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01

    系统成功加载进身体里,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记忆碎片——

    在黎希娣这个女孩的回忆中,她的一生,就像是一株根部得了黑腐的多肉植物,外表是一朵在烈日下绽放的美丽花朵,可实际上,枯萎、腐烂和死亡时刻萦绕着她。

    她自幼因为大脑发育有缺陷,罹患很严重的原发性失忆症,直到16岁时这个症状得到了控制。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偶尔发生短暂的心因性失忆,忘却一些破碎的生活片段。

    所以,她真正的记忆并不多,大部分都是通过身边的人口述构建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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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她于1992年2月2日在南京市的一个下着大雪的夜晚出生,她的母亲杨春雪生她的时候,只有17岁。

    17岁的杨春雪出身苏北,是个小学毕业就被家里人赶进城务工的乡下女生。

    她漂亮,是男人看到就会心动的类型。

    但漂亮的女人如果只有漂亮,往往人生会过得如同浮萍一样坎坷。

    杨春雪出生在一个狭小的世界里,因为容颜鹤立鸡群,于是觉得自己注定不凡,她受到了太多的夸赞和小利小惠,开始以为自己可以利用美貌攫夺世间的一切。

    可当她来到更辽阔的天地时才发现,无论是美貌、劳动力、才华、健康甚至是人命,在这个拥有16亿人口的国家里,除了钱本身,全部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她的这份小小的优势,于浩瀚的资本世界面前不过是案板上的肉,而且是会贬值、会过期、保质期转瞬即逝的肉,她的美丽只是摆在橱窗里被明码标价任人挑选的季节性商品,随时都会被下架。

    可她又不甘心和丑陋的女人一样平凡,所以杨春雪很焦虑,她想趁着自己还足够年轻尽快找一个能给她物质上足够依靠的男人。

    就是这份迫切让她屡屡遇上了骗子,在懵懂无措中生下了这个根本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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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春雪说,当时走投无路的她只能一边带孩子一边工作,终于在女儿三岁那年找到了一个愿意为她花钱的男人。

    这个男人叫黎珩,大她13岁,北川人,做奶茶店生意起家,当时正在经营连锁的小火锅店,生意不错,在北川有套老的大宅院住。

    黎珩有过三段婚姻,带着两任妻子生的三个孩子,杨春雪和他交往的时候,黎珩的第三任妻子还正怀着二胎。

    杨春雪小三上位,挤掉了第三任妻子,成为了黎珩的第四任妻子。

    她这个一直没有名分的女儿也自此有了身份。

    按年龄排,黎希娣在家中排行老四。

    虽然结了婚,但杨春雪很焦虑,因为黎珩前面已经有了五个孩子,为了能多分些遗产,她开始拼命地生孩子,并对黎珩在外面的私生活不闻不问。

    在她一连生了黎宥娣、黎倾娣、黎梦娣、黎莱娣之后,终于在2004年的愚人节的第二天,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儿子,取名黎真鸣。

    五比五,而且还有个儿子,杨春雪觉得到时候分遗产自己的份儿肯定少不了,就不再生了,开始吃斋信教,每天养生遛狗。

    但是,她的女儿黎希娣所在的世界就截然不同了。

    家里一共有十一个兄弟姐妹,只有她一个人和家里的金主没有一丁点关系。

    林黛玉进大观园的时候好歹还有贾母爱屋及乌,可原主能依靠谁呢?

    记忆读到这里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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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希娣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房间。

    478将黎希娣的意识带到了房子里,这是一个仓库,没有窗户,里面堆叠着成千上万只上锁的盒子。

    478说:【宿主,你应该发现了,原主的大部分记忆都是别人告诉她的,而不是她自己的,到底这些记忆是真是假,答案都在这里。】

    【这里是原主所有的记忆的储藏室,每一个盒子,都代表了一个被她忘却的记忆。】

    478指着这些盒子说:【你的终极目标,就是打开所这里有的盒子,找全她的所有回忆,然后代替她,接受人生,选择如何活下去。】

    黎希娣双手环胸,若有所思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倒不像是个穿越的,而像是她为了自我保护诞生的第二个人格。”

    478摊开小猪手,坦诚道:【系统和第二人格,其实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个是未来的科技为了救赎这个人安排了另一个人格给她,一个是大脑为了自救衍生了一个人格给她,本质上都是为了这幅躯体能够活下去,不是吗?】

    黎希娣懒得在这个话题继续深入,她并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什么:“你继续说。”

    478:【但是,找寻会所有的记忆的过程是漫长的。】

    【在达成终极目标之前,宿主你的吸渣体质就像是一个负能量黑洞,你本人会不断地被卷入各式各样的人渣事件中。】

    【而且,请注意——你每次被卷入糟糕的事件,都是不可自控地被卷入。】

    【但事件解决之后,你会获得积分,积分能够兑换各种小道具,供你不时之需。】

    黎希娣想了一下:“那我如果不出门也不和人来往,不就可以避开这些事了吗?”

    478一听黎希娣这么说,顿时就慌了,它怕黎希娣再在家坐禅个十年八年的,那它的业绩可就彻底黄了。

    也就在此时,主机发来了系统更新通知,478赶紧升级。

    等升级完毕,478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扬眉吐气了,看黎希娣的眼神都变得嚣张了起来,它敲了敲手中的平板道:【哈!宿主,这下你可没机会乱来了!】

    【主机为了避免宿主你用这种方法避开事件,调整了你的任务体系。】

    478指了指黎希娣头顶的血条:【你看,刚才你提交了新手任务,是不是获得了100分的生命值?所以你现在的血条是100分,表明你还剩下100天寿命,你必须在寿命用光之前去刷血条赚取更多的寿命。】

    黎希娣问:“怎么刷?”

    478翻了翻平板:【你要多认识些人,和他们亲密来往。】

    【反正你是超级吸渣体质嘛,你走大街上被人拐卖的机率都比普通人高10倍。】

    【只要你勤出门,多和人来往,就能不断地触发事件,完成事件你就能够获得生命值。】

    478哼了声,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那,生命只剩下100天的宿主,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黎希娣想都没想答:“回家,回去才能找回记忆碎片,不是吗?”

    ·

    回家之前,黎希娣先去商场买了身比较温柔淑女的连衣裙,然后给波波头短发扎了两个小辫子,让自己尽可能地看起来和原主差不多,然后打车回了家。

    出租车绕过妩媚的六七河畔岔口,在北川市叉河区最繁华的双岔河口附近的别墅群外停了下来。

    黎家的大宅位于这片别墅区的C区,C区都是五层一栋的超大号别墅,黎珩祖上老宅院拆迁赔了近一个亿,再加上生意也还不错,他就直接买了最大的一栋,供家里上上下下十几口人一起住。

    黎希娣很快就找到了家,正在院子里浇花的保姆看到她的瞬间睁大了眼睛,花也不浇了,丢了花洒就奔进房子里,冲着楼上嚷嚷:“回来了!回来了!”

    话音刚落,二楼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有人火急火燎地从楼上跑了下来,紧接着一阵拖鞋踩着地板的“噼里啪啦”声,一个女人冲了出来。

    黎希娣认识这个人,回忆告诉她,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这幅身体的母亲,杨春雪。

    她很漂亮,虽然如今已经45岁,但站在人群中注定是亮眼的。

    优秀的皮相会随着脂肪的流逝而消失,但优秀的骨相却无法随着岁月老去的改变,她的美有一种岁月积淀的独特韵味,是年轻姑娘无法具备的。

    杨春雪看到黎希娣的瞬间一愣,期待的神色瞬间全无:“怎么是你?”

    黎希娣面无表情反问:“那你指望之谁?”

    杨春雪顿时扭头瞪着保姆:“你连老十和老四都分不清吗?让人白期待一场……”

    “可是……”保姆的表情很难堪,“老十才消失了小半个月,老四都消失都五六个月了,一直没人管没人问的,就没个人担心吗,都是娘的心头肉嘛不是……”

    “她?”杨春雪轻蔑地看向黎希娣,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消失四五个月算什么,消失一辈子才好呢!”

    杨春雪对着黎希娣道:“你啊,死了我都不心疼,不如说你死了最好!你就是我一生的污点,知道吗?污点!”

    黎希娣没说话。

    杨春雪见黎希娣没有反应,冷笑一声:“你还是喜欢装听不见,那你爱装就装吧,我告诉你,你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不应该回来,你的消失会成全所有人,让所有人都高兴,明白吗?”

    黎希娣不理杨春雪,转身看向保姆道:“我累了,先上楼休息。”

    ·

    黎希娣进了别墅。

    玄关的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光都被挡在了门外,别墅内光线很暗,跃层客厅的窗帘是拉着的,一点缝隙都没有。

    房间内昏暗无光,有阳光倔强地从棕红色的欧式窗帘的缝隙中倒映在黑色的地板上,与黑色的大理石交织,发出红黑色的光泽,像是干涸了一地的血迹。

    黎希娣盯着地板看着看着,忽然觉得那血迹活了,开始缓缓地流动,直到染红了自己的脚底板。

    她心脏猛地一疼,紧接着眼前一片空白,她“噗通”一声跪在地板上,全身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等她逐渐恢复视觉时,她看到了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满了鲜血,而在眼前的血泊里倒着一个小女孩,她浑身上下都是伤,她痛苦地对自己伸着手:“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求求你们了……”

    “希希?希希你没事吧?”就在这时,清脆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黎希娣回过神时发现,血没了、小女孩没了、幻听也没了,一个男人正蹲在她身边,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试图给她力量。

    黎希娣努力回想了一下眼前人的身份,只依稀记得他的大概信息:“二哥,我没事。”

    此人乃家中老二,名叫黎馥东,现年31岁,已婚,有一个3岁的儿子。

    他目前经营了一家高档的娃娃鱼餐厅,回忆里,他是家里最成功的兄长。

    “老毛病又犯了吗?”黎馥东搀扶着黎希娣站起来,“你怎么这么久没回家?工作单位也不去!你去哪儿了?”

    “我……”黎希娣想了一秒,“我有点闷,去散心了几个月。”

    黎馥东叹气:“唉,那个前台工作你不想做也罢了,但下次这么久不回家要说一声,让人怪担心的。”

    黎希娣乖巧点头:“嗯,好,哥哥。”

    黎馥东摸了摸黎希娣的头发:“你先上楼休息吧,等下我有事情要给你说。”

    “好。”黎希娣应了声上楼,来到六楼自己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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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楼本不是楼房,而是一个以装饰为目的的小阁楼,只有一间八平米的小房子和一个迷你卫生间。

    因为杨春雪的授意,原主打从搬进别墅起就一直一个人住着阁楼。

    以前原主小的时候,五楼住的是大姐、二哥、三哥和五弟,一家人还有些互动,后来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回来的时间短了,五楼就仿佛变成了一条隔离带,将原主和这个家庭隔成了两个世界。

    黎希娣回到卧室,脱了衣服打开衣柜,翻出一件宽松的睡衣打算换上。

    这时,卧室的房门被人推开,黎馥东夹着一份文件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看着黎希娣道:“希希,老十出了点事,我得和你商量一下。”

    “嗯,等我穿好。”黎希娣很白,身体自然放松的情况下看不大出来肌肉,她迅速穿好睡衣来到黎馥东身边坐下。

    黎馥东自然而然地用手搂住了她的腰,稍微愣了一下,紧接着笑了:“希希,看来你旅游的这些日子伙食不错,胖了不少。”

    黎希娣回答:“跟团游,那个团伙食好。”

    “女孩子不可以这么胖哦。”黎馥东亲昵地吻了一下她的发丝,“哥哥不喜欢胖姑娘,女孩子还是白瘦幼一点好看。”

    黎希娣低头应着:“好,我减肥。”

    黎馥东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打开文件袋,倒出一堆照片对黎希娣说:“是这样的,你不在的期间,老十失踪了。”

    黎希娣回忆了一下,老十好像是个女孩,名叫黎莱娣。

    她不喜欢给杨春雪给她起的这个名字,说太下贱,就让周围人叫她Ledy.(/ledi/)

    Ledy是杨春雪和黎珩生的这几个女儿中最漂亮的一个,也是最难管的一个。

    初中就因为品行不端天天被叫家长,上了职高后更是彻夜不归,还三天两头玩失踪。

    黎馥东道:“因为害怕老十出事,爸找私家侦探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是她失踪前私家侦探拍到的最后一张照片。”

    黎馥东取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个正在开车的男人,旁边正坐着Ledy,她正幸福地端着奶茶,一脸花痴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黎馥东道:“这个男人是雪白庄园酒店的投资人,今年三十六岁,叫李志旭,他和老十保持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暧昧关系,我曾经拿着照片去找过他,但他态度很敷衍,说不记得了。”

    黎希娣不明白黎馥东的意思,她问:“听你的意思,是老十是失踪了,你们怀疑和这个男人有关系,那直接报警让警察调查不就得了??”

    黎馥东叹气:“问题就在这里了,最近情况很特殊……”

    黎希娣:“什么特殊?”

    黎馥东很无奈:“老三马上就要选副教授了,今年机会就一个,现在和他抢名额的几个都互相盯着,就看谁有黑料可挖;老五今年换了家经纪公司,偶像事业刚刚起步,好不容易参加了几档网络综艺;爸今年想参选咱们区人/大/代/表,有些事是绝对不能被挖的……”

    黎馥东很是纠结:“你想想,一个985大学的副教授、一个娱乐圈文质彬彬的男神,一个未来的人/大/代/表,要是被人知道家里一个女儿因为聚/众/淫/乱被抓过,另一个小小年纪和成年男性有不三不四的关系,外人会怎么想?”

    黎希娣:“……”你们家可真热闹,干什么的都有。

    黎馥东很无奈:“爸不想咱们家的家庭情况被外面人围观,他就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黎希娣明白了黎馥东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在事情闹大之前,找到老十,把她抓回来?”

    黎馥东点头:“毕竟咱们家能和老十说上话的就只有你了。”

    黎希娣低头扯了下嘴角,敷衍地应着道:“行吧,我去找她。”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黎馥东走后,黎希娣吃过晚饭,回了卧室反锁了门,就倒在床上先睡了。

    她明天还要早起去健身房,像她这种三个月高压出来的身体,一天不运动都是断崖式的退步。

    等做完运动,下午她还要去黎馥东说的那个酒店找人。

    ·

    因为第一次在黎家睡觉,黎希娣睡得不是很踏实。

    直到夜里,她忽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那声音窸窸窣窣的,就像是趴在她耳边似的,黎希娣莫名觉得紧张,她睁眼从床上爬起,细细听了听,才发现那个声音是从卧室大门方向传来的。

    那声音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根很细很细的针,在钥匙孔里戳着时发出的微弱金属摩擦的感觉。

    黎希娣立刻下了床,光着脚,偷偷地来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就在这时,那细微的摩擦声消失了。

    门外的世界变得静悄悄的,仿佛空无一物。

    黎希娣下意识站直身子,看向门上的猫眼。

    猫眼外面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黎希娣正打算挪开视线,可就在这时,一道微光闪过,照亮了门外的世界,也照亮了那个潜藏与黑暗的存在。

    一只充血的眼球。

    那眼球就贴在猫眼上,隔着一道门,和黎希娣的瞳孔对视。

    黎希娣吓得连连后退两步,脚丫子不小心把地板踩出了声音。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抓了桌上的水果刀,开灯并调整身姿去开门。

    大门拉开的时候,外面什么都没有。

    印入她视线的,只有一条幽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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