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与太后不和, 是满天下皆知的事。
当初太后力保弘成帝登基,弘成帝又是自幼由太后教导,于外人看, 本该母子情深, 事实却与设想大相庭径。
没人知道太后和皇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帝初登基,便以太后身子不好, 需静养为由,不许任何人试探打扰,一直尊养在慈宁宫颐养天年,旁的大事小事, 一应不劳烦太后,一直到如今。
坊间传言,弘成帝一度想要杀了太后, 还是几个老臣以礼法孝义劝下,皇上这才尊如今的太后为太后,说是静养, 其实就是另类幽禁。
历朝历代,皇家都有许多不可言说的密信,更是坊间最爱传播议论的,这么现成的大秘辛自然更能激起旁人的好奇心。
不过好奇归好奇, 到底天家事,好奇也是有个限度的, 这种传闻更是加深了弘成帝和太后不和的论断。
帝后离京, 京城、朝堂一切大小事宜由秦太傅和齐王主持,户部、礼部尚书协同。
一切安排得妥帖细致, 独独后宫在警惕之外。
而如今出事的便是后宫。
太后同成王以及当年三皇子残余势力连同大学士甄修明合谋, 平南军谋逆当天, 远在京城的太后同时发难,把持朝堂。
因为防守和撤离,和后续的镇压乱军,花了些日子,再加上大军突然叛乱,始料不及,很多事都要现处理,又耽误了些日子,是以京城的消息传到这边已经是六日后。
太后一党早有预谋,利用皇上逃难无暇顾及京城,迅速出手,短短几日便与秦太傅为首的保皇党,平分秋色,还因着太后的身份,隐隐占着优势,大有力压秦太傅等人的气势。
容翦怕影响她伤势恢复,京城的事一直都瞒着她,温窈从竹星嘴里听到这事的时候,因为秦太傅突然病重,太后一派已经占尽了上风,齐王和陆埕连同几位尚书在苦苦支撑。
当务之急,便是皇上尽快回京主持大局。
京城出事后,容翦就已经决定要回京了,只是京城那边事态太过迅速,秦太傅突然病重更是超出预料。
这几天竹星和南巧都天天守着温窈,叛军的事朝上的事,她们也没太多的精力去关注,只一门心思只想守着主子,希望主子早点的康复,这几日气氛明显紧张凝重了不少,竹星才去前面听了听,这一听可不得了
“主子,”竹星一脸沉重“怎么办啊,太后怎么会”
温窈也没想到。
她千防万防,千算万算,独独漏了慈宁宫的太后。
她眉头紧锁,养了几日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很是不好看。
书里面,太后的存在感更低,着墨更少,她根本就搜索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皇上现是在书房议事么”沉吟半晌,她才开口问竹星。
竹星紧绷着脸,重重点头“是。”
温窈本想说她去书房看看,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容翦肯定想快点回京,现在行程没有加快,怕是她的原因最大,她现在过去,只怕会让容翦更加担心。
还是等他商议完,回来再同他说好了。
因为记挂着这事,她硬扛着药劲没睡,生怕睡着了容翦回来不知道。
这一等就是一下午。
等容翦议完事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深秋的天儿,太阳下山后,便有些凉,容翦裹着一身浓浓的秋意进屋,原本紧锁的眉眼,在看到她的时候,瞬间荡开
“醒了”
温窈“”这才几天,都学会变脸了。
“嗯,”她点头。
“今天怎么样”容翦走过来,看了看她的手“还疼不疼”
温窈“早就不疼了。”
前几天就不怎么疼了,就是伤口的地方在长心肉,有些痒。
容翦视线落到她腿上。
温窈“腿也不疼了”她一点儿也不想容翦给她擦药
不用看她都知道肯定会留疤,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现在这个样子肯定特别丑,哪怕她清楚地知道容翦不会嫌弃,只会更愧疚更心疼,她也不想让他看到。
容翦收回视线,曲起手指轻轻触了触她的眼下“下午是不是没睡”
温窈“睡了一会儿。”
容翦看了她一眼,轻叹了口气“都知道了”
温窈静了片刻,点头。
没等容翦说话,她又道“事发突然,你带着大军先回京,埕阳军和我跟在你后面,不用担心我。”
正在给她换手上药的容翦,闻言抬头,眸色晦暗,沉沉道“我不答应。”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温窈早有打算“我现在又不能给你当先锋军,领兵打仗,跟在你后方,最安全,也不用急着赶路,哪里不好”
容翦才不信她的鬼话,绷着脸“哪里都不好”
温窈“容翦”
容翦沉默着帮她换了药,又轻轻裹好纱布,这才抬头,认真看着她“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都不行。”
温窈“”
容翦收回视线,又去看她另一只手,语气很轻,但态度很坚决“所以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温窈“”
容翦有时候特别固执,他都这么说了,温窈也知道再这样劝他也不会改变主意,只能
“放心好了,”阿峦了解他,他同样也知道阿峦心里在想什么,一边细细擦药,一边解释道“我都安排好了。”
放心
温窈怎么可能放心
容翦可是炮灰人设
“我和你一起,”温窈想了想,道“本来就只是些皮外伤,现在都好了,又不影响赶路,别”
容翦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温窈嗓音停住。
她顿了顿,冲他笑笑“我真的没事,你要为了我放慢行程,我才真的养不好。”
话落她又道“现在是走水路,我在房间里,又不累。”
被她坚定的视线一直盯着,容翦知道她决不会改变主意,才让她听到点风声,下午觉都不睡了,他若不答应,以她的性子,不定会使出什么招来。
半晌,他点头“好。”
手重新包好,容翦亲了她一下“你睡会儿,我去安排,很快回来。”
“容翦”
他刚走了两步,温窈又喊住他。
温窈冲他笑笑“我和你同在,不用顾虑我,以大局为重”
近来的事确实很危机,但他心情却出奇的平静。
只要阿峦在,心里有他,什么事,都不能激起他分毫情绪。
哪怕是为了阿峦,他也会谨慎行事。
“嗯,”他点头“知道了。”
打定了主意后,便改了作战计划,这一夜容翦都没回来,一直在书房同众人议事。
温窈不知道到底议到了什么份上,但行船速度确实快了不少,她就知道容翦不是在敷衍她,便也没再硬抗,吃了药就睡了。
温窈再醒来的时候,容翦已经走了,又去了书房议事,讨论新局势。
知道她会担心,容翦便让安顺时不时来给她传个话,让她放宽心。
秦太傅虽然病重,但现在朝局齐王还能稳得住,还有陆埕在一旁协助,总体情况没有太糟糕。
听到陆埕在协助齐王,温窈心稍稍安稳了些。
走水路本就要快不少,如今又日夜兼程,加快行军,自然更快。
每日都有京中的奏报传来,容翦也要根据京城的局势重新部署,越临近京城,就越忙,也越紧张。
在近京渡口上岸后,转陆路 ,这种紧张感就更明显了。
温窈现在伤势好了不少,但还是不能骑马,只能坐马车,幸好离京城不远,也没耽搁多少时间。
朱子玉带先锋军攻城。
扬州在后方接应,容翦坐镇指挥。
禁卫军首领虽归顺太后,但朝中还有众多大臣向着皇上。
朝堂总归是要靠着大臣来支撑,太后并没有难为朝中文臣。
李酉被杀,秦延因为年纪小不在特别关注之列,反倒给容翦创造了机会,一举攻城成功,朱子玉带着先锋军直接冲进了城。
直到被御林军护着进了京城,温窈都还没反应过来。
京城这样的大城,竟然就这么攻下了
就是男女主再向着他们,他们手里王牌再多,也不应该这么轻松罢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走的时候,京城喧嚣繁华,如今才几个月,再回来,京城所有街道都门户紧闭,连一个百姓都看不到,温窈拨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情形,眉心紧拧。
大军涌入京城,马蹄声、兵戈声震天。
皇宫的方向烟火弥漫,喊杀声不绝于耳。
太后一派弃了城门,全部退守皇城,两方在午门交战。
皇城本就占据所有地理优势,易守难攻,这么几个月的时间,太后一派有足够的时间精心部署,自然更为难攻。
这一攻就是一天一夜。
在节节败退的情况下,反贼还以朝中重臣做筹码,妄图以此逼容翦退让。
这种行为非但没能逼退容翦,反倒激起了大军和朝臣的血性,不少朝臣于阵前自尽,以死明智。
在这般血性之下,将士们更是士气高昂,于第二日清晨攻下皇宫。
大军在前方攻城,温窈自然也睡不着,听到人来回,攻下了皇宫,她才放心些许,只是看来人面色有异,奇怪道“怎么了”
来回话的是个小太监,他是奉了安总管的命来给娘娘传话“太后娘娘是被逆贼挟持,被逼无奈不得不按着逆贼的吩咐篡位,如今叛军正押着太后娘娘,当着大军和满朝文武的面,在御书房外同皇上谈条件。”
温窈拧眉,什么意思
太后是被叛军挟持,被逼的
温窈觉得这很有问题。
一个被皇上架空,无权无势的颐养天年的太后,就算被挟持,能翻出多大的浪
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但现在,容翦明显被动了。
叛军和太后异口同词,咬定了太后是被逼的。
不管真相是什么,当着大军和满朝文武的面,确确实实是把太后摘出去了。
容翦若不顾及太后,势必会被天下人唾弃,寒了众人的心,可若顾及着太后
温窈想了想,对南巧道“扶我过去看看。”
旁的人,她可以确定容翦能保持冷静,但对上太后,她真的保证不了。
万一容翦一冲动,做出什么举动来
这么一想,她眉心拧的更紧,脚下也走得更快。
御书房外,容翦瞧着披头散发脖子上架着寒剑,被叛军押着的太后,眸色越来越沉。
就在他要下令杀时,太后突然抬头看过来。
隔着高台和大军,他看到太后突然扯起嘴角冲他笑了下。
笑容阴冷,且得意。
容翦“”
他心有所感,马上转身,就看到一支利箭闪着寒光,直冲疾行而来的阿峦。
容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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