儿,整个人都陷入了无可名状的窘迫中。
在她咬牙打算就穿脏衣服时,脚步声传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拿起脏衣服就挡在了身前,一脸警惕地看着来人。
容翦被她这个防备的举动刺得眼睛生疼。
他本就是想送个衣服就出去的,但实现落在她左肩时,他脸色一沉,直接大步走了过来。
温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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