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号的颁布, 时间有快有慢。
文臣们速度快的,半天便能议出年号来,就算是要苦思之后查询典籍确认没有和从前便有的年号相撞, 五六日也就差不多了。
祁元询虽然已经登基为帝, 但是离改元还有大半年时间。
就算是他需要年号先出来,再去做明年改元后要推行的一些事,也不是很着急。
是以约莫过了一旬, 祁元询才见到文臣们送呈给他的新年号。
看到数量的时候祁元询就吃了一惊。
这群文臣们对他的敬爱, 透过这为数众多的年号, 正抑制不住地表露出来。
送呈给新帝的年号, 有洪熙、弘治、正统、昭元、景熙、永昭、宣光、昭晟、隆泰、昭文等, 眉目繁多,其中还不乏令他眼熟的年号。
按照管理, 年号首位是大臣们建议圣上选择的首选,而这一批年号都是寓意吉祥的字眼,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便能敲定首项了。
然而祁元询却偏不想选前三个。
这几个看起来分外眼熟的年号, 会让他联想到前世的历史发展。
十月天子和只有一个继承人的爱妻青年, 他都不想当。
至于让整个皇朝由盛转衰的倒霉蛋,他就更不想当了。
诚然,年号里还夹杂了大臣们对天子的美好期盼,从这一堆蕴含着光明之意的年号里,祁元询就能体会到,像他这样不似父祖那般明显偏爱武将、对文臣的态度和缓的新帝,是多少人心中的希望。
这些年号都中规中矩, 并没有特别出格的。
乾圣帝的年号, 就属于分外突出他个人品质、仿佛在刻意讨好天子才议出了这样的年号的那一种类型。
洪熙、弘治比正统更加中规中矩, “正统”一来指的大周得国之正,另一点也是指新帝皇位之正。
可问题是,他们这一系的皇位本身就来得堂堂正正,他还是由太孙晋太子又受禅让而继位的新君,皇位含金量论起正统性,比他爹的还高不少,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强调“正统”呢
这三个排除掉之后,后头的昭元、景熙、永昭、宣光等,念起来都挺顺耳的。
祁元询对后头的顺序没啥要求,本要落笔,想了想,又去乾清宫找他爹去了是的,虽然已经举行了禅位大典,但是,祁元询和他爹当年继位后的待遇一样,还是先住东宫,至于乾清宫和坤宁宫,得等他爹娘都搬好了以后再去住。
而太上皇和太上皇后,按制也得是要分住在两座宫室的,他们愿意住在一起,别人管不着,但是给太上皇后修养的宫室,也得先准备起来。
这就意味着,祁元询继位以后,给他爹娘修宫室就得先花一笔。
此先不提,到了乾清宫,他便要请亲爹替他在剩下的年号里再参详参详。
结果没成想,他亲爹头一个就否了“昭元”。
这倒不是“昭元”年号不好听、不顺耳,恰恰相反,是因为它读起来太顺耳了,以至于祁元询忘了一件事他们家的字辈,就带着元字呢
而他的嫡长子,皇太孙、准皇太子祁允昭,字辈从允,名从的就是昭字
大周在天子的名讳这方面,因为有固定的字辈,所用字在生活中也很常见,所以并没有严格要求避讳,甚至于高皇帝和太上皇,都曾经专门下令过,向百姓声明无需避讳。
乾圣帝和祁元询都觉得没关系,年号里带着字辈也就算了,可是偏又带着祁允昭的名字。
昭元年号,昭在元前,他们自家不在意,取年号的翰林和礼部官可能也没想到这一层,可是万一以后被人用来做筏子呢
这便只能弃用了。
剩下的年号带昭字的,也只好先不用了,被提醒了以后,祁元询自己也觉得年号里还捎带着自家儿子的名字,总感觉怪怪的。
不过他家儿子若是愿意的话,未来继位就可以选用这些年号,皇帝用自己的名字,只要他愿意,别人也管不着。
年号这么一挑,剩下的就不多了,涉及到皇家的字辈与取名之后,就有了一个尴尬的事带日的字寓意大多美好,他们家下一代从的正是日。
当然,祁元询记忆里还没有谁家用了景这个字,其他的寓意美好的字眼还用不过来呢。
所以,他也不去多管了,就和乾圣帝选定了“景熙”二字为年号。
听起来不如宣武与乾圣有气势,但是“熙”有光明、和乐、兴盛、吉祥之意,也是他对未来的美好愿景。
确认年号之后,便可经由礼部昭告天下,来年改元景熙了。
到了明年,无需通知,大家也能自觉使用新年号纪年,尤其是朝鲜国,官方使用的也是大周年号,消息滞后的话,便会出现上皇退位、新帝登基,他们却仍用旧年号,以至于朝鲜国使用的年号比上皇实际在位时间还长的情况发生。
确定年号后,祁元询便下令让工部、户部准备鼓铸钱文,其中所用字样为“景熙通宝”。
大周在宣武年间,曾经铸造过“宣武通宝”,但是官方大量发行的还是宝钞。
而且宣武年大周比较缺铜,铸造的铜钱配比未曾确定,又有回收一些旧铜铸钱,是以铜质复杂,质量各不相同,后期的宣武通宝,成色大致都比早期的宣武通宝要好。
其后在乾圣年间,开铸“乾圣通宝”,制作显得非常的精美统一,钱文也是名家手笔,笔画端庄。
虽说大周的官方铜钱一直有发行,但是市面上,还有许多古铜钱在流通。
有些被回收了,但是总有地方还是在用的。
朝廷官方发行的钱是制钱,当然是最为标准的,可恨的是总有那么些人会私铸钱币,私钱的质量当然是没有制钱的好的。
想要办大事就得有钱,铸钱计划很重要,因为祁元询想做一件傻事儿───停止大规模发售大周宝钞,只保证宝钞能够兑换与国家的存储量相匹配的钱币。
这件事儿在宣武年间的时候他就做过,那时候还把主意打到过国外去。
这些年的国库收入和一些矿产收入,确实能够像他想的那样支撑一部分,但是印刷宝钞,这种躺着来钱的好事,还是很难让朝廷下定决心去废止宝钞的流通。
就算宝钞的购买力越来越低,朝廷也只是想办法去补救,而不是要直接废止,恢复钱币的通行。
宝钞的好处和坏处都很明显,从便利程度来说,未来加强对外联系交流,以及能够连通的疆域更加扩大之后,宝钞当然比金属方便。
但是大周现在要面对的状况,是其他属国还不太认同宝钞的购买力,宝钞的信誉值现在还没有重新建立起来,又因为不同国家之间的交流,大周的铜钱金属大量的外流。
祁元询怎么说也是有前世记忆的人,他还不至于已经看到了问题,却只想着按部就班的治国,躺在父、祖的基业上吃红利。将问题留给子孙后代去解决。
大一统朝代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那就是经过太祖开国立业,太宗治国发扬光大,到第三代或第四代按照严格要求的谥法来说,应当是高宗、世宗这样的守成令主皇朝会达至鼎盛。
西汉的文景之治,唐朝的贞观之治以及实际上在初唐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开元盛世,都基本上还是遵循这个道理的。
但是,一个国家灭亡的诱因,其实很早就种下了。
前朝的事他就不说了,史料上已经记载的明明白白,而本朝的走向,其实也很危险。
不要看现在还是一番万国来朝的煊赫景象,大量的驻军以及军户体系,也保证了大周军队的基本战斗力。
最起码,就算未来的发展走向像光幕预言的那样,出了个导致京营和上直卫全军覆没的“天才”军事指挥艺术家皇帝,也顶多是朝廷中央失去了直接震慑地方的力量,就算后备重新补足,也改变不了逐渐文恬武嬉的局势。
所以说军事方面暂时不用担心,祁元询也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要担心的,还是朝廷的财政问题。
发行宝钞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而停止发行宝钞,储备贵金属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就算朝廷发现了大量的金银矿,开采个几百年,容易开采的也应该要被开采完了,而且就算容易开采,负担全国那么多地方的费用,用来解决问题,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铸造钱币、少发宝钞只是其中一个方面,祁元询真正想做的还是──增加赋税。
他这种做法,放出去肯定是要被讨伐为无道昏君的。
但是祁元询想收的不是农业税而是商业税。
太祖高皇帝本身就是农民出身,所以非常体谅百姓,大周在田税等赋税方面定的比率是非常低的,再加上有前朝相对比,更显得大周天子爱民如子。
而和祁元询记忆中对应的历史发展也证明,大周的异界同位体的历代皇帝,基本上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政,没有几个会去加税的,以至于赋税变得越来越低。
当然了,田税本来就收不上多少钱,减免农民赋税也能减少流民,名利双收双收,是件好事儿,祁元询一点意见都没有。
但是商业税也定的那么低,那就不太美妙了。
祁元询前世记忆里的那个朝代,最后的崩溃就是因为没钱。
不算后续意外的话,除了各种天灾,最直接的人祸来源于一场为了省钱而进行的裁员。
而后代皇帝的没钱,追根究底还是朝廷对文人在税务方面有许多优待,使得隐户、连田愈发增多,朝廷本身收取的税收又太少。
就拿大周现在举例,农业税已经很低了,按理来说,其他的税收更应该从商业税那里找补回来。
可是大周开国的时候,连铜钱都很少铸,只能发行宝钞,所以在商业税方面,为了鼓励社会生产,保证大周市面上的金钱流通,以及百姓的生产生活,商业税定的也不高。
商业是非常赚钱的。
赵宋年年给其他国家岁贡,却依旧繁华到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其商业之繁华以及与朝廷的商业税收功不可没。
赵宋的商业业务流通到了海外,而承袭前朝的基础,大周本身与其他国家的交往交流也非常便捷。
为什么大周不像赵宋那么有钱
说到底还是朝廷的税收的低了。
如果说收农业税还要担心群臣进言的话,那么收商业税,这个时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担忧了。
宣武朝的强力反贪,以及乾圣朝天子偏重于勋贵武臣,大周现在的朝臣还没有和各地的大商人结成一道道的网,商人在朝廷中还没有代言人。
商业税要多收,但是呢,又不能太打击商人的活动积极性,赚还是要让他们赚的,这个度就得把控好。
于是,这又回到了钱币问题上,宝钞在商业流通方面是起到了比较积极的作用的,祁元询想要发行钱币、减发宝钞,保持宝钞的购买力,同时再开通宝钞与钱币的兑换。
那么在宝钞之外,银作为贵金属,祁元询想着是否也试行一下制成钱币呢
只不过,银制钱币,是用他的年号呢,还是用他的写意人像呢又或者,直接用大周国号
唉,这可真是令人烦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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