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有句话说得好,历史总在重演。
面对着宋伶俜那和善的微笑,管家再次露出了见了鬼的表情,结巴道:“少,少主,您怎么会在这儿?”
宋伶俜沉默了一下:“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管家你。”
最终是宋老伯打破了复读。
他奇怪地问:“怎么,你俩认识?”
管家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道:“老爷,这,这就是少爷啊!”
宋老伯的表情也凝固了。
宋伶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怎么会这样!原著中压根没有提到这一点啊!这个书里的宋伶俜,他居然不是孤儿!
他居然有个爹!
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他,换句话说,原主的爹现在变成了他的爹,四舍五入就是,他和自己亲爹拜了把子!
宋伶俜,你可真是好样的!
这下可要怎么解释,试问世界上会有哪个儿子认不出自己的亲爹吗!
没有!
宋伶俜麻了爪子,也不敢和宋老伯,自己新拜的结义大哥对视,只能僵硬地低着头,猛盯着地面看,恨不能把那木质地板盯出一条缝,然后他好钻进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场面。
良久,宋老伯才颤巍巍地开口:“你,真是伶俜?”
宋伶俜硬着头皮点头,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说啥了。
宋老伯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你怎么不说!”
宋伶俜绝望地说:“您也没问啊。”
“你真是……”宋老伯指着他,“你真是反了天了!才几年没见,连自己的老父亲都认不出来了!”
宋伶俜不吭声,痛苦地想您也没认出您儿子呀!
话说他是异界来客,认不出来还算情有可原,可是为什么当爹的也认不出自己的亲儿子啊!
十年前“宋伶俜”也有十六了吧,样貌应该也定型了吧,至于变化大到近距离说了这么多话都还认不出吗!
等几人终于冷静下来,菜已经凉了。
宋老伯无比艰难地接受了自己昨天交的小老弟是自己亲儿子的事实,再想起这两天他一口一句“小老弟”地称呼宋伶俜,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三人相对无言了片刻,宋老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陈年说你当初是带着小情儿走了,那这个,莫非是……”
他看向婴儿车里的善善,手指激动得颤抖了起来。
宋伶俜忙道:“不是……”
管家却猛地惊喜道:“老爷!少爷这是带了小少爷回来啊!”
宋伶俜:“……”
算了吧。
反正他也已经准备好要把善善抚养长大了,虽然一开始是想要个灵宠,但非要说是宋老伯的孙子,也不算错。
现实中不也很多人把猫猫狗狗当孩子看嘛。
宋老伯看善善的眼神都变了,好半天,他才眼眶微湿地收回目光,问:“那孩子他娘呢?”
宋伶俜面无表情道:“跑了。”
宋老伯顿时恨铁不成钢:“混账东西!连个女人都留不住!”
宋伶俜有苦说不出。
又沉默了一会儿,宋伶俜干巴巴地说:“老……”他险之又险地收回“老哥”二字,“老爹,吃饭吧。”
宋老伯又怒了:“什么叫老爹?你爹我很老吗!”
明明前面叫老哥你都没反应啊。
宋伶俜只好生疏地改口:“爹,吃饭吧。”
宋老伯:“吃什么吃,气都要被你气饱了。”
他站了起来,宋伶俜正要挽留一二,就听他吩咐管家道:“陈年,把这鱼包起来,咱们回去吃。”
宋伶俜张了张嘴:“……”
心里苦。
屋内很快安静了下来,宋伶俜坐在椅子上放空了一会儿,忍不住把善善抱了起来,小声说:“善善,我怎么会忽然就有爹了呢。”
好不真实啊。
这么一个大事砸下来,他已经没心情吃饭了,只是抱着奶乎乎的孩子发呆。
过了小半个时辰,门却再次被敲响。
是管家。
他递过来一个食盒,小心翼翼地说:“少,少主,这是老爷让我刚去天香楼买的饭菜,您趁热吃啊。”
“啊。”宋伶俜有些懵圈,接过食盒,刚想说点什么,就见管家如见了老虎的兔子一样,飞快地溜走了。
他只好把食盒拿回家,打开一看,热腾腾的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汤是熬得奶白的鲫鱼汤。
热气蒸腾上来,宋伶俜鼻子没来由地一酸,眼睛湿润了。
——可是他还是好想吃烤鱼啊。
不管过程是如何鸡飞狗跳,结局总算还是美好的。宋伶俜意外地有了个亲爹,亲爹还很有钱,虽然先前口口声声叫他逆子,真认了亲,倒也没真的把他乱棒打出家门,还别扭地让他搬回去,说:
“你那屋子还给你留着,也没人动。”
对此,宋伶俜想说:“您先前不是还说要把那屋子让给您的小老弟么?”
总之,一切都很完美。
那么这个故事就在这里结束了,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们下本见。
——骗你的。
宋伶俜也以为他的生活就要这么维持下去了,可是后来他发现,那只是他以为。
因为善善他,长大了。
善善天分很高,是火属性的天灵根,学起术法来一点就通,宋伶俜自己琢磨了几年,依然是个半吊子,不敢耽误孩子的前程,便早早地把他送入了附近的归一宗,爷俩每半个月才能见一次面,可惜被娇养长大的善善很快就受不了这种与家人会少离多的生活,非要闹着回来。好在归一宗那边爱才心切,一番测试后,居然大手一挥,准许善善在家自己摸索,有问题时进宗门请教便是。
事情发生在善善十四岁生日那天。
按照国际惯例,生日的时候善善是不用练功的,可以赖床赖到中午才起来。这天他起床,习以为常地半闭着眼睛去了宋伶俜的屋子,宋伶俜已经在等着他,见他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没穿好,顿时就叹了口气,说:
“善善,你十四岁了,真的不小了。”
善善在他身前坐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嘟囔道:“伶俜去年也是这么说的。”
宋伶俜拿起梳子给他梳头发:“……有吗?”
善善:“前年也这么说。”
宋伶俜:“……”
善善很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可我明明就还是小孩子。”
宋伶俜好气又好笑:“你都快有我高了,还小!”
“本来就是。”善善振振有词,“前几天祖父说你的时候,你都说你还年轻呢!”
“……”
“你还年轻,我当然是小孩子啊。”
宋伶俜:“话不是这么说……”
他现在是修士,修士只要修为跟得上,身体是可以一直保持在最青春的状态的,他说自己年轻,那当然没问题。可是善善不一样。
善善捂住耳朵:“不听,伶俜好啰嗦。”
宋伶俜顿觉心口中了一箭。
他已经成了啰嗦的大人了吗!
他沉默了,开始专心给善善扎头发。
善善盯着镜子里的两人,提要求:“头发要扎高一点。”
“行。”宋伶俜依言行事,最后用一根白色的发带给他把头发绑了起来,还打了一个双层蝴蝶结。
善善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满意了,回头在宋伶俜的脸上亲了一口:“好了嘛,伶俜别生气了。”
……唉。
说起称呼这个事,宋伶俜也十分的心塞。他万万没想到,善善当年能说话了,开口第一句居然是:
“娘亲。”
是的,是叫他。
他是真把善善当自己的孩子看的,虽然从未带过孩子,也不知道别人带孩子是怎么样,但他确实已经尽力了。
结果这不孝子,居然管他叫娘。
当时他就想把这眼神不行的孩子塞回蛋里。
他对自己的定位是:一个便宜爹,心里也是想让善善叫他爹的,不管怎么样,善善都是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叫他一声爹怎么啦,那是应该的!
然而事与愿违。一来,晋江死活不允许,二来,善善怎么也不答应,于是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两人各退一步,善善就改口直呼他的名字了。
说回此刻,善善又去换了身衣裳,宋伶俜便带着他去吃每年一次的长寿面。宋老伯和管家也在厅里等着。
宋老伯听到脚步声就扭过头来,笑眯眯道:“乖孙快来让祖父看看,哎,看这小模样儿,比你爹还长得好。以后娶媳妇是不愁了。”
管家则道:“秦公子他们有事,赶不来,但都遣人送了礼物来。”
——每年收到一堆来自善善的师父师伯师叔们的礼物,这也是国际惯例了。
秦枫修为日渐精进,时间便不再如以往那般自由了。时常一闭关就是几个月。
十四年过去,他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年轻真人了。
——不过他依然没有挽回他未婚妻的心。
几人开始用饭。宋伶俜和宋老伯吃饭,善善吃面。
宋伶俜一边吃饭,一边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娃,感慨地想,真不愧是和他流着同样的血的孩子(指喂血),长得就是好。他上次看到这样明艳到带有侵略性的美貌,还是上次在大反派容停身上。
……等等。
心里划过某个名字,宋伶俜悚然一惊,再去看善善的模样时,便愈看愈觉得触目惊心的熟悉。
摘下这么多年的亲子滤镜,这鼻子,这眉眼,还有这嘴唇,这不是活脱脱的一个小容停吗!
他忽而惊疑不定起来,饭也吃不下去了,为了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他忙撂下筷子,猛地站起来:“管家!”
而后不顾宋老伯的训斥和善善的疑惑,拽着管家就走。
管家十分迷茫:“少主这是怎么了?”
宋伶俜把他拉到角落里,往后瞅瞅,确认看不到别人,才压低了声音,说:“你觉不觉得,觉不觉得……”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觉得什么?少主您慢慢说。”
宋伶俜深吸一口气:“你觉不觉得善善很像一个人!”
“小少爷是很像先夫人。”管家说。
宋伶俜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这不一眼就看出来了么?”管家诧异,“莫非少主你从前不觉得?”
宋伶俜窒息了,甚至顾不得“先夫人”这个称呼:“真的很像吗?”
“小少爷和先夫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管家说,然后开始夸起了他家小少爷,态度之轻松,之理所当然,显然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宋伶俜的脑子却彻底混乱了。
他缓缓松开了手,神情恍惚地往回走,脑子里不断交替浮现出大反派和善善的脸。
像,真是太像了,像得他想不往那个方向想都难。
他又想起原著里说,大反派会被原主抓住,是因为那时他正处于虚弱期。
宋伶俜不是管家,他知道容停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可这是玄幻世界。
而在他看过的那一部分里,恰恰就提过,某男性修士痴恋自己师兄,甘愿服下异药,为其生子,最后虽然事成,却元气大伤,跌落好几个小境界。
那么,把这事和容停和善善联系起来……
宋伶俜艰难地拼凑出了真相:容停,大概也是为了哪个男人倾心,拼死生下了善善,虚弱时却被原主抓去。
而他穿过来,没对反派下手,但却误打误撞,把反派的儿子拐走了。
至于善善为什么是从蛋里出来,也有了解释。毕竟是因药生的孩子,和别人不一样,才是正常的。
宋伶俜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这样。
那,那他岂不是把反派得罪得死死的了!!
宋伶俜猛地捂住胸口,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怕是不长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