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遣使(下)

    做一个有权力的皇帝最大的好处, 那就是政由己出,依照自己的想法治国,来改变世界。

    最不好的一点,则是继承人和自己的观念不合, 这样的结果, 好一点是“三年不改父道”, 后继者徐徐图之, 改变自己实行的政令;差一点的,那就是人亡政息。

    宣武帝不愿意做后者,在对继承人的教育上,一向是非常严格的。

    皇太子的路可以跟他不一样, 但是要对天下百姓有好处,所以实际上,太子还是照着天子规划好的模板教出来的。

    懿文太子可谓是天子教育成果的最高体现。

    只不过, 他一手教导出来懿文太子壮夭,新太子早年的路线规划和现在是偏离的, 这就导致, 就算皇太子的路子走偏了,天子也纠不过来了。

    作为一直长在天子身边的孙子, 祁元询这个皇太孙原本是被天子寄予厚望的。

    只可惜, 祁元询在某些方面,比他爹还叛逆。

    天子打算通过纠正第三代思想来另辟蹊径的方法没有效用, 就只能破罐破摔地让祁元询一试了。

    若是这个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也能用来训斥儿孙,让他们不能再行此等事。

    于是乎, 宣武二十九年的八月, 天子遣人于月末出使日本, 使节团的主要负责人,乃是中官马康平。

    自从秦王病逝的消息传来后,天子病情便不好了。

    缠绵病榻许久,天子症状稍有起色,但一直都没好起来。

    等到此次妥协,令中官出使后,天子仍令太子监国,却能每日叫祁元询来侍疾说是侍疾,然而等待祁元询的事太子批阅下令后送呈天子过目的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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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元询原本负责的事情就不多,宝钞的币值在他之前允许换钞的政令下,已经得到了基本控制,反正他的计划一时半会儿也是完成不了的,事情告一段落后,这件事就不归他负责了。

    实在是祁元询太能搞事,把人搞怕了

    反正能让人出使日本乘机搞事,他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后续让不让他继续负责,他也不在意。

    他是天子钦定的皇太孙,光幕显示的未来皇帝,他爹登基后也不能换储君的那种。

    只是暂时不让他理事而已,最后还不是要交托到他手上

    而且这件事的影响确实大了些,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在使团临行前吩咐好,修身养性也没什么。

    马康平是使节团正使,除了他之外,另有副使、通译、随员等等。

    出使别国,指定了正使、副使之后,底下的通译、随员、仆役等,朝廷都有分配,只是祁元询考虑到中官为正使到底是本朝头一遭,又让马康平另外再挑选几个人跟着一起走路上好能照顾好他。

    出使前一日,马康平令人集合,准备在临行前再做一次勉励。

    “局丞,人都齐了。”马康平头一个指定的随员刘保进屋道。

    马康平起身“好,你可与他们说清楚了都是要随行的,没人突然有恙吧都是准备好了的么”

    “千真万确,各个儿都想跟着局丞您一道出使呢您就放心吧”

    马康平点头“你也别怪我多问,咱们这都是替皇爷、太子爷办事,可得尽心。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不光咱们要吃挂落,就是太子爷的面儿也不好看呢”

    刘保点头“局丞,您就放心吧,皇爷结近侍官员之律禁,何等严密太子爷起用咱们,那真真是天恩浩荡。谁若是出了差错,咱头一个饶不了他。”

    马康平到了外间,院子空处已站着好些个人,都恭恭敬敬地立着。

    他也不说旁的,只将出使的规矩又强调了一番,令人勿失了上国的颜面,也要给外人看看,他们这些中贵宦官也有能为,能为国争光。

    末了激励道“诸位尽心为皇爷、太子办事,日后未必不能青史留名啊”

    天上光幕展现“郑和”的事迹之后,宫中的宦官就大为所动。

    虽然他们不识字,但是光幕是个非常神奇的存在,见者即便不认识上头的文字,也能知晓意思。

    更何况,这件事,不只宫中传遍了,京中、朝中都传遍了,即便是目盲之人,光是听,也能知晓大概。

    马康平乃是东宫典玺局的局丞,在典玺局中品阶只在局郎之下。

    他要选人,不只典玺局中的内侍踊跃参与,还有东宫六局中除典玺局外其余五局的人,也都很积极。

    宫中的帮手积极,使团的其余人马康平作为正使也已经见过面,没有一个将与内侍共同出使的不愉放在脸上,感觉起来倒也不是特别难相处。

    人手充足,相处不难,而且使团出使用的船也是京师造船厂生产的大船。

    天上光幕将红薯这一农作物展示给世人后,天子就开始令人制船,原本在造的船,也都尽量往大了生产。

    他们所乘的虽然不是最大规制的宝船,也是此前少见的大船。

    若此次出使只是寻常出使,宣扬天威,那完全没有什么难度。

    马康平担心的点并不是这个,而是太孙交付给他们的任务。

    自前朝起,日本国便无有朝贡,本朝新立,复华夏衣冠,按理说日本国应当依其旧俗,尊奉上国,只是宣武初年以来,国朝屡次遣使,都被日本无视。

    非但如此,倭患还愈演愈烈。

    天子下诏前,马康平就被太孙选到了身边,太孙言辞之间,其实早有暗示。

    直到天子下了明诏,太孙更是转暗示为明示了。

    马康平想起太孙的意思就觉得有些不安。

    太孙并不喜欢日本,言辞之中,对这个久未朝贡的小国颇看不上眼。

    往常这些小国,若是正常朝贡,恭谨地对待,贵人们便不将他们放在心上了。

    可是太孙厌恶归厌恶,却还念着日本的金银。

    据闻日本多产金银,太孙授意,即便是不能让日本恢复朝贡,也要让其同意通商。

    马康平作为正使,需要随时见机行事,最起码,也要让日本与国朝恢复通商。

    同时他要伺机与其国南朝的国主或其手下的势力联系。

    日本国统一未久,此前一直是南北分立,南朝一脉是为正统,如今的日本国主,却是臣下逼凌其上后立下的傀儡之后。

    日本国主的权柄素来为权臣所把持,只是国主神器之名,仍有大用。

    如今的日本国主乃是其北朝一脉毕竟权臣所立,还是势大,多年斗争下来,此脉彻底占据上风但是此前神器一直在南朝正统手中。

    二者虽然一统,但毕竟仍有不和。

    南朝愿意投降,除开北朝条件不错外,还是因为其人势大。

    若是如今的日本国柱行事不符他们心意,国朝插手,也未必不可。

    借助南朝国主的正统名义,甚至更有可为。

    只不过太孙的意思,其国内部纷争与他们的关系不大,若是有机会掌控其国的金银,不必贸易,令其开采后就送入国朝境内,那就最好不过了。

    之前听闻太孙殿下掌管宝钞,也怪不得这所有的计划总结下来,都与金银钱财有关了。

    日本国的人又不是木偶,能随他摆布,马康平也只能牢记殿下的嘱咐,伺机行事了。

    八月末,马康平启程离开,虽然带走了宫中的一批熟面孔,但并没有对宫中贵人们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对他们来说,只有天子的身体情况,才是最让人挂心的事。

    御茶房、御药房总离不了人,天子一直离不了御榻,总不见好。

    天子是会看药方识病的,祁元询也跟着学过一点。

    如此到了九月,重阳节将至,重阳前一日,天子忽而怒起来,道是太医院不用心,只开些调理药,不敢下猛药给他治病,着实该杀。

    幸而被劝住,又令太医院另外开药医治。

    祁元询觉得,皇爷爷这是见佳节将至,自己却仍缠绵病榻,心中不愉。

    天子到如今也算长寿了,往日又一向身体康健,祁元询相信,他们家是没有什么遗传病的,如今这情况,怕是某些老年常见的病症。

    天子在病中,却还强撑在乾清宫就近摆了一场家宴。

    重阳习俗,要饮菊花酒,天子喝了不少,旁人也不敢多劝。

    只是见天子并无不适,才略略放下心。

    家宴上大家都饮了酒,等天子离席,次第离席的人也都回自己的宫室住处去了。

    因今日特殊,天子饮酒后觉得有好转,连侍疾也不许人来,道是饮了酒,还是好好睡一觉休息,反正侍疾也只是在一旁干坐着,实在不需要他们。

    轮到今日侍疾的皇子自然只能听命。

    祁元询和父王母妃、太孙妃等一同回住处的时候,也已经半醉了。

    实在是他失策,觉得席上的菊花酒度数并不十分高,刚送走使团了结了一件事,又难得遇上个喜庆的日子,竟然喝多了。

    他们夫妻俩的住处在太子的东宫后边的宫室,祁元询回去后,还和张氏说起,明哥儿太小了,此次没有出席,此前他忙着办事,看孩子也都是和张氏两个人分开看的。

    明天若是有空,他们便一起看孩子去。

    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佳节之日,夜半,却忽然有人敲响东宫的宫门。

    乃是乾清宫急报

    天子半夜起夜,忽然让人进药、召医,又让人召皇太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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