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秦依依气得把毛笔甩到了一边,双手环胸,头高高昂起,很有志气地“封笔”了。

    “哼!说老娘贪财,老娘还真就不写了!”

    十分钟后,她这头抬得有点累了,仿佛有个千斤顶在压迫她似的,坠坠直往下掉。

    秦依依遗憾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然地心引力都这么热情地在呼唤她了,那她就顺势而为吧。

    默默将高贵的头颅移回原处,狠话放完,无事发生,秦依依又捡起了毛笔。

    一般人看到这毫不掩饰嘲讽的话肯定就不会再干了,可她秦依依是一般人么,就她这百炼成钢的心理素质,这孙子就算是当着她的面,指着她的额头破口大骂,她都不一定会皱一下眉头,写首阴阳怪气的诗就妄想让她丢盔弃甲,简直笑话!

    宰相肚里能不能撑船她不知道,反正她这度量,那绝对是一片汪洋的大海,不止能撑船,还能翻船。

    对着无名氏那首诗冷哼了一声,秦依依又开始矜矜业业地做她的人形复印机了。

    虽不知道京城里的有钱人都是怎么想的,但是她见过的几个好像都比较任性,谢潜就不用说了,那大概就是散财童子转世,撒钱就跟撒水似的,她总共就见了他两回,都还没怎么搭上话呢,就已经得了两千多两的见面费了。

    还有就是这个无名氏,虽然他换了字迹,借了惜墨轩掌柜的名头,但是她还是凭借着丰富的经验认出了他,肯定是那“天地人”兄没跑了,其实她非常理解他的心态,不就跟以前上中学的时候她那班主任一模一样嘛。

    有次要收作业,她正借了同桌的答案在那生死时速无暇他顾的时候,班主任不声不响地站她背后,等她抄完了,居然伸了只手过来替她翻了个页,还“和蔼可亲”地说:“抄,继续抄哇,这么喜欢抄就一次抄个够,来来来,跟我去办公室抄,什么时候把这本本子都抄满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她还记得那是个六月的艳阳天,气温高得令人汗如雨下,班主任把她押到了办公室,亲自盯着她笔不停歇地抄了两节自习课,那九十分钟她可谓是过得既煎熬又幸福,煎熬是因为班主任的气场实在是摄人,而幸福则是因为办公室有空调!她在里面吹着空调可舒服了,舒服到她抄作业都是愉快的,与其说是惩罚,她更愿意将那称之为度假。

    虽然隔了一整个时空的距离,但是人这想法可真是出奇的相似啊,“天地人”兄肯定是看她临摹他的字去卖不顺眼,所以才想了这么一出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甚至为了让她自食恶果都不惜耗费巨大的金钱作诱饵,只可惜打错了算盘,她这人,最擅长苦中作乐了。

    半昏半醒奋战了一个通宵,秦依依终于完成了这纯手工的七百张。

    晕晕乎乎摸到卧房,碰见杨桃,还不忘吩咐她:“今天惜墨轩的来收货,你记得一定要当面把银票点清楚,我去睡了,莫要唤我。”

    说完,秦依依就一头栽进了软被里,睡了个天昏地暗、不省人事。

    徒留端着一盆水的杨桃惊了个目瞪口呆,她没听错吧,一万张,小姐这就写完了?

    相比起杨桃的惊讶,齐王府诸人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是说秦大小姐不过用了一个晚上就把一万张给写完了?”

    听了临风带回来的消息,江有涯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还是人么,这真的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秦府该不会是有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刻印坊吧?

    “你亲眼看见了?她到底是怎么写的?”江有涯追问。

    临风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一言难尽地道:“闭着眼睛写的。”

    此言一出,江有涯的惊愕更上了一层楼,声音尖锐,声线弯曲,走调都走到西边去了。

    “什么!——”

    说实话也不怪江先生反应这般剧烈,就是他这个亲眼看见的都觉得自己起了幻觉。

    昨晚上夜深人静,他潜到书房门口,轻推开了一条缝,定睛往里一看,秦大小姐手的确是在奋笔疾书没错,可是她眼睛居然是闭着的!

    而且据他观察,这还不是在闭目养神,这分明就是睡着了!不仅如此,她睡得还挺有规律,每当一张纸写完了,还能迷迷糊糊全程不睁眼地在睡梦中熟练地换一张纸。

    简直就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活了二十年,他的认知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颠覆得如此彻底,这已经不是天才了,这分明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独一份的鬼才,全天下估计也找不出第二个这般天赋异禀的人来了。

    临风偷偷瞅了一眼王爷,心里佩服不已,听到这样的事情,王爷居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不动半分声色,此厢一对比,倒像是他们少见多怪了。

    在这全员沉默的当口,府里来了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嘿!咋回事啊,这一个个跟呆头鹅似的,见了我也不打声招呼。”

    陆致远摇着一把折扇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陆公子这是又来避难了?”江有涯见怪不怪地道。

    “唉!说来命苦,我家那母老虎你又不是不知道,脾气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近日忙着准备老太太的寿宴,见着我一闲人在府里晃悠,可不就得心理不平衡来气了,还是这清静又安全呐。”

    众人无语至极,全京城能把惧内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的,除了他陆致远也没其他人了。

    有个问题临风疑惑很久了,今日终于问出了口。

    “您就没想过反抗一下,振一振夫纲?”

    作为陆家最著名的一根反骨,陆致远当年可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三元及第,刚过完琼林宴,不等朝廷授官就屁股一拍浪迹天涯去了,气得陆老爷子追杀了他三年,最后要不是陆老太太以死相逼,这人指不定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窝着呢,可就是这样一个肆意不羁的人,成了亲居然惧内。

    “使不得,使不得,这一反抗那就又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活着难道不好吗?”一听临风的话,陆致远就一蹦远离了他,一副你想害我的表情。

    临风默然无语,得了,这人乐在其中呢,是他多管闲事了。

    陆致远在萧祁琛旁边捡了个位置坐下,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拍了拍萧祁琛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可千万不要学我,娶妻还是得温婉娴静的好,兄弟我这每天都是水深火热的,说多了都是泪,这就是前车之鉴呐。”

    空气又静寂了,过了一会儿,陆致远才反应过来,“瞧我这记性,太后已经给你定下一门亲了,定的是哪家姑娘来着?”

    “是秦家大小姐。”一旁的临风提醒道。

    “秦家大小姐,秦依依?!”陆致远惊讶了一瞬,随即就又拍了拍萧祁琛的肩膀,开始同情起他来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地感叹道:“你这媳妇儿也是个狠角色啊。”

    “说来也是奇怪,她从小就喜欢跟在承佑后边跑,前不久,不知怎的突然就醒悟了,还当街把我那侄子给打了一顿,当时在场的人,谁不说她凶悍,我家那老太太可是把承佑当眼珠子来疼的,过两天寿宴,你那媳妇儿恐怕是境况不妙哟,怎样,要不要兄弟我帮你照看一二?”

    “不必。”萧祁琛面无表情,目无波澜地回道,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吩咐临风道:“把库房里的那幅无双大师的西王母祝寿图拿来。”

    看着被萧祁琛递过来的画,陆致远受宠若惊,嘴上拒绝,接画的手却毫不含糊,“虽说我确实还没有准备好老太太的贺礼,但是这怎么好意思呢。”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凭白得了兄弟的好处,为了兄弟日后的幸福生活,他还是得出份力才行。

    陆致远神秘地冲萧祁琛眨了眨眼,义薄云天没头没尾地道:“放心,这事就包我身上了,日后也不必感谢我。”

    以他的经验来看,夫妻之间两强相遇若是没有人示弱那肯定得鸡飞狗跳,以祁琛的性子,让他示弱那是一辈子也别想了,所以只能是提前做做弟妹的思想工作,卖惨什么的,他最拿手了,帮兄弟卖惨博同情那也就是嘴巴一开一闭的事。

    等等,说起弟妹,这辈份好像提升空间有点大哦,陆致远突然眼前一亮,兴奋地搓了搓手:“依依是我表侄女,你俩要是成亲了,按辈分你得叫我一声表舅啊,怎么样,要不要先提前适应适应,先叫声表舅来听听。”

    萧祁琛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朝临风挥手示意了一下。

    没过多久,陆致远就被轰了出去,地道里的陆致远对着那扇无情关上的暗门不在意地努了努嘴,嘟囔道:“神气什么,迟早有一天,你得乖乖叫我舅舅。”

    陆致远离开后,萧祁琛又下达了第二条命令。

    “书房里还有一幅西王母祝寿图,你拿去惜墨轩,叫他们想办法送到秦依依那去,让她用做寿礼。”

    听到命令,临风不由在心里悄悄感叹,王爷这招也太损了,这分明就是在往烈火里加柴,看热闹不嫌事大。

    刚才送了幅给陆公子让他用做寿礼,完了又要送一幅一样的给秦大小姐,他两要是都用西王母祝寿图作贺礼,那不就重了么,到时候两人拿了个一模一样的贺礼出来,这谁是真谁是假,那可有得辩了。

    毕竟,天下人虽知已故的无双大师一手丹青妙绝天下,却没几个人知道,那无双大师虽然名字叫无双,但他这人,却是对双数有特别的执念,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得是成双成对的,包括他最富盛名的西王母祝寿图。

    真不知道,他是该同情陆公子,还是该同情秦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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