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未来第五次见到时空隧道的裂口了,一如之前几次,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裂的口子不断地席卷着周边的一切。
如雪的花瓣夹着枝叶和石子在巨大的气流中旋转,上边的天空陡然间昏暗下来。
衣袂被吹得猎猎鼓动,站立在屋顶的少女一手拽住了外衣不至于让它飞走,她半抿着唇紧盯着那像是横裂开来的‘深渊’良久,直到其终于不再变大。
一个身影从其中跌出。
她略一低眸,正好与其四目相对,那双灰紫色的眼瞳中瞬间掀起翻涌浓郁之极的情绪,其中扭转的几欲将人淹没的复杂之色还未来得及让她去仔细分辨。
而然下一秒,他化作了刀。
刀柄在半空划过半圆的弧度后,那不足十寸长的短刀直直地坠入下方的池塘中。
“扑腾”一声溅起了水花后沉入了水底。
眉头不着痕迹地轻蹙了一下,未来下意识地就向前迈了一步,脚下古旧的瓦片发出细微的声响,细小的沙石落下了房檐,双唇嗫嚅了下,轻弱的声音带着些许讶异:
“药研……?”
手腕被拽住,虽不会将她弄疼,但也用了巧劲的力道将她牢牢地禁锢在原地,她愣了一下,而后转头。
落后于她半米后的酒吞童子默然地盯着她几秒后,复而移开了视线落到下方,忽地开口:“你认识?”
“……算是吧。”往前迈步的动作几乎是无意识的,被拉住后她倒是回了神,止住了刚刚像是鬼使神差般的动作。
半空黑漩涡已经开始闭合,不到五分钟庭院恢复了平静。
若不是院内凌乱地散落一地的树枝,叶片和花瓣彰示着被外物肆虐过,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异常。
扣着她手腕的手指动了动,硬质尖锐的指甲轻缓地擦过虎口处后,酒吞松开了手:“本大爷带你下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下。”未来自然地收回了手,指腹抚过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热和痒意的腕间,然后轻笑了下从屋顶跃下。
赤脚踩在廊沿上,身子飞跃带起了气流,房檐下的风铃随风晃动起来,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动。
吹到长廊上的细石有些硌脚,她不适地动了动脚,暂止了动作。
这时屋顶上方一个身影直接跃进了池水中,‘扑腾’一声响激荡起大大小小的水花,水中的锦鲤被惊得四处逃窜。
自己的式神她怎么样都熟悉,哪怕是模糊的影子她都能辨识。
“河童?”
哗啦——
蓝到发黑的脑袋从水中冒出,河童一手拽着边沿有些缺口的笠帽,一手紧握着短刀从池塘轻巧地跳上岸。
深水蓝的眼瞳冷不防地就对上了正对面站在房檐下的少女略带诧异的目光,他怯生生地冲女孩一笑,然后有些局促地走到了她面前,举着短刀的手上抬。
“我……那个,给你,未来大人……”
“……啊。”下意识地应声,未来微愣片刻,她伸手摸了摸那还在滴水的脑袋,眸光不禁在这个约莫七八岁男孩模样的小妖怪身上流转。
她记得河童是跟金鱼姬,鲤鱼精,雨女一同和她签订契约的,只不过她对他的印象很浅淡。
倒不是说她有偏心的行为,但同样是水生的妖怪,相较于常常吵她闹她的金鱼姬和很会撒娇的鲤鱼精,河童实在是太安静了。
以至于未来对他的映像还停留在那个默默跟在鲤鱼精后面的男孩注视着旁边的小妖怪点头同意签订契约的那瞬间。
河童是因为鲤鱼精才跟她定下契约的,这点她不曾怀疑,因为自从签约后他甚至于没有任何想引起她注意的举动,明明站在她面前,却常常让她忽视,而这也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什么都藏不住的镰鼬三兄弟曾无意中透露给她,他们与她定下契约后,就会有一种想和她亲近的本能,妖力越是不出众的小妖怪越容易受其影响。
未来一直以为这三个家伙是骗人的,她觉得这是三兄弟时不时就烦她而找的借口。
跟他签订契约前的河童是不可能做出不过脑袋就想帮忙行为的,结果让自己变得手足无措。
没想到还是真的……
乌色的瞳仁中映出被她摸头后有些羞怯又不知所措的男孩子,她轻笑了一下,沾了水的手慢慢地移开,然后落在他举在面前的手上短刀,五指合拢:“谢谢你,河童,帮大忙了,我可不想再把衣服给弄湿了。”
“没,没什么。”将手中拽着的笠帽戴到脑袋,他低下头避开了少女的视线,脚步慌乱交错地后退紧接着就跳入了水池中,只露出深蓝的发顶。
“哼,这种事超可爱的金鱼姬也能做到。”身边传来不满地哼哼声。
手腕一转,未来将短刀收入手,她轻飘飘地扫了眼不知什么时候凑到她跟前的小家伙,唇角浅浅上扬,她用刀柄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揶揄道:“可惜你没河童反应快,所以没能让我说声谢谢。”
额头的触感冰冷但轻柔,金鱼姬下意识地就捂住了头,看着抽身就要离开的少女,她羞恼地拔高了音量:“谁,谁稀罕啊!
那种事……宇宙第一可爱的金鱼姬才不在乎呢……”
“嗨嗨~”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她敷衍地应了声,反手扣住拉门。
三道如黑风的身影先后擦过她的脚踝,在她之前窜进了室内。
眉梢轻抬,她随意得靠在了拉门框上,懒懒地掀着眼皮子看着已经占据了她专坐的蒲团上的三个家伙。
“小姑娘!你怎么不进来?”一太郎好整以暇,咋一抬头才发现本该进来或许该将他们踹开的少女还在门口。
“你们三个叫了水蛭子了没有?”
“啊……还要叫吗?”
“当然。”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她直起身抬脚跨进室内:“算了,就知道你们不可靠,我让山兔去。”
不可靠显然戳中了他们的自尊,一太郎噌得站了起来:“兄弟们!”
“有,一太郎哥哥。”两道声音重叠。
“我们走。”话音未落,忽然而起的气流卷起了她的衣摆,只是一眨眼间,蒲团上的三个身影消失了。
室外隐隐响起了闹嚷的声音。
“哗——”
大厅的拉门全部被敞开,庭院的景色一览无余。
镰鼬三兄弟呆过的蒲团上留着几根或黑或白的毛发,视线从那儿略过,未来随意地坐在其附近的另一个蒲团。
肩上披着的外衣随着她较大幅度的动作有些滑落的趋势,她没怎么在意,低垂下眸打量起手中的短刀起来。
手搭上了刀柄,她将其一小部分刀身从刀鞘中抽出,雪白的光芒打在了她的眼睑部位,衬着她的神情有些凉薄之意。
“付丧神?”冷冽毫无起伏的声线染上不易察觉的疑惑。
漫不经心打量着短刀的视线被收回,未来随意地将他搁置在面前的矮桌上,空出手来托住了下巴,她偏了下脑袋看向如一把笔挺而冰冷的刀站在不远处的妖刀姬。
乌色的眼瞳中浮现淡淡的笑意,指尖缓慢地滑过冷制的刀鞘:
“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过他们不比你,妖刀姐姐,你生来便有意识,本来就跟那些千百年后才诞生出意识的付丧神不同。
至于他们……怎么说呢,明明是同一个名字却能被重复锻造,……很复杂了啦~我也说不清。”
话说了一半,实在想不出准确的用词来解释的未来选择了放弃,她轻耸了下肩,不再做过多没什么意义的说明。
“你找我?”
语气满是不耐的声音传入耳,她略一抬眸,看见了门口的水蛭子点了点头:“……对啊。”
换了只手杵着下巴,她朝前伸手摊开:“把他给我吧。”
视线顺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拿着的太刀上,水蛭子不爽地轻哼了声:“不过几步路,自己来拿不就好了,还让我送过来。”
“我懒啊。”面不改色地吐出三个字,她无视了水蛭子慢慢黑下去的脸,平伸出去的手勾了勾,示意他拿过来,而后补充:“而且你待在屋里不是没事嘛……”
“所以你就给我找事。”刮了眼懒洋洋地赖在蒲团上全身上下明确地表达着‘我不想动’意思的少女,水蛭子扬起手,猝不及防地将太刀丢了过去。
他甚至不会去考虑女孩会不会被砸到的问题,且不说身为半妖所特有的敏锐的五感和反应速度,真有个万一她接不到,那些式神也不会让刀碰到她的。
平摊着的手心向上的手翻了过来,未来只是掀了下眼皮子,就将横着扔过来的太刀轻轻松松地握住,而然这只是表面上的。
手心被振得发疼,有些不满地蹙起了眉心,她觑着依旧还在门口的水蛭子抱怨:“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儿送过来?”
“不能。”
瞪了他一眼,少女从鼻息间发出轻哼,像是在安慰自己般低喃:“……我大方,才不屑跟你计较。”
握着太刀的手发出了金白的光芒,她托着下巴随意地朝刀中倾注着自己的灵力。
跟那些将灵力视作生命力的时之政府创造的刀剑付丧神不一样,对未来而言,坐一会儿喝口水就能自动回复的灵力根本不算什么。
灵力一下子被榨干也不过会让她暂时性的四肢无力,等体内原本与灵力相持平衡的妖力填补缺失的灵力后,她就能活蹦乱跳。
“你猜药研跟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鹤先生?”
化作人形的那瞬间,少女尾音微微上扬的清冽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姬君,看来心情不错。”猩红的眼眸淡淡地扫了一圈几乎将要把宽敞的大厅占满的大大小小的妖怪们,最后将眸光落在距离极近的笑靥吟吟的少女身上。
“是不错。”未来干脆地承认,视线滑过了黑鹤的脸,她好似发现了什么,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眸,略微讶异的开口:“金色,黑色,现在暗红色,你眸色挺多啊~”
“金色是白鹤的颜色,黑鹤的眼瞳一直是血的颜色啊,太深了才乍看去和黑色一样。”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上多道灼灼的目光,带着似有若无的敌意,鹤丸勾唇,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略微低哑的声音拖着暧昧的尾音:
“跟姬君某些时候的瞳色很想吧?”
“没我好看。”
“那是自然,姬君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眉梢轻扬,淡然地接受了这个解释和夸赞的少女即刻就没了就眸色深.入探讨的兴致,她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低垂了眸,噙着笑看向了矮桌上的短刀:“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呢~
鹤先生,你觉得药研不惜化作本体到了我的地盘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为了他的兄弟们吧,粟田口派的刀剑感情一向很好呢,如果不是不得已,他是不会抛弃自己的兄弟独自来见姬君你的。”
“……”指腹来来回回地揣摩着短刀刀鞘,她默了须臾并没有去回应鹤丸的猜测,反而是看向了室外。
偏西的池塘中,带着草笠的河童半个身子浸泡在水池中,两只胳膊扒着池边的石块,专注地看着室内。
然后未来和他四目相对。
眼神闪躲了起来,河童下意识就像将整个身子往池水中沉去,却在下一秒看见自己一直关注的少女向他招手。
河童迟疑了几秒后,‘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他从池水中出来,慢慢地朝她走去。
有些奇怪地看着在长廊停下的河童,未来不解:“为什么不进来?”
“我身上还有水,会把地面弄湿的,……”他默了一会儿,好似觉得不妥复而补上:“…未来大人。”
好笑地笑了出来,她随意地调整了坐姿:“我一向不在意这些的,而且我身上一样还湿的,不也大大方方地坐在蒲团上。
进来吧,没事的。”
深水蓝的眼瞳闪烁了一下,河童乖乖顺顺地进了屋。
“请问有什么事,未来大人?”
瞧着外表是七八岁的男孩子模样的河童低垂眼眸恭敬又局促不安的样子,未来鼓了下腮帮子,然后摸了摸脸,问:“我很吓人?”
“不,不……没这回事。”河童的语气急迫中带着些许无措的慌乱。
将他的举动看入眼中,未来相当正经地点了下头:“嗯,我也这么觉得。”
“欸……?”河童像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头。
唇角弯了弯,她轻笑道:“所以啊,对我完全不用用敬语,自然随意就行了啊。
你瞧金鱼姬那小家伙一直跟我唱反调,我都没计较,我又不会把你吃了是不是?”
“……啊,但是……”
“哎呀,别给我说什么礼数。”少女不耐地摆了摆手:“我最烦那些了,自家人不用那些,懂了吗?”
“嗯,我知道了。”
“很好。”清脆的响指用作结束这个话题,未来拿起了矮桌上的短刀问:“池水有异常吗,比方说有血的味道之类的?”
河童微愣了一会儿:“未来大人不用担心,自从这里变得异常后,那个人工池塘也有自动净化的能力,不会有影响的。”
“……”双唇微张了一下,原本萦绕在舌尖的话语没了用武之地,她顿时失笑,显然河童误解了她的意思,说真的她根本就不在意她家的池塘会不会被弄脏还是怎么着。
好吧……
如果影响到自己的式神的日常生活,她还是会在意的。
“未来大人?”
“啊,没什么。”她止住了笑:“这么说,水中确实有血的味道了?”
“……是的。”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领会错了她的意思的河童有些报赧地曲指挠了挠脸颊,声音变得愈发轻微。
得到了意想中的答案,她抬起了眉梢,慵懒而瑰丽的眉眼露出兴趣味的神情:“果然啊……
那么,鹤先生你猜这是谁的血?”
“姬君以为呢?”鹤丸没有回答笑着将皮球踢给了她。
眼尾轻挑,她似笑非笑地瞧着黑袍青年:“我猜是讨伐军的。”
“真巧,我也这么觉得。”
“你的反应真没意思~”鹤丸的不动声色让她升起的兴致淡了下去,少女皱了皱鼻子,转开了视线。
身子慢慢地后仰,后背靠上冷硬的墙壁,未来不适地蹙了下眉,眉眼间爬上百无聊赖的神色,上扬的尾音拉得老长,软软地勾人:“我累了——”
“那就回房间睡觉!”特意被她指名道姓地叫来,结果听了一大堆类似于扯皮子的废话的水蛭子瞧着她的没了骨头的模样,扯了下嘴角极力忍下了火气,没好气地说。
小幅度地耸了耸肩,她像是听进去了水蛭子的话,微仰起脑袋,偏头看向就近的大妖怪,然后朝他伸出手,宽大的衣袖滑下一下短,露出白皙纤细的胳膊。
乌色的瞳仁中映出了只是简单地站立着就隐隐地透露地威严的面容俊朗的大妖怪,眼底闪烁着细碎的笑意,未来笑吟吟地看着荒,就这么伸着手也不说话。
溢着浓郁的蓝的眼瞳淡淡滑过少女的昳丽的面容,见她似乎有一种不达目的就这么一直举着手的意思的荒,垂下了眼眸,僵持之下,妥协的是他。
女孩的体温不高,似乎是上次主魂离体后留下后遗症,但哪怕是泛凉的指尖也比他的温度要高,四指合拢握住了她的,拇指抵在她的手心,手下微微用劲,半躺在地的少女被她拉门起。
顺着手用劲的力道撞进他怀中的少女,额头靠着他的胸膛,低低地笑了起来,很容易看出她的心情愉悦。
“你笑什么?”
“我高兴啊!”未来回答的干脆利落。
这是实话,准确来讲除去中途的小小的意外,自打回来之后,她的心情一直很不错,也没有丝毫想要掩饰的意思。
自然的,她也不想因为其他的事而破坏现在的愉快,所以她选择搁置了药研。
“啊,对了。”她从荒的怀里退了出来,转身看向鹤丸:“宅院很大,除了那些已经被占用的其他你可以随意。”
“真是……被吓到了呢。”面上的笑掩去了他见证了少女与她式神相处后升起的异样的晦暗情绪,他低敛了眸,感叹的话脱口而出。
“什么?”本打算离开的少女下意识地回头,她对付丧神突如其来的感叹感到些许诧异。
抬手慢条斯理地理了下衣袍,鹤丸慢慢地站了起来,男子高傲颀长的身影很惹眼,换了黑发的鹤丸笑起来眉目如画的感觉更重。
“姬君的宅院充斥着和我一样的气息呢。”
“哦?”被勾起了兴致,她动了动眉梢,给了小小的回应。
“腐烂,血腥,不详,罪恶……有成千上万尸体堆积沉淀起来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是吗?”
未来微愣了一下便笑了起来,然后摇着头否定了他的话:“不不不,鹤先生,你稍微有点错了。”
眉梢间流露出别样的色彩,瑰丽的面容生动起来,她悠悠地转身,闲庭信步般缓缓地朝他走去,压低的声线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时之政府的出现是在几十年后,而你的存在应该推到更迟,死去在复活花费的时间间隔你真正活过应该远比几我的大部分式神吗?也就是说死于你刀刃下的远远要少于死在他们手下的,就气息的浓郁而言不是一个等级的。”
待在鹤丸跟前站定,她踮起了脚尖,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将其下拉,低哑的笑声从喉间溢出,有着天然的媚意,以及毫不掩饰的源于骨子的离经叛道:
“那又怎样?”
她歪了歪脑袋,露出天真无辜的表情,那双质地清透的眼瞳中漾着愉悦的笑意。
少女这般任性地说着:“我喜欢当然是最好的,无论是谁,做过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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