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决定

    “殿下, 殿下,不好了”

    祁元询被值夜的内侍匆匆唤醒,酒气未消,仍觉得头痛不适。

    “何事如此惊慌”

    虽然尽量压抑了, 但他的语气依然不是很好。

    两个宫女正在替祁元询着衣, 内侍小心翼翼地上前“殿下, 太子请您速去乾清宫。”

    那内侍也不敢说什么“陛下怕是不好了”, 在这宫中生活,最怕的就是祸从口出。

    可是这个意思,他不用说,祁元询也明白。

    祁元询猛的一惊, 不等捧着腰带的宫女开始动手,便直接抽过来,自己边走边系。

    走到外头, 夜色十分昏暗,已做好准备的宫人手中提着一盏盏的灯笼, 照亮了夜路。

    祁元询急急而走, 去到乾清宫时,太医已跪倒了一大片。

    天子躺在御榻上, 明显还有意识, 只是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做手势令人送上笔墨来。

    祁元询心中咯噔一下。

    太子暂未发作天子明显有事要吩咐, 他若是发作了“医治不力”的太医,就显得扎眼在天子用笔写着什么的时候,令太医院院使将天子的情况详细说来。

    这等时候, 院使为了保命, 尽管也扯了不少医学术语, 但事情还是说得清楚的天子积劳成疾,自六月便渐有恙,天子病中,频发怒气,兼之昨夜饮酒过度,怕是所有的病症都发了出来,中风了

    当然,中风的症状有很多,天子如今就是其中非常典型的一种,而且是程度很深了。

    他这话,祁元询是相信的。

    天子的身体一向康健,他们家是没有什么遗传病的,加之天子勤勉,又不重口腹之欲,一向是疾病绝缘体。

    可是天子现在病了那么久,身体状况自然差了。

    太医院使还在那儿低着头说着,祁元询见老爹也不耐烦起来,便道“我见前朝史书上,或有记载相似之政。我问你,可否为灼艾治疗此疾”

    祁元询开了口,太子也道“若是有效,便快快为父皇灼艾。”

    祁元询偷偷瞥了太子一眼,太子站得比他更靠近御榻,脸侧对着祁元询,祁元询看不清他的表情。

    若要祁元询说,亲爹做皇帝也不是不好,只是到底爷爷更亲一点。

    而且他们家内部看起来风平浪静,但这都是爷爷在上头镇着,他要是没点能让人折服的功绩,就算是太孙升做的太子,也未必能一直安稳。

    他原想着,若是天子这么一病不起,太子心底怕是乐意多过伤心。

    现在嘛,到底是做了忠臣孝子。

    一批太医去寻此前做好的丸药,一批去熬药,另一批开始熏艾,准备为天子艾灸,殿中很快就充斥着艾草叶熏燃后的气味。

    天子也已经写好了字,停笔了。

    天子朝祁元询招手示意,祁元询进前后,便将手上的纸交给他。

    祁元询拿着纸,上头的字显得歪斜,很明显是颤抖导致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头的字,朗声念道“朕若去了”

    开篇就是这样的大雷,祁元询的声音不由转低,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便命皇子皇孙到京城奔丧。你几个小弟弟并你大哥、二哥的儿子,他们就交付与你,你要好生照顾。命你媳妇管后宫事情。朝中事物,都由你管。”

    这话是天子一贯的风格,从内容来看,天子的神智仍是清晰的。

    别看圣旨上的话骈四俪六的,漂亮得很,但能被记载的下来的,都是已经经过润笔,在不改变意思的基础上将话改得符合天子身份了。

    由天子亲发的圣旨,内容其实是很口语化的。

    文中透出一股不祥的意思来。

    太子便上前宽慰“父皇一向身体康健,此病不过小坎儿,定能度过的。”

    天子不能做声,只拿笔又开始写。

    写完递给祁元询,他照着念出来“不必说这些空话,你需着人快些准备好,等朕死了,停灵后,便与皇后合葬。其余妃嫔,死后都葬在妃园里,位置都留好了。”

    “太医还未治呢,父皇您且宽着心。”说罢,太子便让到一旁,令院使上来。

    太医院使取艾开灸,祁元询站在一旁,都觉着热。

    艾灸会有痛感,天子倒是面不改色。

    祁元询就和太子两人站在御榻边上,后边是伺候的宫女太监,一群人注意力全放在天子身上,过了好几个时辰,祁元询动脚,竟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站麻了。

    院使脸上熏得全是汗,却不敢擦,天子也发了许多汗出来。

    配合着汤药,灼艾还真取得了成效,虽然发了许多汗,但天子的呼吸已经渐渐舒缓下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来了这么一出,祁元询和太子都不敢回住处,仍守在天子边上,诸多太医也一同待命。

    乾清宫的消息,全部封锁,宦官、宫女不能外出,若有风声传出去,便杖毙了。

    太子受命监国,到底还是要升朝,太子喝了杯浓浓的酽茶,往前朝走去。

    天子突发重疾,这消息是必须要让朝臣们知晓的,可是天子的症状,不能轻易对外透露。

    乾清宫夜变,宫中知晓的人都不多,更不用说是宫外的朝臣。

    祁元询本该同去听政的,只是乾清宫这边更重要,便没跟着去。

    升朝后,朝臣们没有什么大事要奏前一天乃重阳佳节,今天哪有那么多要奏的事太子却放出了一个惊天大雷天子病重

    说吃惊,其实朝臣也不吃惊。

    天子都病了许久,看太子监国都监了几个月了,说起来也是迟早的事。

    只是令人惊讶的是,天子至此前都仍有视事,并不是十分体弱,昨夜宫中还有宫宴,怎么就重病了呢

    太子监国与太子登基毕竟是两回事,有句话不是叫一朝天子一朝臣嘛,朝中文武官员们,退朝后,众臣一个个都神思不定。

    那边众臣升朝退朝,天子经过一番好眠,也醒了过来。

    艾灸后,天子稍能发出声音,只是仍不成字,是以仍用纸笔与祁元询交流。

    天子仍有嘱咐身后事的意思,在纸上写祁元询与郑王等自好,日后定要好好照拂。

    又写郑王妃已有孕,若是生下来了,定要替郑王向他报喜。

    郑王等虽是懿文太子之子,但是懿文太子未曾登基,等到天子去后,他们便不再是皇室嫡支。

    天子诸子还能供奉他的御真,然后皇孙一辈,便要从其父辈续谱了。

    这就和刘备追溯先祖,只称自己为中山靖王之后,不称自己的祖先是汉景帝一般。

    皇室在这一点上是相当看重的,分支庶脉,追论祖先,自然是追溯到分出来的头一代身上,正统的祖先只有嫡支才能说。

    郑王等人的王府宗庙里能供奉的,自然是其父懿文太子,至于天子,不好意思,皇太子、皇太孙这一脉才有这个权力。

    若是往常,能让老爷子宽心,一个供奉天子的特权,给了也就给了。

    可是郑王的身份毕竟特殊,在加上这个时候天子病重,祁元询反倒不好下这个决定了。

    谈到郑王妃还没生下来的孩子,话题自然就转到了天子的曾孙辈身上。

    天子曾孙辈中如今唯一的皇曾孙,还是皇太孙的嫡长子,祁元询不就着这个话题在儿子身上都说几句,都是对不起儿子给力的出生时机。

    天子和祁元询说的话,没有多少牵扯到朝堂事务的,都是宫中的事情,因写字会累到天子,他们两人对话,倒是祁元询说的多,天子说的少。

    祖孙二人聊了也没多久,天子又累了,令人进些容易克化的食物来。

    祁元询在边上也跟着蹭了御膳房专供天子的手艺。

    祁元询也知道,照皇爷爷跟他聊天,没多少要务的内容来看,大头戏在后头,皇爷爷是等着他的太子爹来呢

    太子退朝后就往乾清宫来了,祖孙二人用完膳也没多久。

    等到太子来了之后,天子不与他废话,仍是他写,令祁元询读。

    和前头祖孙二人温情脉脉的祖孙情比起来,对太子,天子就直接多了。

    “朕这病很不好,只令你监国,倒是耽误了时候。”

    还没待太子谦让两句,天子又写“你莫要推辞,即使下谕礼部,令其准备好,朕要禅位于你。”

    禅位

    就算知道天子病重,连话都说不出了,但是当天子亲口说要禅位给他的时候,还是令太子的呼吸一下就变了。

    之后发生的事简直如魔似幻,事情进程快得不得了。

    天子下诏要禅位,礼部整理典仪整理得人都快疯了,又因天子如今病重,禅位大典这件喜事与天子驾薨、太子按正常程序登基两件事还不知谁先谁后,礼部还要暗暗备着后者这个突发情况的出现。

    其余各部也不轻松,各种材料预备、事务整理,确实忙得人头疼。

    禅位大典的时间,按理说来年正旦就很不错,只是天子亲手写的,最迟也要在今年内挑个吉日办好,这时间就更加紧急起来。

    除了国内要忙,禅位大典这样的大事,还得令各属国也知道。

    宗主国的天子换代,各属国起码也得派使团参与,为新君贺,也能显大周上国之威仪。

    前朝征伐土地颇远,诸国皆以中原之国为,大周驱除前朝,更是不凡,虽然各国还没承认大周之地位,但是最起码,大典上也要来些小弟充场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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