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展中心的漫展接近尾声。
尤却看了一眼时间，想到第二天还要上班，把相机装到包里，准备离开。
通往尤却家的末班车已经停运，好在会展中心距离他租的房子近，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
他穿着白色短袖和水洗蓝的牛仔裤，干净清爽，夏风刮过，衣服紧贴着他的肌肤，显得尤却身形越发单薄。
广场上的钟鸣声穿透浓重的夜色幽幽响起，一阵凉风刮过，尤却身后突然传来嬉笑声。
他下意识偏头看，一群穿着各式各样鬼怪服装的coser出现在身后，他们身影还存在尤却的相机中——是刚参加完漫展并且和尤却合照过的。
凌晨过后就是农历七月十五，俗称鬼节。
尤却外公外婆在时，总会叮嘱他没事不要乱出门，不然冲撞了鬼神，轻者生病，重者会招惹灾厄。
今年漫展，cos神怪的人却比以往多了很多，鬼节带来的阴冷感被降低不少。
尤却脚步慢下来，着意多看了几眼。
那群人很快越过尤却，铃铛饰物响声清脆悦耳，尤却眼尾余光扫到一抹亮色，下意识看去，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正巧走过，缓缓跟在那群coser身后。
男人身材颀长，看上去比尤却要高小半头，黑色长袍上或许是加了银丝线，在路灯的映照下竟然幽幽泛着冷光。
尤优最喜欢这种……
尤却眼神黯淡几分，他拿出手机。
咔擦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那人脚步微顿，停了下来。
之前合影是问过她们且都同意的，尤却察觉到自己可能错拍了人，他握着手机，抬头对上了男人的目光。
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稍一偏头，双眼微微眯起，幽黑深邃的眸子沉默地注视着他。
片刻，他苍白的手指缓缓勾下口罩一侧，露出半边殷红的薄唇。
“我以为你也是和她们一起的coser。”尤却十分歉意地说，“我在漫展时和你们团队合了影。如有冒犯现在我就删掉，不好意思了啊。”
男人不回答，一瞬不瞬地锁定着尤却。
尤却与他对视，心里竟没由得发紧。
“实在抱歉，我现在就删掉。”隐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尤却快速调出照片点删除，手机却卡在了界面，怎么删都删不掉。
屏幕上男人衣袂微微飘起，因为夜拍像素不高，他周身隐隐笼着一层雾气，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像是确定了什么，男人突然极为轻促地笑了笑。
“手机卡——”真是尴尬。
尤却抬头，解释噎在了喉咙。
这一注视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
风突然拂面而过，铃铛的脆响从远处传来，隐约还能看到前面那群人影影绰绰的身影，而本来距离他不远的男人，凭空消失了。
尤却右眼皮突突直跳，他低头看屏幕，想确定男人真实存在过。
可这一看，凉意顺着背脊渗透心头——
照片上哪有什么男子，只有一台孤零零的路灯，散发着做旧特效一样昏暗的光线。
-
连续加了一周班，尤却眼皮都在打架，漫展那夜发生的事自然也被他抛之脑后。
他走下末班车，满脸疲惫，脚下却踢翻了什么金属，清脆作响。
尤却低头，看到散了一地的硬币，忙蹲下身边捡边道歉：“不好意思啊大爷。”
手中的铁碗有些重量，尤却好奇多看了几眼，碗身浑身赤黑，上面隐约有凸起的纹路，只是路边光线太暗，他看不清楚。
他将散落在地的钱都捡起，修长的指尖顿了顿，捏起了其中一枚。
游戏币……
抿了抿嘴，尤却把铁碗搁在自己腿上，掏出钱包，将里面仅剩的五十块钱现金，压在了硬币下面。
老人握着拐杖坐在地上，他脸上纹路纵横，一双眼睛紧紧闭着，似乎不能视物。
尤却心有愧意，将铁碗轻轻放在老人膝前，正要起身离去，却突然被抓住手腕。
树皮一样的粗粝感。
老人眼皮剧烈颤抖，却没有睁开眼，他嘴角嗫嚅，吐字勉强可让尤却听清楚：“小伙子啊……你听大爷一句劝，今天晚上千万不要出门，切记。”
尤却看着那只枯瘦的手，神色微妙。
他回家倒头就睡，哪里还会出什么门。
可想到老人算命为生，尤却尊重他的好意，于是谢道：“行，谢谢大爷。”
回到家，尤却煮了碗面下肚，又草草冲了个澡后，长叹一口气仰躺在了床上。
尤优最近情况很不好，已经进了两次抢救室，电视上说将要醒来的植物人身体可能会快速衰竭，可尤优除了呼吸渐弱，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陈主任昨天就劝尤却考虑放弃对她的医治。
他从尤优出事咬牙坚持到了现在，今天，乃至以后的每一天，他都不会放弃。
尤却头枕着手臂，想着明天如何给老板开口预支下月工资，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惊得他打了个激灵。
看着屏幕上显示“老板”来电，尤却快速点了接通。
“尤却？”许是深夜的缘故，手机听筒里老板的声音格外清冽，与往日有些不同。
尤却感觉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东西，但仍快速答道：“老板好。”
听筒里偶有滋滋的电流声，老板不急不缓地说道：“下午财务报表出了点问题，需要你现在回公司修改。”
“啊？好，我立刻回公司。”尤却猛地从床上起身。
“好。”老板声音低了几分，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挂了电话，尤却换衣服时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拿起钥匙，无意中扫了一眼窗外。
室内灯光明亮，玻璃上清晰地映着他的面孔，眉眼深邃，唇红齿白，比白天多了几分妖冶。
尤却贴近窗户看了两眼。
外面好像起了雾，看不到一丝光亮。
尤却穿上皮鞋，拉开门，他突然想到——
向老板提交每月财务报表并不属于他们行政后勤部的工作范畴，而他的老板，今天上午发生车祸，直至尤却今晚下班，还没脱离危险。
那，这个给自己打电话的人是谁？
尤却呼吸微窒，空荡幽黑的走廊显得鬼气沉沉，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那个算命老人的忠告。
“今天晚上千万不要出门，切记。”
尤却握着门把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就要关门。
一团黑雾却突然涌入门内，尤却瞬间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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