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却足足沉默一分钟才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过他很快缓过神,松了一口气:“真好,我们都还活着。”
“嗯。”顾贺宁淡淡应道,“我说过你一定会活着离开。”
想起那几天的可怕经历,尤却仍心有余悸,他往卧室走,顾贺宁不急不缓地跟在他身后:“什么鬼怪的口袋,大冒险的奖励,都是瞎胡说的吧,你看我们都活着回来的,这些东西哪里有影子啊。”
顾贺宁面色微微一变,尤却打开冰箱扔给他一罐冰可乐:“不过能回来我已经很知足了。”
房间里闷热,尤却仰头狠狠灌了几口,有淡褐色的液体从他嘴角溢出,他随手擦掉,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到了十八度。
顾贺宁盯着尤却因红润的唇,目光幽幽,慢条斯理地细细抿了一口。
尤却问:“饿不饿?”
顾贺宁:“嗯。”
尤却冰箱里没有多少存货,他抄了两个菜,煮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
“尝尝看,怎么样?”
顾贺宁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着那红白相间的汤汤水水上飘着晶莹的油花,忽然食指大动。
在尤却期待的目光中,他浅浅尝了一口:“尚可。”
“那就好。”屋里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尤却饿得不行,狼吞虎咽,吃饱后他靠在沙发上,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顾贺宁,你家在哪边,这边不好叫车,我先给你叫辆顺风车吧。”尤却从茶几上摸起手机,等着顾贺宁回复。
顾贺宁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完嘴角,目光里透着迷茫,他对尤却说:“我不记得了。”
尤却睁开眼:“什么?”
顾贺宁缓缓地说:“我只记得我的名字,其他的全都不记得了。”
尤却张了张嘴:“哦。”
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尤却探过身去拿,顾贺宁却先他一步已经抬手递给他。
“谢了。”尤却接过来,在看到上面的王经理后想起了自己莫名翘班这么多天没有请假……
“王经理,我这几天……”
“小尤啊你今天发烧好点没?”
发烧,尤却疑惑,却听到王经理的语气十分平和关切:“早上你请假时我还吓一跳,都烧到四十一度了怎么还能来上班啊,不管怎么样,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想不到你这小子在财务方面挺有能耐,总经理都对你夸赞不止,你这是给我们人事行政部长脸啊。”
尤却被夸的有点懵,他这几天根本没去上班,又怎么可能去财务组帮忙。
“我……”
“对了,全勤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总经理特别嘱咐我,你这次请假不会耽误你的全勤绩效,放心吧,小伙子好好干啊。”
尤却眨了眨眼睛:“谢谢王经理。”
“行了,我不耽误你休息了,就这样,再见。”
挂了电话,尤却握着电话的手缓缓垂下。
他突然打了个激灵,低头去看屏幕上的日期显示。
八月二十一号,星期三。
距离他在那个世界醒来,过去了整整一周。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心里升起,他咽了咽喉咙,无措地看向顾贺宁,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顾贺宁,你的事情过会再说,现在我要去趟医院,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在家里等我。”
不知道是那句话愉悦了他,顾贺宁眉梢微微上扬,他轻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尤却进了住院部,第一时间就去看尤优。
尤优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机器运转的声音清晰可闻。
尤却喉间苦涩,他眼睛渐渐湿润,抬头快速眨了几番眼睫,把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顾贺宁一言不发地注视这他,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我去见见陈主任。”尤却鼻音很重,他压低声音,“咱们去走廊说。”
尤却带上门,和顾贺宁并列往主任办公室走。
走廊上偶尔有人推着病人和他们擦肩而过,尤却心情沉重,他抬头看着顾贺宁,几次欲言又止。
顾贺宁第一次看到尤却眼眶泛红的模样,一双杏目泪眼朦胧,红润的嘴唇欲语却没开口,带着与他平日乐观的状态不符的脆弱,竟有几分楚楚可怜。
“你妹妹,在医院多久了?”顾贺宁轻声问。
尤却吸了一口气,偏头看他,嘴唇颤了颤,他尽力控制住自己用平稳的语气说:“三年了。遭遇校园霸凌,从三楼跳了下来,颅脑损伤,一直昏迷。”
顾贺宁看到一道晶莹的水光从尤却眼角落下,尤却指尖揉了揉眼睛,鼻音越发浓重:“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顾贺宁脚步微滞,他抬手轻轻环住了尤却肩膀,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轻柔:“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尤却苦涩一笑,垂下目光没有再说话。
尤却到了陈主任办公室门前时,他正好给实习生安排好下午的任务,见到尤却颇为意外:“尤却?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陈主任,尤优的医药费拖了好久了,我尽量这两天凑齐交上。”
陈主任愣了愣,笑道:“你是忙坏了吧,你昨天就已经缴清了费用,还预存了这个月的。”
“什么?”尤却呆住。
“你得好好休息,尤优虽然刚进过急救室,但她各项指标明显好转,你要注意好别太劳累,尤优可全指望着你呢。”
尤却走后,陈主任忽然想起上午的报道,
警察勘破一起化妆品造假销售案。
他记得其中一张年轻的面孔,是曾经对尤优进行校园欺凌男生之一的父亲。
当时他陪着尤却去讨回公道,那个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嗤笑了一声:“都是孩子间的玩笑,就你们孩子当真了,心里承受能力弱还怪我儿子了?”
男人被通缉的照片放大在屏幕上,陈主任看着手机上的在逃嫌犯名字——何海宁。
离开医院回到家后,尤优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这太诡异了……
从王经历给他打来电话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当陈主任告诉他费用已经缴清时,他意识到这一切确实不正常——他明明没有出现过,可是自他消失,关于他现实世界的生活还在进行,就好像有另一个尤却,代替消失的他在这里重复着他曾做过的每一件日常。
太可怕了,这样一来,就算他死在那个世界,对于现实世界来说,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尤优有另一个他帮他照顾,工作也有另一个他代替他去做甚至比尤却做的更为出色,他的回归才让“他自己”消失,而消失七天的尤却根本没有人差距到,他就像被抹杀掉一样。
尤却脸色发白,他止不住的颤抖。
“顾贺宁……”尤却张了张口,无措又迷茫:“你知道的,我们在那个地方出不来,我怎么可能去医院,更不可能去工作,这……”
顾贺宁视线低垂,四目相对,尤却眼里是丝毫不掩饰的惊恐,像只被吓到的小兔子。
他伸手想要揉揉尤却头发。
尤却突然想起鬼节那晚消失在他镜头下的诡异男人,记起在公交车站遇到的算命老人对他的嘱托。
毫无头绪的一切似乎变得有迹可循。
尤却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钥匙夺门而出:“我出去一趟。”
他不该不听信算命老人的忠告,只要找到他,或许就能解开这些艹蛋的谜团。
“尤却。”顾贺宁大步追上,在楼道里拉住他。
“你放开我!”尤却情绪有些失控,他奋力甩开顾贺宁,就要往楼下跑。
顾贺宁哪里容他挣脱,目光沉沉,摁着他肩膀将他大力拽回,拧开消防通道的门,带着他挤了进去。
尤却后背重重撞在墙上,腿被顾贺宁狠狠压住,燥热沉闷的空气让他喘着粗气。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这是我家!”尤却用力推他,顾贺宁的胸膛就像是石头做的,根本推不动。
顾贺宁沉默着将尤却作乱的手钳制在一侧。
尤却胸膛剧烈起伏,气息全乱,顾贺宁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眼睛一瞬不动地沉沉看着尤却。
长时间的压抑造成了尤却现在的失态,而力量绝对压制下,他发泄后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尤却缓缓了一口气,红着眼睛,嗓音微哑:“你就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顾贺宁淡淡道。
尤却面前的光被高大的顾贺宁遮住,消防通道内本就昏暗,顾贺宁的目光幽幽,神色淡漠,从那个世界开始,失忆乃至生和死,从没有给顾贺宁带来一丝困扰。
“我拼尽全力从那个世界活着回来,就是怕尤优没人照顾,我怕我死了她也会死在医院,而给尤优造成伤害的那些人还若无其事好好的活着,我和尤优怎么能甘心。可我回来一看,在我消失的这段时间,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代替了我……”尤却头贴在墙上,无助地闭上了双眼,他颤声道:“就像我所做出的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一样……”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尤却额头上突然传来轻柔的触感。
他慢慢地睁开眼。
顾贺宁距离他很近,近到尤却视线只能看到他那双幽黑深邃的眸子。
“没有白费,你也无可替代。”
顾贺宁一字一顿,无比郑重:“尤却,现实世界这么多人,可唯独只有你,看到了我并且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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